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第 62 章 ...
-
时间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又过了几日,这些天里,宫里得了什么稀罕物都先紧着坤宁宫送去,宫内宫外明面上不说但心里都知道圣上是打心眼里喜爱这位皇后娘娘,如此殊宠让萧然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有些时候,萧然闲暇下来时也不禁想道若日后都如此度过,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若以后的每一天都如现在这般平淡安然,没有任何坏消息传来,即使是让她在这深宫中一天天消磨心中的苦闷,一点点磨平自己的脾性,变得如默默燃烧的青灯那样平静无波直至最后静悄悄结束自己的一生,如果真的这样该有多好啊。
可萧然没有料想到的是平静的日子竟如此快的就被打破。
在成亲后的半月左右,从遥远的边关传来的,来自萧铮的贺礼终于到了萧然的面前。
萧然成亲得过于突然,因此礼物准备的也十分仓促,到了萧然面前的只有两只萧铮亲手猎的大雁和一块被装在小匣子里的,有手掌大小的血玉。
萧然畏寒,那块血玉据说冬日里捧在手上就犹如手炉一般暖和,且玉本就温润,上好的玉石更是极佳的调理身子的玩意,萧铮在短短一些时日里寻到这块血玉实属是有心了。
而那大雁是长于苦寒的边关,翱翔于凛冽的青空之中,本身就带着及其坚韧的生命力,再加上一路护送队伍的悉心照料,因此萧然见到它们时它们仍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明明来到宫里不过半月之余,可萧然现在不过见到两只大雁都被其蓬勃的生机所恍然,宫里的日子死寂无波,她不知不觉间竟已如一口沉寂的老井。
送走了特意送来贺礼的内务府,萧然站在两只大雁身前静静打量。
大雁的双脚被紧紧的捆住,甚至连翅膀都被人细心的束缚住,分明像待人宰割的鱼肉,可它们的头却始终冲着天空的方向,小小的眼睛里出了蔚蓝的天之外,再装不下任何东西。
萧然忽然被触动,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阿弟和文卿。一个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一个是肆意而为的白衣公子,他们的眼中盛的又何尝不是整个天下,所幸所幸,他们没有像这两只大雁一样被捆住手脚,而是可以在自己心之神往的地方大展作为。
萧然忽然感到有些释然,她的牺牲原来竟起着如此大的意义。
命人取来笔墨,萧然在两张字条上分别写下“长”“风”两字,仔细的绑在两只大雁的脚脖上,随即命人解开了束缚着它们的绳子。
自由的灵魂不该得到禁锢,她曾自命名为长风,可她却被终生困在深不见底的皇宫中,所以就让这两只大雁代替她,自由的飞往她再也不可能到达的远方。
大雁忽然得了自由,摇晃着站起后便迅速展翅冲向云霄。
刺目的阳光下,两只大雁变成了遥不可及的黑点,茫然的在天空盘旋一圈,选定方向后并肩飞向了远方。
目送大雁身影消失至再也看不见,萧然才回了殿内。
刚一坐下,澄秋就捧来了那装有血玉的匣子。
“娘娘,奴婢听说玉石最是养人,将军虽身在边关可心里却时时刻刻挂念着娘娘您呢,娘娘快看,这血玉多漂亮啊。”澄秋眉开眼笑着说,打开匣子将血玉递到了萧然的面前。
“娘娘您快拿起来看看,这玉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比手炉还要暖和。”重夏也在身边带着笑意附和。
萧然低沉的心情有了些好转,接过澄秋递来的玉,入手一片温热,带着玉本身特有的温润触感,拿在手中煞是舒服。
萧然有些爱不释手,在手心里反复摩挲。
可当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放置在一旁的,用来装血玉的匣子时,却愣在了那里。
血玉从手中滑落,萧然直直把手伸向了那个匣子。
玉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夏和澄秋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重夏连忙弯身把玉捡了起来。
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任何损坏后,重夏就要把玉再次递给萧然。
可一抬头,却看见萧然不知何时竟把那匣子抱在了怀中,接着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捣鼓了几下,那小小的匣底木板被拿下,里面还有另外一层空间!
