《绛泪阁》路归晚

58、送礼

　　“无情判官”崔昭。

　　无人知他从何处来，因为没人敢问！

　　无人知他曾经过往，因为没人敢问！

　　无人知他爱好喜恶，因为没人敢问！

　　地府很久以前曾流传过一个判官崔昭的传说，据说有个刚入地府的女鬼，生前是名动一方的美人，美貌赛过天仙，才华胜过文曲，死后入地府被收编，在阎王殿负责对外接待事宜。

　　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许是从未在情场失意导致盲目自信，许是不知天高地厚黄泉有多深，总之，她一往情深无可救药地爱慕着判官大人。

　　在地府一众男鬼女鬼眼里，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谁，虽然他们面上不承认也不敢打趣，但内心里还是默认他们俩男才女貌，很是般配。

　　地府大判官崔昭，同时也是定罪堂堂主，是全地府最好看的鬼官。关于这一点，绛女也承认，每次看到人间话本中描写“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时，她都不自觉代入判官大人崔昭的形象。

　　这位美貌女鬼恐怕是深陷于判官大人的美貌不可自拔，多次表达倾慕之情，都被冷清的判官大人无情拒绝。但这位女鬼愈挫愈勇，居然趁着判官大人外出执勤时偷偷爬上他的床，被回来后困乏的判官大人发现，扔出了门外。再后来，就听说这位女鬼犯了错，被打入轮回道，世代为尼。

　　鉴于判官大人一向秉公执法，风评甚好，根本没有鬼会怀疑这个判决的公平性，更不相信会带有判官个人因素。

　　自此之后，全地府最好看的判官大人崔昭再无花边新闻，与地府众鬼和谐共处好几千年。

　　当然这都是传说，是否属实已经得不到验证，因为美貌女鬼已不知轮回到哪里出家，而眼前的这位——绛女看向走路带风，神情严肃的判官——让人问都不敢问。

　　绛女决定一回去就找《地狱传奇簿》出来看看关于判官的传奇介绍，不过......这书到底被她塞到哪张桌子底下了啊？

　　绛女还在神游天外时，阎王和判官已经在众鬼的欢呼声中走到上首位置，阎王在首位坐下，大判官崔昭则坐在他左手方，与绛女中间就隔着司命殷瞳。

　　刚刚崔昭转身的时候似乎看了绛女一眼，不管是不是错觉，绛女马上坐直身子，将脑中乱七八糟的闲文八卦拍散，害怕崔昭的那一眼看透她脑中所想。

　　一声接一声的鬼号吹响，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唱传开，阎王在鬼哭狼嚎声中起身举杯，与众鬼将鬼卒同饮三杯。

　　三杯酒饮尽，众鬼各自寻欢作乐，有跳舞的、有唱歌的、有喝酒的、有摔跤的，爱怎么玩怎么玩，在阎王诞辰宴上，唯一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绛女对宴会吃喝玩乐什么的丝毫不感兴趣，注意力一直在上空不停落下的金元宝，心里计算着阁中换成套家具的费用。

　　阎王坐在殿中首座，时不时接受来自殿中比较大胆的鬼族后辈们的敬酒，也开始有小鬼们上来给阎王送礼，绛女的注意力这时也从金元宝转移到了贺礼上。

　　对于阎王谷部下送的礼，不论多稀奇古怪，阎王都是自己亲自接下，再转交给手下收好，殷瞳此时已经站在阎王左手侧，准备好帮忙收礼。

　　相比于外界送来的贵重礼物，小鬼们准备的贺礼就有点五花八门了：

　　“殿下千秋，这是埋在我身上的土，今天刚回去挖的，还很新鲜，送给您！”

　　“殿下万福，这是我的一截手指骨，跟之前送您的凑在一起，可以拼出我的一个右手掌了！”

　　“殿下殿下，这是黄泉边上的一块石头送给您，上面刻了我为您写的一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亡，同饮孟婆汤，相伴永不忘。”

　　绛女抓了一把瓜子坐在一旁，她最喜欢看小鬼们送礼这一环节了，真是五花八门，大开眼界。

　　绛女对这位借着送礼给阎王表白的女鬼还有印象，连着几年都是给阎王写情诗，她生前应该是个女诗人吧。

　　孟婆原本在位子上擦洗着汤勺子，突然听到她的名字就转过头来，附和道：“同意同意，明天孟婆汤出新口味，记得来尝尝。”

　　女鬼害羞地点点头，深情款款地看了阎王一眼便退了下去。

　　殷瞳面无表情地将女鬼的石头和其他贺礼放在一起，换了一个筐继续装礼物。

　　“殿下，明天新口味的汤就是我送您的贺礼，我让小鬼送来，记得喝光。”既然话都到这儿了，孟婆顺便把自己的礼物送上。

　　阎王保持着威严的表情，点头欣然接下，在诞辰这一天，送什么东西给他他都收。

　　绛女见孟娘娘一句话就送完了礼，她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趁着小鬼们送礼的间隙，拿出小福袋让紫砂衔过去送给阎王：“想着去年送的应该用完了，刚好续上。”

