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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苏以舒第一次注意到桑榆是在外院的门口。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端着咖啡进了学院,正想着今天要不要找研究生开个会,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有力的问好。
“苏教授上午好。”
苏以舒以为是哪个学生,便习惯性地偏头,颔了颔首:“上午好。”
但正当她准备收回视线时,却猛地发现了不对。
她扭头望去,只见问好的那人并不是学生,而是一位十分陌生的女孩。
那女孩身材高挑,体型健美但不失匀称,容貌虽不算亮眼,但也是大方的耐看,一套俗不可耐的保安服穿在她身上却是相当舒服且富有朝气。
这不由得让苏以舒眼前一亮,她脚步一顿,笑问道:“以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
“对,我刚上任没几天。”女孩很是腼腆地一笑。
苏以舒扫了眼她胸口上别着的工牌,知晓了女孩名叫桑榆,她正准备说这个姓氏很少见,但一则电话打断了她的话头。
致电者是出版社的主编,在业内颇有权威,此次苏以舒译文集的出版也正是由她负责。
苏以舒没时间再去和桑榆闲谈,匆匆留下句‘好好做’,便接听了电话,大步朝电梯口走去。
第二次注意到桑榆是在苏以舒住楼的楼下。
当时,苏以舒正费力地将应知静从出租车上抱下来。应知静和友人在酒吧里喝了一晚上的酒,早就醉成了一滩烂泥,浑身力气都压在了苏以舒身上。
虽是只有九十几斤,但要完全抱起还是费劲,苏以舒最后半拖半拽地将她从的士上弄了下来,往家里带。
快走到楼栋门口时,原本醉死过去的应知静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在出乎意料间,直接抓着苏以舒的手,将她压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宝宝,我好想你,好想你,”应知静一边索吻,一边让手往衣服里钻:“你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苏以舒又羞又恼,打开应知静的手,低斥道:“你清醒点,这是在外面!也不怕被人看到。”
应知静嚷道:“就是要他们看见,这么香香软软的老婆他们都没有,只有我有!只有我——”
苏以舒赶忙把她的嘴给捂上了。
被捂住嘴的应知静很不爽,开始胡乱挣扎,但又因酒精的作用,脚软无力,根本站不稳。
苏以舒一边要阻止她乱嚷,一边还要将她扶稳,手忙脚乱的,真是有四只手都不够用。
桑榆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需要帮忙吗?”她问。
苏以舒在慌乱中没听出来这声音,只当是哪位陌生的好心人,匆匆一瞥道:“不用了,谢谢,我能搞得定——”
“——苏教授?”
一声惊讶的呼声打断了苏以舒接下来的话。
她心头一跳,猛地扭过头去,只见是学院那位新来的女保安,桑榆。
桑榆依旧是一身保安服的着装,清澈的双眸在黑夜里又亮又纯,无端给人一种可靠且安心的感觉。
但苏以舒却在看清是桑榆的那一秒,心下蓦沉,她下意识地朝怀中的应知静看了眼,在发现应知静并没有将手放在任何不该放的地方后,才松了口气。
苏以舒立即调整好表情,做出惊讶的神情:“是你?”
桑榆低头笑了笑:“苏教授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我们在学院见过不是吗?”苏以舒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栋楼里值夜班。”桑榆指了指身后的楼栋。
这楼栋正是苏以舒所居住的,她问:“夜班?你是新来的安保?”
“对,昨天才来的。”桑榆说。
苏以舒没想到竟会这么巧,她挑了挑眉,正准备说些什么时,怀中的应知静突然发力将她推开,侧身往旁一栽就开始呕吐。
这情况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苏以舒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见桑榆一个大跨步上前,长臂一挥将应知静捞住,随后身体向下,带着应知静一同半跪在地上。
苏以舒连忙上前,也顾不上试探桑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急切地给应知静拍了拍背,连声轻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
应知静不知喝了多少,足足吐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她难受又委屈地扑进苏以舒怀里,瘪着嘴小声嘀咕几句后,便直接醉昏了过去。
看着应知静这状态,苏以舒担忧的同时,又避免不了松了口气,她真怕应知静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直接在桑榆面前将她俩的关系捅破。
她虽然不介意别人知道性向,也不畏惧去面对别人知道后的反应,但再怎么说,做为一名大学教授,无论是行事还是言谈都必须得带有考量。
苏以舒对桑榆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朋友她喝多了。”
“没事,没事,”桑榆笑了笑,她将应知静扶起,问:“苏教授,你住哪栋楼?我送你们过去吧。”
苏以舒连道:“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行。”
“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桑榆将应知静的手架到自己身上,轻而易举地将她带起。
见桑榆这轻轻松松的架势,苏以舒愣了愣,回过神来后,她考量片刻,想着自己不一定有力气将应知静弄上楼,说不准还会让她磕着碰着哪里。
应知静是做模特的,浑身上下都金贵的不行,有时候就只磕破了一小块皮,但都会因此连续两三个月吃不上饭。
一想到这里,苏以舒就放弃了自己将应知静弄上楼的想法,转而对桑榆感激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她指了指身后的楼栋:“我就住这楼。”
“哦,这楼啊,我就是这楼的安保,”桑榆激动地笑了笑:“真巧啊,苏教授。”
苏以舒不言语地笑了笑,随后用卡刷开了大门。
她们一同上了16楼,到家后,苏以舒直接让桑榆将应知静放在了主卧的床上。
暂时安顿好应知静后,苏以舒就带着桑榆来到了客厅。
苏以舒倒了杯水递过去:“今晚真的是谢谢你了。”
“都说了不用谢,苏教授你别老这么客气。”桑榆憨憨一笑,接过水杯就一口喝完。
她随性地用手背抹了抹嘴:“人我送到了,那我就先下去了。”
“哎,别急啊,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吧。”苏以舒挽留道。
“不了,苏教授,我楼下还要值班呢,实在是没时间休息。”
苏以舒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懊然道:“抱歉,我忘了你还在上班。”她顿了顿,有些可惜道:“那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
桑榆点点头,将水杯放到了茶几上,转身离开。
苏以舒跟在她身后,说:“我送你。”
“不用送,几步路的事。”桑榆笑了笑,她走到门口,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头对苏以舒说:“苏教授,你这朋友进来得登记。”
经过桑榆这么一提醒,苏以舒才想起物业的规矩,来访者必须登记。
她立即说:“我现在下去帮她登记吧。”
两人一同进了电梯,在电梯下行时,苏以舒又没忍住问道:“你是叫桑榆对吗?”
