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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恶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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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睫微颤,贺迟胤垂眼。
他将视线落在书册上,有意避开少女的窥探。
鱼娇娇将展开的书册子合拢,不满道:“小结巴,你怎么一点不激动?”
可以如正常人般口齿清晰,这不是一件值得激动的事吗?
少女微蹙眉去望他,身形欣长的少年下颌微垂,眉眼神色间平淡的很,仿佛适才什么也没入耳。
“小结巴,你真不感到欣喜和激动?”鱼娇娇索性再问一遍。
贺迟胤压下要反驳的念头。
反正,一再强调,她还是会喊他小结巴的。
至于她口中的激动,这么多年下来,次次尝试,次次落空。
这点书册子上的希望,早就令他习惯性抑制住了。
所有的结果都在告诫他,不再抱有期望,失望也就没那般难捱了。
反正他一贯少言,鱼娇娇也不在乎他不回应。她将书册翻开几页,准确的落在她要找寻的地方,指端滑过上边道:“来,你先按着这上边的话语多练习。”
紧接着,少女将语速放缓,读了出来。
对上她殷切眸子,贺迟胤垂眼,在对方无声的催促下,他喉咙轻咽,薄唇轻启:“一二三四五六,七。”
虽略显磕绊,但好在没如往常说话那般结巴。
他又没忍住,暗窥向鱼娇娇。
对方那双好看的大眼,如琉璃般潋滟,里中没有不耐,甚至带着隐约的惊喜。
鱼娇娇又将数字倒着念了遍。
见人没立即读,鱼娇娇抬眼催促他:“愣着做什么,赶紧跟着本公主念。”
“七六,五四,七,六……”
他止住声,不再接着念。
不行,依旧不行,数字一倒,他的舌头就不听使唤了。
少年垂在身侧的指腹揉搓过,指端破皮口逐渐冒出新的血珠子。
鱼娇娇等了会,抬眸便瞧见对方抿直唇角,一副铁了心的不张嘴的模样。
没忍住,她直接噗呲一声笑了。
在对方的羞恼中,鱼娇娇丝毫不惧紧接着补充道:“小结巴,你脸皮真是比女儿家的还要薄。”
“闭嘴!”贺迟胤夺过书册子盖上,颇有点眼不见为净的感觉。
那书册本就铺展在手,自然被轻而易举的夺了去。
鱼娇娇正好举累了,也就慢悠悠的转身,径直往竹榻方向而去。
见对方转身,贺迟胤已然将手中书册递了过去。
待意识到鱼娇娇背后望不见,他又唰的一下将书册子收了回来。
鱼娇娇未注意到背后小插曲。
她倚着竹榻靠垫,半撑额坐着,眉眼含倦。
早知如此,她有些后悔晚间看过多书籍。
“好了,你先回去吧。”鱼娇娇瞥了眼贺迟胤,下令叫他退下。
还未待对方回应,少女虚掩口鼻,浅打着小哈欠,朝外殿方向唤了声兰铃。
眉眼湿润,懒厌的很。
贺迟胤将手中书册子攥紧。
垂眼的他在心中升起些幽怨,哪有小凤凰这般小气又懒散的……
少年离去。
兰铃收回视线,望向撑额阖眼的鱼娇娇,眸中复杂难辨。
醒来时,已过午后,鱼娇娇命人往贺迟胤殿里多送了几道吃食。
这厢,望向桌上满满的邯殊菜,贺迟胤搁下手中书。
指腹习惯性搓过,轻微刺疼感传来。
这满桌吃食,比他在邯殊皇城里还要好。
心神微动间,眉眼微沉。
鱼娇娇要他跟着读的模样浮现,她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常嬷嬷和小顺子候在一旁,垂首躬肩,深怕贺迟胤注意到他们二人来。
“坐下。”
怕什么来什么,少年略显嘶哑的音色在室内响起。
小顺子先抬眼朝常嬷嬷窥去,在银筷落在碗碟声中,同常嬷嬷一道瘫软了身子。
“主子,先前是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常嬷嬷爬过去,“以后,我们一定恭敬,绝无二心,绝无……”
