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狐言先生

7、chapter.7

　　在周娜人生最羞耻的夜晚，陈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跑了，一点踪迹也没有。

　　那夜，周娜陷入了失眠，又是一次从黑夜坐到白天的体验。

　　天亮时，阳光照进来，周娜感觉到刺眼，正要起身去将窗帘拉上，却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在想，会是陈扬吗？

　　如果是他，她会怎样？

　　周娜拿起手机来，无声笑笑，来电的人是她的弟弟周泽。

　　“喂。”

　　她接过电话，有气无力地开口。

　　十几秒后，周娜脸色倏然大变，挂了电话飞速出门。

　　周娜踩尽油门飙车直冲医院。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后，周娜跑到了手术室门口。

　　只见弟弟周泽和母亲忧心忡忡地守在门口。

　　周娜急吼吼地问：“爸现在怎样了？”

　　周母掩面流泪：“正在做手术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周娜晴天霹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怎么会那么突然？”周娜问。

　　周泽叹了声：“咱爸一直有高血压的毛病，今早脑血管破裂，情况很急，谁也无法预料。”

　　周娜颓然地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下滑蹲在地上，疲惫又难受地抓了抓头发。

　　两个小时悄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灭了，门打开，医生边摘口罩边走出来。

　　周娜扶着母亲，和弟弟周泽一同拥上去询问医生情况。

　　医生摇头叹息：“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脑血管破裂手机的成功率很低，我们无能为力，请节哀顺变。”

　　周母如五雷轰顶般失神，软了双腿昏了过去，周泽忙扶着母亲，默默地红着眼睛。

　　一旁的像没了魂魄的周娜定在原地，正痛苦地抽泣，心脏像被揉捏碾压一样，剧痛无比。

　　周父的去世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周母因为丈夫的去世，仿佛一夜老了十岁，整个人恹恹的样子，无精打采，而周娜也病恹恹的，仿佛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整个周家，以及周父的身后事，全是周泽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操持办理。

　　葬礼前夕，周娜一个人在阳台吹风，不知道是吹风吹久了还是伤心，她眼尾又渗出了泪水。

　　“别哭了。”周泽走过来，捏了捏姐姐的肩膀，“你这几天一直在哭，再哭眼睛要没了。”

　　周娜擦了一把脸，靠在弟弟的肩膀上，淡淡道：“我好难受。”

　　周泽抱紧了姐姐：“爸一定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的，我们要镇作起来。”

　　说到这儿，周娜鼻子蓦然发酸。

　　“我觉得我太对不起爸爸了，当初爸爸不同意我和陈扬结婚，我不听他的，一意孤行，气得爸爸高血压晕了过去，我觉得我太不孝了，我居然为了一外人顶撞爸爸，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正式地对爸爸说一句对不起，爸爸就这样走了。”

　　周娜说着说着就带着哭腔了，声音渐渐抽噎。

　　听姐姐说到姐夫陈扬，周泽不禁问了句：“从爸出事到现在，姐夫一直没出现过，他怎么了？”

　　周娜摇头，滚烫的泪滑落：“我不知道，我联系不到他。”

　　”混蛋。”周泽恶狠狠地骂了句，“他妈的居然搞失联！”

　　周娜埋到弟弟肩窝里痛哭：“你说我是不是嫁错了人。”

　　“先别哭，我找他去。”周泽气愤极了。

　　周娜忙拉住弟弟，摇头道：“不要，不要去。”

　　她知道弟弟为人冲动，怕闹出什么大事来。

　　周泽握紧了拳头，狠狠捶向旁边的墙，道：“要是他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不放过他。”

　　周娜无声哽咽。

　　葬礼那天，下起了雨，雨不大，绵绵如丝。

　　在墓园里，周娜一身黑衣，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木讷地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像个假人模特，一动不动，也没过多的表情。

　　此刻，在周娜的世界里，只有黑白这两种颜色。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彼时周遭万籁俱寂，唯在雨声哗哗，突兀的铃声刺破了原本的宁静。

　　是陈扬的来电。

　　周娜看到来电显示的“老公”两个字，仿佛觉得这两个字刺痛她的双眼。

　　她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关了手机，当没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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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娜在父亲出事后一直在娘家住，住到父亲的头七过去后才收拾东西回家。

　　回到家中，眼前的一切都还是无比的熟悉，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似乎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周娜环顾了屋子一周，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进了浴室，开了水，冷水自头顶浇下来。

　　她静静地站在花洒下，被冷水浇了好久才恢复些许的清醒。

　　这一次洗澡，周娜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长时间。

　　她出来时，丈夫陈扬刚好回到家。

　　他看到刚从浴室出来，一身水气的周娜，说了句：“你回来了。”

　　周娜眼睛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光彩，看到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暗恋了十年的男人，一时间情绪翻涌。

　　怨恨陈扬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周娜已经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半晌，陈扬说了句：“对不起，这几天没陪在你身边。”

　　周娜没说话，挪开眼睛，神情冷漠而孤傲。

　　“你父亲的事……节哀顺变……”