“对,收之桑榆的那个桑榆。”桑榆很自来熟地回道:“我爸给我取的。”
苏以舒了然地一点头,夸道:“很好听,寓意也好。”她顿了下,又问:“你怎么打了两份工?”
桑榆神色自然且坦荡地说:“因为要还债。”
没等苏以舒问,她就继续道:“我爸死得早,我妈又得了腹水,这些年为了给她治病欠了一大笔钱,前年她去了,操办完丧事后,我就想着赶快把钱给人家还上,就卖了家里的田和地,来大城市里打工了。”
苏以舒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会得到这般让人五味杂成的回复,她愣了好半天,到最后也只想出来一句‘节哀’和‘抱歉’。
桑榆笑着摆了摆手,积极又乐观道:“没事,不用抱歉,生死各有命嘛,我都已经看开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听见桑榆以这种轻巧且淡然的语气,几笔带过那想象都觉得艰苦且困难重重的时光,苏以舒还是忍不住涌起一股苦涩和同情。
她有些怜爱地朝桑榆看了眼,安慰道:“以后都会好的。”
“我知道,”桑榆积极又乐观:“我相信只要我努力,一切都会变好的。”
当晚,苏以舒也没心情再试探些什么,匆匆登记好应知静的名字后,就上了楼。
但自从那晚后,以后每每在学院或者楼栋里遇见桑榆,她都会多留意片刻,注意着那个女孩脸上的乐观还在不在,有没有什么是需要自己帮助的。
春去秋又来,苏以舒的译文集终于审稿的第三年得以正式出版。
出版前,出版社的初定发行量是四万册,但没想到仅仅是预定量就达到了六万,弄得出版社连夜加印,并给苏以舒打钱。
钱不钱的,其实没所谓,苏以舒随便一个副业都比这要赚的多,主要是这本译文集。
虽然苏以舒年纪轻轻就评上了正教授,可谓是前途无量,但也正是因为她年轻,所以并没有获得太多的认可。
这本译文集是她卯足了劲,苦心译了好几年,经历了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矫正、推翻和重写才得出来的成果,她就指望着能靠这本的成功来打所有看不起她的人的脸。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本译文集一经发行就直接卖断了货,也获得了不少业内专业人士的认可和称赞,甚至还有不少老教授东听西问,要来了她的联系方式,想要和她一起探讨项目和课题。
苏以舒当然不会拿乔,并把姿态放得很是谦卑,拿下了不少项目合作的机会。
译文集销量破十万的那天,在应知静的组织下,友人们一起为苏以舒办了一场庆祝派对。
而苏以舒当晚,也是破了例,在第二天还有会要开的情况下,跟她们一起闹到了凌晨几点才回家。
夜阑风静,狭窄昏暗的小巷中正停着一辆白色的大奔,驾驶座无人,但车身却一抖一晃地上下起伏。
没过多久,动静停了下来。
苏以舒趴在应知静身上,脸颊绯红道:“谢谢你为我办的派对,我今晚很高兴。”
应知静笑了笑,低头在苏以舒的发旋上落下一吻:“宝宝,你怎么还跟我这么见外?”
“不是见外,”苏以舒撑坐起来,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不管是再亲密的关系,也不能将对方的付出当作理所应当,该说出的感谢还是有必要说的。”
应知静无奈地看来一眼:“行吧,你总是爱这么一板一眼。”她伸手碰了碰苏以舒的下巴,像逗小狗似的说:“但也正经的可爱。”
苏以舒羞恼地打开她的手,可也没反驳。
应知静穿上吊带裙,看了眼手机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拿行李了。”
明天下午应知静在法国有场秀要走,原本早该在三天前,她就要带着团队飞过去的,但为了苏以舒的庆祝派对,她愣是待到了今天。
对此,苏以舒很是感动,她边穿衣服边说:“那你赶紧去,别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没事,不急,我送你。”应知静在唇上落下一吻,然后下车上了驾驶座。
想着两人的家也顺路,苏以舒便没有拒绝,但当车开到楼下,应知静还想送上楼时,苏以舒却拒绝了她。
应知静轻佻地一挑眉:“干嘛?怕你楼下那个小保安看见啊?”
自从三年前的那晚后,苏以舒便在这件事上多留了个心眼,以前一进了楼层就会开始和应知静亲亲我我,但为了避免被看见,她现在都是等进了家,关上了门之后才贴上应知静。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应知静并没有不满,她是理解的,但也并不会因为理解,而减少对苏以舒的打趣。
苏以舒佯装恼怒地瞪过去一眼:“你明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她只是想节省应知静的时间。
应知静是出了名的风情系美人,光是一个眼神都是魅力四射,而苏以舒却是恰恰相反,十足十的清冷系美女,眉眼间带着天然自成的冷疏和温静,朋友们都打趣她们的结合和红白玫瑰的交颈。
但谁都想不到,就是这般的清冷美人,随便随便做出的一个小动作,小表情都勾人的厉害。
应知静刚下去的火没来由的又烧了起来,要不是时间紧迫,她真想......
越想越躁,应知静甩了甩头,重重地吐了口气:“行了,你上去吧,等我回来。”
“好。”苏以舒耳尖微红地笑了笑:“等你回来。”
从车上下来后,苏以舒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外站了会儿,让料峭的春风吹清思绪后,才漫步进入楼栋。
此时正是深夜熟睡时分,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因此苏以舒的脚步声非常明显,她刚踏上楼梯,就与前台值班的桑榆四目相对。
桑榆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即放下手中的笔,小跑上前提苏以舒开了门。
“苏教授,这么晚才回来啊?”桑榆眼神亮亮的,像等待主人归家的小狗。
苏以舒可能是太高兴了,也可能是喝多了酒,没忍住朝桑榆头上摸了把:“嗯,确实是晚了些。”
被摸了头的桑榆很是害羞地垂了垂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搅了搅手指。
苏以舒越发觉得她可爱,便问:“这么晚了还在值班?”
“嗯,要值到早上六点。”桑榆说。
苏以舒皱了皱眉,问:“那你岂不是一换班就要赶去学院继续上班?”