看见匣底之物,萧然的手开始颤抖,轻轻取出里面的东西,萧然恍惚置身于寒窑之中。
那是一枚小小的香囊,与普通香囊并无不同,只是在香囊靠下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用银线绣上去的“然”。
萧然自答应姜衡成为他的皇后时就知道,自己此生与文卿都再无可能了。而且,在这段感情中,是她先背叛了文卿。在两相为难的情况下,她选择了放弃她们的爱情。
她先前写给文卿的信未收到答复,她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这明明是在她预料之一的结局,可当它真的发生时,萧然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的心还是会痛。
结束了,这一次真的结束了,年少欢喜,那些暗自滋生的,甜蜜而酸涩的情愫,随着这个香囊开始却也在这个香囊上终结。
心痛得不能呼吸,萧然将香囊捂在胸口,深深弯下腰,让垂下来的额发遮住自己的哀伤,眼泪无声的滴落,萧然身体微微颤抖。
她的烂漫时光,那些单纯而炽热的欢喜,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而养心殿里,此刻正被低气压笼罩。
王公公噤声站在一旁,姜衡倚在龙椅上,眼睛微阖,底下汇报完毕的宫女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畏缩的跪成一团。
无人说话,王公公偷偷望去,瞥见皇上手中不知何时被捏碎的银杯,浑身一哆嗦,想说出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宫女害怕的快要昏过去之际,姜衡终于睁开了眼睛。
随手将被捏得不成样子的杯子扔在一旁,挥挥手示意那小宫女退下。
王公公被杯子落地声吓得又一哆嗦,刚回过心神就见龙椅上的那位毫无感情的看着他。
强稳下发颤的心,王公快步跪在了下首。
“皇上,皇后娘娘她...”,话刚出口就被无情的打断。
“朕记得你说找到了之前对朕不敬的人?”
“是,是先前在撷芳殿当值的一位嬷嬷,撷芳殿离长春宫不远...那嬷嬷老得糊涂了,她...”
“凌迟处死吧。”轻飘飘的一句挡住了王公公接下来要说的话。
王公公一时语塞,沉默下来。
他之前在先帝一位妃嫔底下当差,长春宫的遭遇他是十分清楚的,他心软,加上喜爱孩子,这些年里不仅没有欺辱过当时的二皇子殿下,反而还时常暗地里帮衬几分。
未曾想的是,二皇子殿下念及旧情,登基后特意钦点了他在身旁伺候。他虽不甚了解这位殿下,但这些时日里相处下来也发现新帝虽性子冷清,但却不是残忍之人。
可这几日,皇上性子越发沉寂阴戾,不但严惩了一些犯错之人,眼下又要对那位老嬷嬷动用极刑,那位嬷嬷有错,可也绝对罪不至此。
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而等不到回复的姜衡早已不耐烦,蹙眉看着底下沉默的王公公,“怎么,你对朕的决议有意见?还是说,你觉得朕心狠手辣,所做非人?”
姜衡意味深长的问道。
“奴婢,领旨。”
姜衡饶有兴致的打量一眼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无趣的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殿内再无一人,姜衡想起刚刚宫女所说之事,神色再次阴沉下来,他日防夜防,连萧铮送来的贺礼都仔细的检查,没想到还是让那两人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陈仓。他怜她爱她,知她心中苦痛因此不曾强迫于她,可不曾想...
姜衡觉得自己就像是窥探着洁白无瑕,高高在上的月亮的猴子,满心欢喜的以为那轮皎洁的月已经属于自己,他细心的呵护着她,用满腔的欢喜爱怜着她,可当有石子掷向水面,水面泛起涟漪时,他才猛然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那轮月是多么无暇啊,自己沾染的,从始至终只不过是映在水中的倒影。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月亮,可到头来却发现她只施舍了自己一丝月光。
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姜衡反而感到了释然,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夺不到的东西,毁掉就好了。
那轮让自己心心念念,魂牵梦萦,却始终得不到的月,毁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