　　周娜忽地哼了声：“你无缘无故消失了那么多天，最后就一句节哀顺变？陈扬，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

　　“对不起。”陈扬低下头，一脸愧疚，仿佛不敢直视周娜的眼睛。

　　周娜心平气和下来，缓了一会儿才说：“陈扬，你已经和我说了好多次对不起了，我不想再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今天你坦白告诉我吧，结婚这么久了，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位置？”

　　“你是我的合法妻子。”他说。

　　周娜笑着点头：“我确实是你的合法妻子，然后呢？”

　　他没说话。

　　“结婚有了小希之后，你一直不碰我，做什么都不主动，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心有鬼，还是你觉得我哪里做错了，不合你意，你才这样对我的。”

　　“你没有错，你做得很好。”陈扬如是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亲。”

　　周娜摇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视如不见？难道你真的在外面有人？嗯？”

　　陈扬收紧下颔，淡淡道：“你别太多了，我知道你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叫我。”

　　陈扬转身往阳台去，摸出一盒烟来，点火抽烟。

　　“陈扬，你不给我一个解释，这事儿没完！”周娜冲他后背大声道。

　　陈扬眉心不自觉皱起，烦燥的情绪瞬间达到顶峰。

　　………

　　凌晨三点多，周娜从梦中惊醒后感觉全身发烫，伴随着隐隐的头痛，难受极了。

　　她强撑起身子，开了台灯，虚弱无力地扶着墙壁开房门。

　　此刻，她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像被火烧一样难受，想要去厨房倒一杯水。

　　但还没走到厨房她就腿软倒在地上。

　　陈扬睡在客房，起夜时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周娜，吓得不轻，急忙将人打横抱起送回房间。

　　接触到周娜的皮肤时，陈扬眉头一皱，竟然是发了高烧。

　　陈扬将人放回床上后，开始去洗冷毛巾敷额头，翻箱倒柜去找退烧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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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娜悠悠醒转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但仍是有一丝低烧，头还是很痛，全身乏力，整个人蔫蔫的。

　　“你醒了？”

　　陈扬端了一碗白粥进来，他刚熬的。

　　“吃点东西吧。”陈扬亲自舀粥喂她。

　　周娜定定地望着他，失了神。

　　“怎么了？”

　　“没。”周娜摇头，凑近了点喝了口粥。

　　陈扬喂了她大半碗，周娜吃不下去，示意他已经饱了，他才停下，递给周娜纸巾。

　　周娜擦着嘴巴，眼睛不自觉地停留在陈扬身上，不禁有一丝的恍惚。

　　他好像又变回高中那个温柔的少年模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这样温柔的陈扬，再多的怒火与怨气，她都发泄不出来。

　　她终究是输了给他，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不舒服再叫我。”陈扬帮周娜拉了一下被角。

　　周娜嗯了声，随后移开一直注视着陈扬的眼睛。

　　视线挪开，不经意地扫到床头柜上的一本老旧泛黄的笔记本。周娜眼神一沉，怔怔道：“我高中的日记本怎么在这儿？”

　　陈扬看了眼手边的床头柜上的日记本，哦了声，解释说自己是找退烧药时无意中在柜子里发现了，然后就看了。

　　“不好意思。”他道歉，“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看了你曾经的日记。”

　　周娜抿紧双唇：“你都知道了？”

　　陈扬微一颔首。

　　周娜无声笑笑，没有说话。

　　“没想到，你暗恋了我十年。”陈扬淡淡道。

　　如果没看过那本日记，或许陈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事吧。

　　“那你还记得我吗，当年在花坛哭泣的小女孩？“周娜问他。

　　在日记本看到周娜记叙那天发生的事时，陈扬有回想过当年的事，却一点一滴都记不得，仿佛他的世界里，周娜的身影是无足轻重的过客，甚至连过客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一个影子。

　　也许当年陈扬对周娜的那一个举动只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转瞬即忘。

　　然而于周娜而言，他那个寻常的举动却是撩动她少女心弦的开始，让她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暗恋。

　　“现在你知道这一切了，你想对得说什么吗？”周娜忽然咧着嘴，唇角上扬，带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陈扬默了半晌才问：“为什么当初相亲不告诉我？”

　　周娜淡然一笑：“当时想，如果相亲失败了，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了你十年，希望你能回头看看我，以此留住你，但我们的相亲很顺利，没有什么波折，后来你向我求婚，我们领证结婚，我就觉得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了。”

　　陈扬听完，没有了声音。

　　周娜垂下眼睫，亦没了声音。

　　隔了一会儿，陈扬起身出去，临出房门前不说忘回头说了句：“有事叫我。”

　　“嗯。”

　　房门阖上，周遭陷入万籁无声的状态。

　　周娜拿过床头柜上的日记本，从一到属翻了一遍。时隔多年再看当年的日记，仿佛重走了一回青春。

　　翻到最后一页时，周娜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那个想法就是过去的那十年，慢慢地从珍贵变得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