桑榆点了点头,说‘是的’,但停了两秒,她又补充道:“但是中途马师傅会替我值几个小时,好让我休息。”
马师傅是学院最老的一位保安,负责值守监控室,但监控室离大门没多远,一人可以兼顾。
听到桑榆这么说,苏以舒也就微微放心了些,但她还是有些担忧,问:“你一天睡几个小时?”
桑榆算了算:“六七个小时是有的。”
六七个小时的睡眠对成年人来说算是刚好达标,苏以舒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叮嘱:“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还债确实是个重担,但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要是真的困难,可以和我说,我只要是力所能及的都会帮你。”
“我其实债都快还完了,今年的情况也没那么紧张了,我只想多攒点钱。”桑榆抓了抓脑袋道。
“快还完了?”苏以舒很是惊讶。
她以前路过保洁室的时候,听打扫卫生的阿姨提过一嘴桑榆的债务情况,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三十多万,就算是月薪一万的白领去还都得四五年,更何况是桑榆这种拿着最底层工资的小保安。
苏以舒属实是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就还清债务,感到惊讶的同时,但也为桑榆感到高兴。
桑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差小几万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马师傅帮了我很多,给我介绍兼职,教我怎么投资基金,我...我很感谢他。”
听到桑榆这话,苏以舒才算是了然,她可算是知道了桑榆为什么能这么快还清债务了,原来是马师傅在背后助力。
别看马师傅只是一个小保安,但在搞股票、基金这些事上,那可谓是天赋异禀,凡是他看中的就没有不涨的。
苏以舒担忧的心这才算真正落地,她笑道:“那我得恭喜你,终于无债一身轻了。”
“谢谢你,苏教授,”桑榆腼腆地笑了笑:“我、我也恭喜你,恭喜你的书销量破十万。”
苏以舒说了‘谢谢’,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书销量破十万了?”
“我.....”桑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悄然抬头看了眼苏以舒的神色,才低声说:“我在书店里看到的。”
“书店?”
“嗯,你的译文集就摆在书店正中间,顶上还挂有横幅,”桑榆一板一眼地念道:“知名教授苏以舒首秀著作,十万销量大关破势——”
“——哎哎哎,停停,”苏以舒连叫道:“别念了,这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桑榆脸色微微一红,没再念那横幅语了,只是小小声说了句:“写得挺好的,也是事实嘛。”
“那也别当着我的面念。”苏以舒佯装恼怒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桑榆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许是见苏以舒态度随和了不少,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凑近了问:“苏教授,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签名?”苏以舒不解:“签什么名?”
“就是这个。”桑榆兴致勃勃地从前台上抽了本书出来,递到苏以舒面前:“我去晚了,没抢到你的亲签,所以就想问问你能不能额外给我签一个。”
苏以舒低头一扫,这不就是她那本译文集吗!
原来刚才桑榆说去书店是为了买她这本书。
弄清楚后,苏以舒顿时哭笑不得:“你想要书跟我说一声就行了,还专门去买做什么,我那里有好几本,送完了朋友都还有剩。”
“那不一样,”桑榆死心眼地摇了摇头,坚持道:“你这书写的好,我得自己买。”
苏以舒不明白她这是什么奇怪的固执,但也没细问,而是从包里抽了支笔,问:“签哪里?”
“这里。”桑榆翻到扉页,指着一处:“就签到这行英文下面。”
苏以舒将书接过,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只是正当她把书换回去的时候,一张纸却突然从夹页中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苏以舒蹲下捡起,无意间看见了最顶上‘考研计划表’这五个大字。
她愣了愣,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问:“你这是在准备考研?”
桑榆有些急切地看了眼那张计划表,有些羞于面对,她眼神躲闪道:“...也没有,就是、就是随便乱写的。”
桑榆是个没什么城府,心智单纯的女孩儿,即使撒谎,也会露出很多马脚。
苏以舒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微微惊讶过后,便是了然。
她笑了笑:“准备考研又不是什么丑事。”
桑榆愣了愣,神情错愕地抬头,低喃道:“可是...可是我只是一个专科生。”
“哪又有什么的,现在专科考研上岸的实例有很多啊,”苏以舒宽慰道,她看了眼手上的计划表:“你这是打算考我们学院的文学对比研究?”
桑榆的头低了下去,蚊子般嗯了一声:“我只是想想,我知道这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苏以舒没有立即说话。
H大是一流学府,每年都特别卷,就苏以舒近几年带的研究生情况来看,专科想考上岸,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情况。
但面对桑榆,苏以舒说话就得再仔细斟酌一下,她不想打击到女孩的上进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以舒笑了笑,将计划表夹进书里,递了过去:“但如果你真想考我们学院,我想你得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桑榆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其实已经做好了二战的准备。”
“不行啊,你不能有二战的心态,”苏以舒说:“你得想着,我就考这一次,就这一把过,不给自己留退路。”
“啊?那我要是考不过怎么办?”
“那就等你考不过再说,反正在你备考的时候,绝对不要抱有什么考不过就二战,二战不行就三战的想法,一定要就是一遍过的信念。”
桑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问苏以舒为什么要这样的原因,而是很听话地说:“我记下了。”
从那天后,桑榆也没转变目标,就认准了本院的文学对比研究专业,开始全身心的备考。
无论是平时白天在学院上班,还是晚上到楼栋里值班的时候,苏以舒总能看见她的桌面上摆着资料和练习。
有时候她有不会的题,又碰巧遇见苏以舒路过,便会小小声地喊一声‘苏教授’求问。
苏以舒虽不是专门教文学对比的,但这门课她早些年也有教过,浅显地解答,理清思路的能力还是有的。
而每次帮忙解答完问题后,第二天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楼栋前台,苏以舒都会收到桑榆的小礼物。
礼物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有时候是一盒手工饼干,有时候又会是一串珊瑚手链,但无论是什么,那都一定是桑榆自己做的。
久而久之,两人也逐渐熟络了起来,交流不再仅限于学习上。
四月中旬,应知静从法国回来了,但没等两人腻歪多久,她就突然来了工作。
原本定好的模特突然要和公司解约,公司便决定将手上所有的资源收回,一股脑地塞给了应知静。
而也因此,她们原定的暑期旅行直接泡汤,应知静在四月末飞往英国,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此时的苏以舒还在满心欢喜地憧憬着她和应知静的美好未来,想着等这次工作结束后,她们两人应该是时候搬到一起去住了。
但有时候,生活就是喜欢捉弄人。
察觉到应知静出轨的那一天,苏以舒在办公室里苦坐了一晚上,她将手机、电脑和平板里所有的照片、视频拿出来翻开,企图告诉她自己,应知静是很爱她的,她们在一起都快八年了,七年之痒都过去了,应知静怎么可能出轨呢。
但无论苏以舒怎么看、怎么想,都无法抹去她在视频里看见的那几个吻痕。
那吻痕种的很隐秘,在胸前,密密麻麻一片。如果不是应知静不小心碰掉了手机,捡起来的时候意外袒露,苏以舒隔着屏幕还真看不见。
每回想起那个画面一次,苏以舒的心就被捅了一刀,到天亮的时候,她的泪也流干了,心也被捅烂了。
苏以舒滴了几滴眼药水,然后随手抹了把脸,不管美国那边是几点,也不管应知静是在开会还是走秀,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一次不接就打第二次,第二次不接就打第三次,直到接通为止。
苏以舒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遍,总之电话被接通时,应知静语气相当慌乱。
她问:“出什么事了宝宝?你——”
“——你现在、立刻、马上订机票回来,”苏以舒直接打断,命令道:“立刻!”