在贺迟胤的垂眼中,她立即收回手,不敢再将指端攀上鞋尖。
少年视野里,蜷缩在地的那几根手指很是骇人,根根肿胀不堪,淤血未散。
那是昨日,她攀上鞋头时,他用力碾踩的。
“管不住,那就剁掉,剁掉好不好?”语速缓缓,垂眸的少年眼中含笑。
常嬷嬷身子止不住的颤。
她和小顺子暗地接了二皇子人送来的药物,那药粉无色无味,掺和在茶水里……只消月余,便能彻底摧毁掉一具身体。
给药的那人说,这质子本就是个身子骨差的,逐渐病死并不稀奇……他们牙一咬也就应了。
但,下药的第三日,贺迟胤便有所觉了。
也就是在昨日,贺迟胤从鱼娇娇那下学回来后,她奉茶给他,这少年饮用一口后,抬眼含笑。
下刹,连杯带茶的砸向她额头。
二人意识到事情败露,想要合力将他制住向二皇子鱼晟求命时,这人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小顺子的招式。
临到这刻,常嬷嬷二人才意识到,他们以前所认为的那个病秧子质子,全是伪装。
这少年,分明是有内功和极俊的身手傍身的。
“你们以为,我一直,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少年微仰下颌,两手各掐一人,眸中满是阴狠和带着些癫狂,像是话本中的恶鬼临世。
就在他们以为这次真的是死路时,贺迟胤松开手。
在他们接连的呛咳磕头告饶中,少年抬脚狠碾压在常嬷嬷手上。
伴随着小顺子恐惧瞪大的双眼,一道凄厉的哀嚎响起。
眼下,那句剁掉好不好?
常嬷嬷整个人都被骇住,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
现下,她丝毫不怀疑少年手一抬,她这几根手指还能好端端的连在手背。
那种满面惊惧的模样,似乎愉悦了坐着的少年。
贺迟胤微偏首,抬起的右手指腹轻轻磋磨过,血珠子从中凝聚在指端。
似是欣赏够了,贺迟胤将视线从她面上挪开,微挑唇角道:“说笑的。”
“我说坐下,那就,乖乖坐下。”少年左手捏起一双银筷砸向碟子边沿,磕碰出一道清越声响。
声落,常嬷嬷和小顺子二人赶紧爬起身,缩着身将臀挨住椅子。
生来,人便有三六九等之分。
何况,在这贵人满地行的皇城里。
即便他是质子,他也是他们的主子。
他为主,他们为奴。
他们根本没资格同坐一桌。
惊惧,惶恐,懊悔……
那种恨不得回到当初的心绪,将常嬷嬷二人背脊下压着,叫他们再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
扫了眼他们神情,抬手的贺迟胤微勾唇。
少年敛下眼皮,抬手将冒着血珠子的指端微倾斜,一一坠落在桌上丰盛的佳肴里。
“吃。”捏着银筷,少年再次敲了下碟沿。
清越的声响下,二人恍若一瞬被跩住神思。
他们面上麻木,眼神空洞,仿若饿鬼临世,用手奋力抢夺起桌上吃食来。
很快,桌上吃食被席卷一空。
待二人恢复清明,早已涕泗横流。
“主子,我们,我们饱了。”临到尾,小顺子攀上桌凳,挤出些奉承的笑,“多谢主子恩典。”
贺迟胤将手中书再翻一页,看也没看二人道:“既是,恩典,下次还有。”
有眼泪从常嬷嬷二人面颊再次滑落,喉咙间灼热感炽烈,隐隐腹疼传来……无一不提醒着二人,面前这少年哪里是什么病秧子,他分明就是个疯子。
他的血液,即便微量入口,也能叫人生不如死的疼。
还有,那银筷一敲,他们便失了神志,每每回神过来已然见晚。
望着蜷缩起下躯,捂着腹部在地打滚的常嬷嬷二人,放下书起身的贺迟胤眼微垂,居高临下般凝视很久。
看来,还是挺疼的。
就暂且再缓缓好了,小公主也没到这般惹厌的程度。
罢了,下次再说。
离去的少年如是在心底暗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