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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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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江城大学吃吃喝喝玩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打道回府。
回家的时候已是天黑,可开门的一刻,屋里却依旧是黑的。
——身为房子主人的另外两位,不知怎么地,都还没有回家。
“点个外卖?”肖洛看向辛罪。
他其实是挺想帮没回家的那两人准备点吃的,毕竟人家好心收留,还热情招待,是真的贴心。
只可惜……
家里上到菜刀锅铲,下到刀叉都被锁得严严实实。
人们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看来,不仅仅是无米之炊做不到,没刀也做不了。
“点外卖倒是行。”辛罪晃了晃手中的诺x亚,又道,“只是,怎么点?拿这玩意点啊?”
肖洛笑笑,怼在辛罪身上。
“老牌手机不是牛逼吗?怎么也有做不了的事情啊?”
辛罪白他一眼,又道:“那叫术业有专攻。”
肖洛听他说得文绉绉的,噗呲笑出声来,又道:“好好好,术业有专攻。等我高考的时候,作文就这么写,老牌手机诺x亚和智能手机,前者可以敲核桃,后者可以买核桃。”
闻言,辛罪又白了他一眼,“一天天就知道就那些没的没的,你要是真这么写,还能考上江城大学?”
“那可不一定,创新型人才懂不懂?”
“创新型人才?确定不是扯淡型人才?”
肖洛被他逗得在沙发上直打滚,就在这时,他听见很轻很轻地“咯吱”一声。
肖洛立即收了声,循声望去,辛罪也停止了之前的插诨打科,跟肖洛一齐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三间卧房里中间的那间。
只见原先紧闭着的房门,此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浅黄色的门上,两只手怯生生地扒在那里,对方大半身子被房门所遮掩,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
那只眼透过门缝怯生生地打量着二人,模样像极了一只可怜的、对人类充满提防的小兽。
两边对视良久,都没人出声,直到肖洛觉得他可能不会说话了的时候,那只小兽终于鼓起勇气,又探出了一点儿身子,缓缓开口。
“有吃的吗?我饿了。”他如此说道,视线中仍然充满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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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罪下去买吃的,肖洛则在楼上和家里的“病人”独处。
那人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目光直直,谁也不看。
肖洛发现,这人的头发虽然散乱,但其实不脏,脸上也没有泥垢,反而是白白净净的。
——至于为什么会给他留下蓬头垢面的印象,很有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初见时候,对方的表情太过惊悚,卫生间光线又实在黯淡造成的。
肖洛缓了缓,发现这个人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危险,也难怪他没被强制送去医院。
虽说如此,他还是有点怂。
肖洛试探性地用手指碰了碰那人的胳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江……”
他说了半天,却只有一个字。肖洛想起房间门的卡片上,被记号笔奋力划掉的第二个字眼,他猜到这人很可能是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名字,便也没有再问下去。
肖洛学着他的样子,把大腿放在胸前,小腿和大腿折叠,脚踩在沙发上,再用双手环抱住两条腿,把脑袋搁在膝盖上。
做完这一套动作,肖洛感觉很奇怪。
那种感觉就好像把自己叠吧叠吧收起来一样,他感觉整个人都封闭起来了,但是却也莫名地安心。
肖洛想,有的时候肢体动作,好像比语言更能传递情绪一样。
他顿了顿,继而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也讨厌过自己吗?恨不得自己去死,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那种?”这话像是对病人说的,却也更像是穿越时空,对过去自己说的。
病人自然没有回答肖洛,他只是调整了一下胳膊的位置,将环抱住两腿的动作做得更深,好像自己整个人都陷到两腿间,好像整个人都不存在一样。
也不知怎么的,肖洛觉得有点泪目。
他感觉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确确实实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跟辛罪相识前的自己。
那时的他像是一只刺猬,浑身带刺,只是……
这只刺猬有点蠢。
别的刺猬的刺都生长在背部,他的刺却生长在胸前,以至于每次想拥抱自己的时候,那些刺都会扎进他的肉里,很深很深。
肖洛学着他的样子,再次加深了抱紧自己的动作。现在的他,好像不觉得疼了,那些刺似乎已经不在了。
除了最初的那个“江”字,病人始终没有给肖洛更多的回答,不过肖洛也不在意,他自顾自地讲起了他的故事。
从一年半以前,后妈到他家,到被肖娜带领的同学孤立,再到后来高考失利,他在家复读却处处被女人针对,直至他站在河边想要轻生,却意外被大卡车刮下冰河。
“其实,我那个时候想死,是真的想死……还好,他来了,他给了我一个肉包子,然后我就走了。”
“我很好骗是不是?我也觉得我很好骗,但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我感觉自己孤零零的,就算死了也没人在意,但还好,他看见我了,只有他看见我了。”
“其实我们也经常吵架,我给你讲,他可小心眼儿了,我有一次,就是在他面前随口问了一句,你出来流浪,你爸妈不管你吗?然后他就跟我生气了,整整三天都没理我。我也不知道我错哪儿了,毕竟他什么也不说。”
“其实我没跟他说过,那天他陪我回家取书的时候,我爸给我跪下了,其实我心里挺慌的。我怕自己原谅他,可是我又怕自己不原谅他。你说,人生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我虽然恨我爸,但我也爱过他,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却曾经那么绝情,我想我会愧疚、会后悔。我怕自己会陷入那种自责。”
“但是我后来又想了想,其实都一样的。人生都是一样的,不管你走哪条路,不走哪条路,最终都可能会后悔,能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当下不后悔,然后,继续活下去。嗯……我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原谅我爸,但是现在……我就是不想,我就是不愿意。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那些话看起来是对病人说的,可是病人却全程没有理他。
比起身边的人,肖洛倒更像是对过去的自己说的,和过去的苦难说的。
他说了很多很多,那些话他甚至没跟辛罪说过。
说到后来,他整个人哭成了一个泪人,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哑了,泪水也已然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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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罪回来的时候,发现沙发上只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病人,没见肖洛的影子。
“他人呢?”
他朝那个目光呆滞的病人问道,视线却停留在了茶几上数量不少的纸团。
那些纸团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看起来就像是擦过泪水。
病人没有给他回复,倒是洗手间方向的水声唤醒了辛罪。
他脱了鞋,将吃的放在餐桌上,又朝洗手间走去,嘴上关切且有点急地问道:“洛洛,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刚走到洗手间门口,正赶上肖洛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个人撞了一个满怀。
肖洛看清来人,他抽了抽鼻子,挤出了一个微笑,说:“没有,我没哭。”
又道:“我就是刚才想去看看茶几下面有什么,结果一低头,没注意那还有一块透明的玻璃,就把鼻子给、给磕了,好疼好疼。”
他搂上辛罪的腰,靠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真的好疼好疼啊,老婆,你能不能给我吹吹?”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有……叫谁老婆呢?”辛罪将人推开,又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将肖洛按在墙上,单手搂着他的腰,仔细吹吹。
与此同时,坐在沙发上目光直直的那人,呆呆的眼神短暂地聚焦,集中在洗漱间旁相拥的两个人。
是啊。
没有人天生就应该处在黑暗之中。
每个人都有被救赎的权利。
而他的救赎,只是还没有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