应知静直接就懵了,在她的印象里,苏以舒都是知性大方的,从来没和谁急过眼,更别提这般失态了。
她察觉到了不对,但又不敢深想,只道:“怎么了宝宝,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吗?你别急,你先——”
“——你不订机票回来,我可以过去。”苏以舒说:“你自己选。”
电话那边陡然沉默下来。
苏以舒也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应知静才哑着声说:“我回国,你怕坐飞机就别过来了。”
苏以舒狠狠地闭了闭眼:“定最快的航班,明晚之前我要见到你的人。”
“好。”
苏以舒将电话挂断,捂着脸沉默片刻后,从办公椅上站起,将室内的窗帘拉开,窗户打开通风。
又收拾了一下自己,戴上口罩遮住倦容,然后拿上平板和U盘,与平时并无两异地走向教室上课。
现已临近期末,苏以舒的教学任务并不是很重,只有上午两节课需要上。
但她依旧在学院忙了一天,甚至连午饭都没去吃,对着电脑帮本科生改项目论文。
苏以舒活到现在,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十六岁通过特招进入H大,一路本硕博连读,毕业后又被推荐到国外公费深造、做讲师,学成回国后留校任教。
所以,当她在感情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时,她一时间竟无法用理智的思维去面对、去处理,只能选择用工作麻痹。
但工作总会忙完,到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她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事做了。
她不愿再像昨晚那样,坐在办公室里的颓废,进行自我的精神内耗。
她给自己定了全身spa和私人影院,准备在应知静回来前,都泡在里面。
定好后,她便收拾好包,锁上办公室的门,乘坐电梯下了楼。
电梯门刚一打开,苏以舒便听到一阵嘈杂的争执声,她偏头望去,只见门口围了一群人,而在那其中,位于吵闹中心的桑榆因身高而格外突出。
苏以舒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才刚走进,便听到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女声:“赔?你一个小保安赔得起吗?我这可是今年限定款的爱马仕包包,随随便便一块小皮都抵得上你好几个月的工资!”
桑榆涨红了脸,有些气愤,但还是压着脾气,好声好气道:“对不起,但我真的会赔的。可能、可能我现在没办法赔清,但是我可以给你打欠条,慢慢还给你。”
“谁知道你会不会赖账,”对面那女生鄙夷道:“像你这种穷乡僻壤来的乡巴佬,万一哪天跑路了怎么办。”
“我不会跑路的,我在学院里工作,是有签合同的,”桑榆急忙辩解道:“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污蔑我。”
一听这话,那女生直接就炸了:“我污蔑你?!你有什么值得我污蔑的吗?像你这种贱-货,还用得着我来污蔑?”
听到这么脏的字眼,别说是桑榆本人了,就连围观的学生们都皱了皱眉,看向那女生的目光中带上了鄙夷。
但那女生丝毫不知收敛,反而越发跋扈,恶狠狠地了眼周围,警告道:“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连你一起骂!”
这姿态,苏以舒是再也看不起下去了,她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这位同学。”
“干什么!”那位女生不耐烦地瞪过来,但却在发现是教授的那一秒,神情一僵,但随即又恢复高傲神态:“原来是苏教授。”
苏以舒认出了面前这女生是黄丽莹,是德语班的一名学生,她曾经教过他们班的综合英语。
黄丽莹在院里很出名,不是因为成绩,也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因为性格,那可真的就是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嚣张跋扈。
苏以舒以前每和她交流一次,都会感叹一次,为什么高考不再加一项品行考核。
她不动神色地将桑榆护到身后,尽量语气平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教授,黄丽莹态度变好了些,微微压住了脾气,将事情解释了一番。
其实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在黄丽莹下楼时,桑榆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将水杯中的速溶咖啡倒在了她的包包上。
像这种奢侈品包,经不起折腾,滚烫的咖啡一碰上皮面就迅速起褶。
黄丽莹当即见了火,一把推开正在道歉的桑榆,动怒大骂,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苏以舒想了想说:“我相信桑保安不是故意的,但这无心之失确实给你带来不小的损失。”
“何止不小,很大好不好!”黄丽莹傲然地一抬下巴:“我这个包都抵得上她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苏以舒了然:“所以你是希望她全款赔付吗?”
“当然!肯定要全款啊。”
“除了赔款外,你还有什么其它要求吗?”
黄丽莹一挑眉:“她给我跪下道歉。”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旁边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说:“黄丽莹,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黄丽莹瞪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个屁啊!她又不是故意的!”有同学怼道。
黄丽莹顿时怒火难耐,扬起手就要给那人一巴掌,但却直接被苏以舒攥住了手。
“你给我放开!”黄丽莹低斥道。
苏以舒非但没放,反而越发用力,眉眼也越来越冷。
她说:“黄同学,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想你应该知道,在大学不仅仅只考察一个人的成绩,还考察一个人的品行吧。”
“你什么意思?”黄丽莹拔高声调问:“你是在阴阳怪气我道德败坏吗?!”