　　阎王还是保持着威严的表情，点头欣然接下。

　　崔昭看了一眼福袋，突然开口说道：“无根果。”

　　绛女没想到冷冰冰的判官竟然会开口，声音似在耳边，扭头望过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殷瞳去帮阎王收礼后，崔昭就坐在她旁边。

　　她准备的贺礼确实是无根果，应该说，只要送礼她都送无根果。

　　此时殷瞳已经从阎王手里接过福袋放入礼物筐中，替绛女回答道：“是无根果，绛女姐姐每年都送无根果，每次恰好是可以喝一年的量。”

　　绛女赞许地朝殷瞳点点头，有些骄傲，这可是她亲手种出来的呢。

　　冷面判官开口：“我也要。”

　　绛女一听，稀奇了，难道今天黄泉水倒流了？难得崔昭开口跟她讲了六个字诶。

　　“好，等你贺生辰时也送你。”绛女爽快答应，反正她也喝不完。

　　崔昭想了想，满意地点点头。

　　又有小鬼们陆续上来献“宝”，绛女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就困了，便带着五只福鸟提前离场。
　　回到绛泪阁，绛女舒服地躺在榻上伸了个懒腰，还是躺着舒服啊！

　　五只福鸟也陆续落于窗外的树枝上，各自回自己的窝趴着休息。

　　绛女躺了一会儿突然坐起，四处摸摸搜搜，福鸟们听到声音凑过来，五个小脑袋在窗边一字排开，看着绛女的动作不明所以。

　　赤砂：“娘娘在找什么？”

　　黄砂：“娘娘可是掉了东西？”

　　蓝砂：“娘娘可要我们帮忙找？”

　　绿砂和紫砂点点头，圆圆的眼睛齐齐望向绛女。

　　绛女蹲在榻前，手肘撑在膝盖上：“你们谁还记得殷瞳当初拿过来的《地狱传奇簿》被我塞哪里去了么？”

　　五个小脑袋想了想，黄砂抬起右翅膀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好像看到过，似乎在书房的茶几底下。”

　　绛女起身拍了拍双手的灰尘：“好嘞，你们休息吧，我自己去找。”

　　走进书房，绛女四处扫了一眼，朝自己常坐的软塌走去，果然茶几底下垫着一本书。绛女想起当时殷瞳过来时她正在酿蜜，桌子不稳便随手将它垫了桌脚。

　　绛女将书从茶几底下抽出，拍掉封面的灰尘，虽然殷瞳跟她说了无数次，但她还是第一次翻开《地狱传奇簿》。她原本觉得大家同在地府共事这么久，有什么传奇不传奇的，现在仔细想来，互相之间还真不怎么了解。

　　自己平时光顾着听人间故事，地狱传奇人物还没有认真研究过。

　　翻开首页，果不其然第一篇就是对地府最高权力者阎王大人的介绍：

　　“阎王，地府位极尊者，居黄泉地狱阎王谷，统诸将，役鬼族。性敏而慧，气势恢宏。锤烤治罚，决断善恶，无不公允。万年前神魔大战，率鬼众，迎外敌，守冥府，曾身陷幽冥坟场，受地藏业火焚烧七日七夜，萃得真身，重归地府......”

　　绛女一目十行看完，整整八页纸！殷瞳极尽夸赞之能，用尽夸赞之词，呈现了一个无所不能近乎完美的地府最高统帅阎王的英勇形象。

　　绛女合上书，冷静对比书中所写阎王跟平时见到的是否同一个人，再次对殷瞳的文学素养刮目相看，更加确定殷瞳是假借写书之名，行奉承之实。

　　绛女看了阎王篇，心下对殷瞳的写作风格稍稍有些了解，便继续翻看第二位传奇人物介绍：

　　“司命，名殷瞳，执生死笔，持丈命尺，掌生者命格。纳天地生灵于笔尖，主寿夭生死，吉禄祥灾。才高不自持，谦虚礼下士......曾在神魔大战时，披战甲，率英豪，死守冥府，震慑神魔两界，待阎王荣归......”

　　连着几页毫不重复的自夸，让绛女对殷瞳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识，心下叹为观止，望尘莫及。

　　不得不承认，有人就是才富五车，遣词造句，信手拈来。

　　绛女目光扫过下面这一句：“......双眉入鬓，眸若繁星，万年前由上天庭入地府，长居阎王谷生死斋。”

　　万年前入地府，看来殷瞳的年纪很大了啊......

　　绛女没花太多时间来计算殷瞳的年岁，因为下一篇就是判官。

　　“地府阴曹大判官崔昭，剑眉星目，白面无须，一身正气，刚正不阿，昼理阳间善恶，夜判阴府刑罚，勾魂笔一勾一点，命息回魂皆在须臾之间。入府时间不详，现居阎王谷定罪堂。”

　　绛女往后连翻几页，嗯？竟然没有了！

　　地府大判官，崔昭崔大人，在司命的《地狱传奇簿》中，只用了短短的两句话，就没了？！

　　绛女将传奇簿第一卷翻完，重新塞回茶几底下，她感觉垫桌角好像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