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之伤，情且淡》千林岚

1、第 1 章

　　妹妹结婚的时候，我没有到场，因为远隔着辽东湾。
　　过年那会儿，妹妹满心激动地来了通越洋电话，语境之中也尽是欢喜——她有了身孕，并将于今年4月生下宝宝。我那会儿只口头祝福了下，因为条件限制，能给她的，也暂且如此。不过，2、3个月后，倒是能拿着新领的工资，给她，还有我那未见面的侄儿买些称心的礼物送去，或者还能凭着现下的手艺给他们母子俩好好调养调养。心中如此设想着，另一面，对她公婆的在意也越发地浓重起来——她结婚时，娘家和婆家的条件相差得太大，妹妹的个人素质虽是好得没话说，但家里毕竟贫寒得太过，而她的那对父母，更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上不得台面，就是结婚那会儿，也没能出席现场，甚至是开席的时候娘家人也不过凑齐了一桌，统共十来个人。现在想想，女孩子一生里最关键的一刻，双亲以及重要的亲友都未能到场。冷冷清清的局面，要她一个单薄的女娃撑下来，还要顶着婆家那边挑剔的目光……如此的婚礼，未免太“淡”了！不过，新生命的到来，还是冲淡了娘家人这边的些许担忧，就是一向对她稍微苛刻的婆家也开始多加关照了。
　　然而，今晚，妹妹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小婶又来了通电话——还差一个月就足月生产的娃儿，前些日子，被剖了出来，扔了！
　　母亲接电话的时候异常冷静，然而，电话一放下，那满眼的悲伤却隐隐地要溢出来。
　　8个月的胎儿脑袋发育不正常，所以不能要——医院只给出了这个结论。没有片子，没有病例书，没有详细说明。
　　奇怪的是，妹妹的婆家竟然就真的相信了这一家医院的说辞，没有再做详细确认，就将人推给医院，然后医院就将前一刻还在妈妈的腹腔里涌动的小生命割断了那条生命的维系。把病人推出来，给了句“手术很成功”，完事。
　　不到一周——那与我们缘浅的孩子和我们分别的光景时至今日还不到7天，不晓得心思细腻柔软的妹妹而今是否还泪湿枕巾，不晓得那鲁莽的亲家真的在乎过她没有，真的在乎过那个小宝宝没有，不晓得，那福薄的孩子，在那天堂里冷到没有……
　　小婶失眠多日了，因为婆家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还有现在，他们照顾妹妹的态度，一切的一切都很淡然。
　　作为一枚“有心帮忙却无从帮忙的亲人”，实际上，在这场伤痛里，我，只充当了一个帮不上忙的旁观者，说冷血也好，热血也罢，总之，无力回天，无能地看着妹妹在丧子之痛中沉寂下去，唯有祈祷一途，能做得到。

　　妹妹是个温柔的女孩，一个属虎的80后，当初野心勃勃地冲出了家乡，转战了北方若干个大城市，最后，在现下的住处落了脚。07年，她跟我说，她恋爱了，并且，她以为可以凭着自己亲身实践得来的管理技巧帮衬着男友的事业，于是就舍弃了更为光明的未来转而帮着他，栖身于人家屋檐之下，几乎是白工一般，照顾着“夫家”的事业。白天，工作狂的她，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忙里忙外；晚上，柔顺的她，捶着酸痛的腰，给男友打洗脚水，撒撒娇，但从不抱怨。
　　她期待着以自己勤劳简朴温柔贤惠的特质当好男友的贤内助，并能在不久的将来与他结为一家。虽然自己家穷，但她可以凭借个人的能力帮着夫家赚得钵满盆满，待事业稳定之后，生个白胖胖的聪明小子给他们家延续香火，未来的日子，怎么看都是如此美好。
　　妹妹的期许不晓得她夫家人领会几许，赞同多少，只记得从婚宴归来的那几位亲人都挂着担忧的表情，还有，“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过来人如此的话语。没经过婚姻洗礼的几个小辈则因这话而挂心了许久，新年时，这份担心少了，而今，却觉得一切似乎冥冥注定。
　　曾经，因为家庭暴力而对温馨的家庭充满希冀的妹妹，而今，心冷了，她的乖顺，她的忍气吞声，她的努力与坚强，此刻，在这出杯具里如同浮云一般无足轻重。
　　但，她仍旧是可以站起来，仍旧有权利有能力去争取她的幸福，尽管，下一次生育会让她面临第二次剖腹的种种危险，但我相信，凭着她的勇敢和执着，仍是可以让她梦想成真。没有谁能剥夺她做梦的权利，没有人能废止她实践的动力，只要，她愿意。而作为她的亲人，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放手！

　　“门当户对的世俗害了多少无辜”——这是胡彦斌的《蝴蝶》，一曲借着《梁祝》的东风歌咏美好爱情的歌谣，显然，这是一段檄文似的开场。
　　不说城乡居民的观念差别，实际上，多数人心中都是有门户之见的，即便是有“先富带动后富”之说，种种价值观差异下结合的“门不当户不对”，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苦涩。固然，再相称的“门户”结合之下也会有种种不和谐的存在，人和人的相处本就没有水乳交融一般的容易，更何况是许诺终生？但，似乎某些情形中，一些差距往往会如放大镜般，将不大的矛盾“唰”地扩展再扩展，再然后，各种“情况”都如霉菌一般孳生出来。
　　或许那句格言是对的——在感情中，认真的一方，从一开始就败了。
　　那么在这场婚姻之中，真真在意了的，用心了的，便成了输得惨烈的一方。而更无辜的存在，则是那个还未吮吸到至浓至烈的初乳的宝贝。
　　“能生娃的丫头到处都有，家里有钱的话，好闺女还不挤破了头来啊？”曾经，地主家的当家有样的想法，而今，怀抱着此种观念的人有多少呢？
　　“中国女人千千万，不行咱就天天换！”记得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瞎闹的时候那些个小屁孩儿就说过这样的豪言壮语，不晓得现在还这么想的人有多少？
　　日子久了，人也老了，酒变浓了，情，变淡了。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以心为形役……所以，疲累的心承载不了太多的情么？
　　于是，情且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