苏以舒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罢了,毕竟殴打同学可是触犯了校规,要扣品行分,通报批评的,你也不想在你准备保研的时候,提前失去资格吧。”
一听到保研两个字,黄丽莹嚣张跋扈的气焰就顿时消减大半,她胸膛急剧起伏片刻,最后十分不甘心地收了手。
“很好,很好,”黄丽莹气到抓狂:“你们一个两个的,联合起来欺负我!”
苏以舒面不改色:“我们并没有欺负你,只是在合理调节冲突而已。”
“调节冲突?”黄丽莹冷呵一声:“行,苏教授,别的我就不说,你在这儿刚好做个见证吧,我要她全款十五万赔给我,一分钱都不能少。”
“十五万?”一听到这个价格,桑榆终于是忍不住了:“就一个包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
黄丽莹嘲讽又鄙夷道:“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
“黄同学,还请注意你的言行!”苏以舒在暗中拉住了桑榆的手,示意她不要急。
苏以舒仔细打量了黄丽莹手上的包包一眼,突然在那破损的表皮下,发现了不对劲。
她眯眼看了会儿,心下逐渐有了定夺。
“黄同学,赔钱可以,”苏以舒微微一笑:“但凡事都要讲求依据,这样吧,要不我们先送你这个包包去做个价值评估,评估出来多少钱,我们就陪多少钱如何?”
一听到评估二字,黄丽莹就明显慌了神,她下意识地抱紧包,快速地眨了眨眼:“做什么评估,有什么好做的,我这包就是真的,你在官网上都可以查到的。”
她顿了顿,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补充:“再说了,我、我还有购买票据!这个包就是真的!”
“拜托,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票据又不是不可以造假。”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你这么慌张,难不成你这个包是假的?”
“谁说我这个包是假的?!”黄丽莹顿时恼羞成怒,扭头去人群中寻找声音来源:“谁说的!谁!”
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嬉笑,但没一人站出来。
见黄丽莹这反应,谁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看向她的目光纷纷带了鄙夷和厌恶。
黄丽莹绷不住,开始大喊大叫:“你这都是什么眼神!我这个包就是真的!我有票据!”
“黄同学,还请你冷静一下,”苏以舒按住她:“既然是真的,那我们就做个评估,评估结果出来了,我们也好弥补你的损失。”
“我不要做评估!”黄丽莹一把甩开苏以舒的手:“我不做评估!钱、钱我也不要了,就当我今天倒霉,碰上你们这群乐色!”
说完,她便色厉内荏地狠瞪了全部人一眼,然后抱紧包,撞开人群落荒而逃。
看着她的背影,有人不服气地嘀咕道:“骂谁乐色呢!没教养!”
“就是,还背假货,想坑人保安的钱,保安这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遇见了她。”
“我也倒霉,碰上这种人做同学。”
面对同学们的议论纷纷,苏以舒适时站出来制止道:“好了,都别说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就是一点小纠纷,大家都别太放在心上,做自己的事去吧。”
苏以舒这个教授在学生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她一发话,围观的同学们也就不再嘀咕了,道了再见后便四散开去。
等人群散去后,桑榆才眼眶红红地对苏以舒道谢道:“谢谢你苏教授,如果不是你,我今天.....”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苏以舒也能明白她的未言之意。
苏以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哄道:“好了,没事了,这不是都解决了吗。”
“嗯,是都解决了,”桑榆抹了把泪:“我只是、只是有些后怕,我好不容易才还清了债,一下又突然压了十几万,我....我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债务最能压垮一个人的神经,苏以舒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她能够理解桑榆的心情。
但正当她准备再说些什么安慰时,桑榆却快速地将眼泪抹掉,深呼了一口气:“可以的,你可以的,已经没事了。”
苏以舒愣了愣,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为自己打气。
桑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自我调节能力也很强,没一会儿脸上就重新恢复了活力与生机。
她对苏以舒鞠了一躬,真挚道:“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苏教授,真的。”
苏以舒哭笑不得,赶忙将她扶起:“你这弄得也太庄重了些。”
桑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挠了挠头,夸道:“苏教授你真是个好人,那什么,我今晚请你吃饭吧。”
“不了,我今晚还有事。”苏以舒今晚只想找个每人的地方好好待着:“改天吧。”
桑榆愣了下,随即说:“好,那就等你有空了,等你空了我再请你吃饭。”
苏以舒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只不过还没等苏以舒找出空的时间,意外就先发生了。
在做了一晚的疗养spa后,苏以舒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原本焦虑的情绪也得到了有效的的缓解,安稳地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她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穿了一套最贵、最现气场的套装,去了学院。
她是打算先将课上完,然后回家等应知静,但不曾想,就在她上课时,一道女声却突然打断了课堂。
“请问是苏以舒,苏教授吗?”那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问。
苏以舒并不认识她,但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暂停了讲课,走过去说:“是我,请问你是——”
“——啪!”
还没等苏以舒说完,那女人就一摘墨镜,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贱-人!”女人双目红肿,表情狰狞:“你这个贱-人!小-三!都是因为你勾引了知静,她才要和我分手!”
边说,她还扑上来,又给了苏以舒一个耳光。
要说第一个耳光直接将苏以舒给打懵了,那么第二个耳光就是将她彻彻底底地给打醒了。
所以当那女人要挥手打下第三个耳光时,苏以舒反应迅速地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反手就是两个耳光。
“这两个耳光是还给你的,”苏以舒面无表情地又给她一个耳光:“这一个耳光是让你清醒的。”
她说:“第一,我不是小三,你才是小三,我和应知静在一起快八年了,高中一毕业我们俩就在一起了。
“第二,你回去好好问问,是我勾引的她吗?当初说会喜欢、会爱一辈子的是谁?
“第三,应知静要和你分手,那是你们俩的事,跟我没关系,别什么都往我头上赖。”
说完,苏以舒便狠狠地将女人往地上一推,居高临下道:“现在,请你滚出去,这里是高校,不是能让你撒泼打滚的地方。”
“你!”那女人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道:“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
“——我打的就是你,”苏以舒觉得这女人已经魔怔了:“怎么,只允许你动手,不允许我反击吗?”
那女人无法反驳,连道好几声你。
苏以舒懒得多同她废话,直言道:“你再不走我就喊保安了。”
“你喊!你喊!”女人仰起头:“你最好把你们学院领导一起喊来,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位高校老师,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这话像是突然给了女人什么灵感,刚说完,她就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学着农村泼妇的模样,开始撒泼打滚。
边撒野还不够,还要说一些辱骂性的话语。
苏以舒整个人都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穿着一身名牌,看起来娇俏无比的女人竟会是这般无理的人。
这一番闹腾的动静可引来了不少的关注,还没等苏以舒想出对策,学院的在职领导就到达了现场。
领导问:“苏教授,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以舒动了动嘴唇,但还没等她辩解,地上打滚的女人便闻声而动。
她激动地抓住领导的手,问:“你是学院领导吧?是吧?”
没等领导回话,她便大喊道:“我要检举揭发你们学院的苏以舒,她枉为人师,品行不端,不仅性向不正常,还插足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看向苏以舒的眼神瞬间带上了几分不对。
而就在女人说出这番话后,苏以舒便狠狠地闭紧了眼,她知道,无论这是事实还是谎言,接下来她的教学工作都不会有多顺利。
果不其然,在当天晚上,学院就下达了对她的停课和调查通知。
苏以舒满身狼狈地回了家,刚一开门,就被应知静抱了满怀。
“宝宝,我好想你啊。”应知静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亲昵地蹭了蹭:“你想不想我?”
苏以舒闻着熟悉的松木香,温存感忽地全被恶心取代,她没忍住地推开应知静,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径直跑向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应知静着急地跟了进来,一边帮苏以舒挽发,一边轻拍着她的背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听到这嘘寒问暖的声音,苏以舒越发觉得恶心,她撑着马桶圈大喘了几口气,随后一扭头发狠地将应知静推开。
“滚!”
应知静被这一声吼直接给吼愣住了,连摔坐在地上的疼痛都来不及在意。
看着苏以舒那双泛红且充满恨意、厌恶的眼,应知静的心头猛然一跳,一个不好的猜想瞬间浮上脑中。
而接下来苏以舒的话也恰好印证了她的这个猜想。
苏以舒无力地靠在马桶旁,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寻常谈天,但说出来的话却叫应知静如坠冰窖。
她说:“姚止盈今天来学院找我了。”
应知静身形摇晃一瞬,不说话,只是狠狠地闭上了眼。
“她在我们学院闹了一顿,说我是小三,破坏你们感情,”苏以舒平静道:“我们学院呢,还没开除我,但我觉得也离开除不远了。”
“对不起。”应知静沙哑道:“我会补偿你的。”
苏以舒蓦地笑了下:“补偿?我不要补偿,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姚止盈是你在美国出轨的那个吗?”
应知静错愕地抬头看了眼苏以舒,眼中充满惊愕。
“那天视频通话,我看见你身上的吻痕了。”苏以舒解释道。
她顿了顿,又问:“她是你在美国出轨的那个吗?”
应知静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见状,苏以舒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心中一阵悲凉,但旋即又觉得可笑。
她苏以舒深爱了八年的人,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出轨了多少次,可笑的是她还以为她们很相爱,还在憧憬着她们的未来。
苏以舒觉得这段长跑感情简直就是一场荒诞的讽刺喜剧。
她眼泪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五脏六腑疼得像是在被人用力拉扯。
“你真厉害,你真的太厉害了,应知静。”苏以舒喘着气为她鼓了鼓掌。
应知静看不下去了,她靠过来按住苏以舒鼓掌的手,将坐姿改为跪姿,低着头,哽咽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回来前都跟她们断干净了,不保证从今往后——”
“——分手吧,应知静。”苏以舒不想再听,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再吐出来:“我说真的,分手。”
应知静是真的慌了,她手足无措道:“不,不分手,宝宝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苏以舒打断道:“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恶心、想吐。”
没等应知静再狡辩,苏以舒就站起身朝外走:“带上你的行李从我家滚出去,你放在这边的所有东西,我过几天会找家政收拾好,给你发同城快递寄过去。”
“别这样,别这样,”应知静哭着从背后将她抱住,乞求道:“不分手好不好,宝宝,我们不分手,我知道是我犯浑,是我犯-贱,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我——”
*“——应知静,你自己都身体力行了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个道理,还给我做什么保证?”苏以舒坚决道:“我之所以不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出轨的,出轨了多少次,并不是因为我不在意,而是我不想给自己添堵。”
“但同时我也希望你清楚,早在你第一次出轨的时候,就要预料到会有今天。”她说:“你清楚我的性格,我绝不会在同样的地方连栽两次跟头,你这次的教训我领教了,但也仅有一次。”
说完,她便挣脱开应知静的怀抱,头也不回地朝卧室里走去。
当晚应知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苏以舒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把自己封闭起来,拉上窗帘,关紧房门,然后抱着自己的猫,蜷缩在床上睡觉,最好能睡一辈子。
但这个愿望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不知过了几天,她的猫率先忍不了了,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胸上,然后朝她脸上来了邦邦几拳。
这逆子之拳可真不算轻,看得出来是真生气了。
苏以舒将它抱进怀里,声音沙哑,但也努力变得温柔,问:“怎么了?麦兜,怎么突然这么大脾气。”
麦兜喵呜一声,一扭腰地躺在怀中,然后用爪子拍了拍它心脏位置上的那个爱心。
那个爱心形状是苏以舒专门给它剃成这样的,为的就是方便它每月一检。
许是检查多了,已经形成了习惯,又或许是它知道检查是为了身体好,从去年开始,这小家伙就会记着每月的二十号,提醒苏以舒带它去检查。
苏以舒顿时了然,懊恼地拍了拍头,心想自己竟然把麦兜的检查日给忘了。
麦兜是她五年前在小区楼下捡的,捡到它时,它浑身是血,不知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
后来苏以舒把它送到医院,医生抢救了整整一晚才抢救回来,但从此以后,麦兜也留下了很严重的腿疾和心脏问题,需要每月做一次检查。
想到这里,苏以舒也就顾不上其它的了,赶忙熟悉了一下,然后带上麦兜下了楼。
刚到楼下,正当苏以舒手忙脚乱地在包里掏车钥匙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声‘苏教授’。
她身形一顿,寻声看去,只见是桑榆。
桑榆很是关切地走上前,打量片刻后,发现苏以舒没事才松了一大口气。
苏以舒愣愣地看着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现在你不是应该在学院上班吗?”
“我调班了。”桑榆说。
“调班?”苏以舒顿了下:“所以你以后就在这边上白班,学院那边上晚班?”
桑榆摆了摆手:“不不,就今天一天而已,我...”她垂了垂眸,有些扭捏道:“我担心你,想着今天是麦兜检查的日子,你一定会带它去检查,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调了班,专门在楼下等我?”苏以舒替她补上了话。
桑榆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紧张地抬头,问:“苏教授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苏以舒眼中的情绪复杂一瞬,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你确定没事吗?”桑榆欲言又止片刻:“苏教授你的脸....不太好。”
苏以舒愣了愣,随即一抬眼,越过桑榆,自防火栓的镜面里看清了自己的脸。
脸色苍白如魅,双眼浮肿红胀,脸颊上的巴掌印将消未消,若不是头发还算理的整齐,往外一走,说是流浪汉都不为过。
镜中的这幅容貌让苏以舒吃了一大惊,她何时有过这般狼狈、这般自暴自弃的时候。
她顿时觉得无脸见人,也愧对自己。
“那个...桑榆。”苏以舒身形摇晃一瞬,想说些什么但却再也说不出来。
桑榆赶忙上前扶住她,接过她手上的猫包,温声道:“我在的,苏教授。”
苏以舒耳边一阵嗡鸣,脑袋也晕晕的,她很费力地站稳,咽了咽嗓:“抱歉,让你看笑话了,麻烦你帮我叫个车,到伍德宠物医院。”
桑榆有些犹豫:“要不你今天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行,我今天得带麦兜去做体检,不能耽误。”
“....那好吧,我帮你叫个车。”
几分钟后,车到了,只不过苏以舒刚拎着猫包坐上去,桑榆就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来。
苏以舒惊愕地看着她,问:“你上来干什么?”
“我陪你去。”桑榆说。
苏以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桑榆这是不放心自己。
她失笑道:“你不上班了?”
“我找隔壁楼的叔叔帮我代了一会儿。”
“......”苏以舒无奈:“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没事,回去上班吧。”
桑榆固执地摇了摇头,系好安全带:“我陪你去。”
见她这般,苏以舒也知道是没办法再劝了,只好妥协,让她跟着一起去。
宠物医院离得不远,车程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她们到的时候,医院里不是很忙,一到就能做上检查。
医生先是做了几项触诊,检查没什么问题后,就抱着麦兜去做了心超。
麦兜已经很习惯做检查了,自己主动躺上了仪器,然后翻出肚皮,示意苏以舒给它按摩。
最后心超做出来显示麦兜的心脏状况良好,但是预防药还是不能停,又给开了一个月的量。
拿完药后,苏以舒就带着麦兜回了家。
在这个过程中,桑榆一直很安静,一言不发的,只是默默地看着苏以舒,生怕她随时倒下。
就连到小区后,她都没停下关切的行为,一直将苏以舒送上了楼。
苏以舒也没阻止她,反而到家后,邀请她进去。
“不了,不了,”桑榆拒绝道:“你平安到家我就安心了,我楼下还有工作,得下去了。”
苏以舒虽然不想一个人待着,但也不能耽误桑榆的工作,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让桑榆下去了。
但令苏以舒没想到的是,桑榆看上去是位有些粗心的姑娘,但实际上心思非常细腻,晚上一下班,她就拎着热汤热饭敲开了苏以舒的家门。
“苏教授,上次学院你帮我解围那事我还没来得及请你吃饭呢,”桑榆笑了笑:“我带了些自己做的饭菜,想先请你尝尝,你要是觉得好吃,下次我就做一桌丰盛的,好好感谢你一下。”
苏以舒哪能不知道这是借口,但她也没拆穿,点头说了行,让开道请桑榆进了门。
换了鞋之后,桑榆就拎着饭菜进了厨房,遥遥地传来一声询问:“苏教授,我用你家的碗装一下饭菜啊。”
苏以舒走过去,靠着门框说:“行,你用吧。”
桑榆手脚麻利地将饭菜盛好,端上了桌,又贴心地泡了壶茶,放在一旁。
“我这个红烧肉油好像放多了,怕你吃着太腻,便带了茶叶过来,”桑榆解释道,她为苏以舒拉开凳子:“来,苏教授你快坐,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苏以舒坐下尝了一口,夸道:“很好吃,你手艺很好。”
桑榆嘿嘿一笑,坐下说:“我跟我妈学的,我妈以前是专门给人做白宴的,这白——”
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嘴,几秒后,懊恼道:“我这嘴,真对不住啊,苏教授,我不是故意提这些不吉利的。”
“没事,聊天而已,没那么多讲究,”苏以舒不在意:“你继续说,我还挺想听听这白宴上的菜有什么不同。”
“不了不了,不说了,这不吉利。”桑榆很固执,任凭苏以舒怎么说,都不肯再说下去了。
她急忙转了话头,拿自己打趣,一会儿说自己那天背单词背到脑袋发昏的丑事,一会儿又说自己那天在网上看到的笑话,总之就是想着法子来逗苏以舒开心。
吃完饭后,她又快速地把碗洗了,收拾好厨房,拎着袋垃圾走了出来。
“苏教授,我看你冰箱里快没什么菜了,”桑榆用欢快的语气道:“刚好前几天我老家的朋友来这边进货,给我带了自家种的蔬菜,那蔬菜长得油水汪汪的,可新鲜了,我明天给你带点来尝尝怎么样?”
苏以舒看着她努力找理由,但眼中却充满紧张的样子,心中没来由的升起股恶趣味。
她表情一变,恹恹地说:“不用了,谢谢,我不想吃。”
果不其然,在看见苏以舒状态又不对劲后,桑榆立即急了。
她焦急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慌乱道:“可是、可是这个菜它很新鲜的,特别好吃,是市里买不到的那种,苏教授你就尝尝吧。”
苏以舒瞥开脸:“我不想吃。”
桑榆更加着急了,但她嘴笨,又不会说话,张嘴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苏以舒见她这样都替她着急,也不好再捉弄,伸手弹了弹她的脑袋:“逗你的,你带来吧,我挺想试试这特别好的菜是个什么好吃法。”
被弹了脑袋的桑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跟苏以舒对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羞恼道:“苏教授你怎么能这样!吓死我了!”
“好好,对不起,是我错了,”苏以舒哄道:“你想来找我就来,不用想那么多借口。”
见被拆穿,桑榆脸红了几秒,但很快她便调整好情绪,恢复笑颜,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在桑榆的陪伴下,苏以舒逐渐恢复了状态,也决定要面对一切。
她先是找了个家政将应知静放在这边的东西全部清了出来,打包寄走,然后将她这几天发来的所有认错、求和讯息看了遍,最后内心毫无波澜地清空、拉黑。
处理完应知静的事情,她就给以前在国外带自己的导师打了个电话,联系好工作后,坐在电脑前,写了封辞呈交给了学院。
学院那边很快给了回复,一方面说了些惋惜云云的话,一方面又很迅速地替她办理了离职,并将她手里的所有工作交接到另一位教授手上。
好在现在临近期末,各项事宜都已提前做好了准备,交接量不是太大,等各项流程都走完后,学院那边就通知苏以舒去收拾办公室里的物件。
得知苏以舒要离开的那天,桑榆红着眼在半夜跑了过来,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哽咽地问苏以舒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苏以舒告诉她自己要去美国那边,加入自己导师的公司做同传,薪水要比做教授高很多,也没有那么重的评职压力。
但桑榆听见这些话后,非但没有开心起来,反而用一种越发悲伤且担忧的眼神看向苏以舒。
苏以舒的心头忽地涌上一股很古怪的酸痛,但她不想去探究来由,而是很快地岔开话题,询问桑榆周日是否有空,陪自己一起去学院收拾东西。
桑榆说有,并在周日那天很早地敲开了苏以舒的门。
苏以舒在办公室里放了很多资料和书籍,整理起来还是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但好在她带了桑榆,两人一同整理,不到两个小时就将它们分门别类,然后打包成箱,搬上了车。
“这箱资料是江教授的,”苏以舒说:“我把它们搬到江教授的办公室,你先带着那一箱下去停车场等我。”
桑榆搬起箱子,点头说了好。
江教授的办公室在六楼,在周六那天,他就告诉了苏以舒办公室的门禁密码。
从江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后,苏以舒并像往常一样,坐电梯下楼,而是一步步地慢慢走着楼梯下楼。
她知道,这次去国外,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来了,她想好好看看这所自己曾经任教了好几年的学院。
走到二楼时,她停住了脚步,将视线放在那边优秀教授的表彰墙上,上面已经没有了她的照片,不知什么时候被学院撤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那块空处,片刻后,垂眸笑了笑,随即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下到一楼后,苏以舒本想直接往外走,但突然传来的声音使她停下了脚步。
只听一声耳熟的刻薄声道:“那是苏以舒她活该,谁要她不要脸地去做小三!”
“苏教授她不是那样的人!”桑榆梗着脖子道:“我不准你这么说她!”
黄丽莹一挑眉:“哟,你这么急干嘛啊,又不是说的你,难不成.....”她顿了顿,随即不怀好意道:“难不成,你也跟她有一腿?”
桑榆顿时急了眼:“你!你在——”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她那天怎么那么护着你呢,”黄丽莹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俩早就勾搭到了一起。”
“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别乱说!”
“我没乱说,你这么急?怕不是刚好被我说了中,恼羞成怒吧。”黄丽莹嗤笑道,她上下打量桑榆一眼:“也不知苏以舒她哪只眼睛瞎了,竟然看上你这么个乡巴——”
“——如果你再敢骂她一句,我保证会让你知道嘴贱的后果。”
苏以舒大步走上前,将桑榆护到身后。
黄丽莹没想到苏以舒会出现,瞬时瞪了眼:“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辞退了吗?”
“谁说我是被辞退的?”苏以舒冷着眉眼,往前一压:“是我,开了学院,而不是学院开了我,明白吗?蠢货。”
“蠢货?你竟然敢骂我?”黄丽莹顿时怒火中烧:“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竟然敢骂我!”
“我不仅敢骂你,我还敢打你。”苏以舒扣住她张牙舞爪的手,居高临下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黄丽莹惊愕道:“你怎么敢,这是在学院,你可是老师!”
“我怎么不敢?难不成闹事那天我打的是空气吗?”
一听到苏以舒提起闹事那天,黄丽莹眼中就闪过几分惧怕,苏以舒猜她应该是回想起了姚止盈的惨况,仅仅是三巴掌,她的脸就肿成了猪头。
黄丽莹微微往后退了几步,但苏以舒却拽着她的手,将她往前一拉,附在她耳边低语道:“再说了,我现在可不是学院的讲师了,你确定你还要惹我?”
黄丽莹瞬时瞳孔一缩,然后激动地挣脱开苏以舒的手,慌乱又害怕地骂了几声,低着头,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苏以舒冷笑一声,但也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像黄丽莹这样的人,毕业之后自是有大把人让她栽跟头吃苦头。
苏以舒整理了下情绪,拍了拍桑榆的肩,问:“怎么又和她对上了?”
桑榆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被苏以舒这一拍吓了一大跳。
她脸色微红地往旁边移了移,低声道:“就是不小心碰上了,她非要拦下我,我本来不想理她的。”
“嗯,像她这种人,别理会是最好的,”苏以舒说:“但如果她以后真要故意找你麻烦,你还是得硬气点,别服软,越服软她越是会得寸进尺。”
桑榆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苏以舒嗯了声,过了几秒后,又说:“以后我不在了,你要真遇上什么事,就去找马师傅,他能帮你的。”
“好,我记下了。”桑榆飞快地看了眼苏以舒,眼神有些复杂。
但苏以舒并未察觉桑榆的不对劲,对她一笑:“走吧,我们回去。”
自那天后,苏以舒就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卖房、敲定工作时间、准备宠物登机等等事宜,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一个多月左右的时间,才处理好所有事情。
八月初,苏以舒带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奔赴机场,前来送机的人不是很多,一两位知心好友和桑榆。
跟好友道完别后,苏以舒将目光转向桑榆,大方一笑,然后伸手抱了抱她:“我给你整理的资料记得看,一定能考上的。”
“我知道,我会看的,我也一定会考上。”桑榆哽咽着回抱了她一下:“一路平安,苏教授,我...我会去美国找你的。”
“好,我等你。”苏以舒说。
其实当时苏以舒只是随口一应,她并不觉得桑榆会真的来美国找她,毕竟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年岁时月,任何情谊就算当下再要好,也会发生改变。
所以当苏以舒时隔七年后,在同传场上看见桑榆时,她内心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文中*标准按顺序为
1.‘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句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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