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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谋点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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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林辰回燕然城后,老都护第一时间邀请她一叙。林辰也能大致推测他想安排的事,直接去了。
在外舍等候两炷香的时间,老都护还没到。询问门子,知道老都护还在妾室那处。
林辰不经意地问道:“这位如夫人颇为受宠?”
门子神色恭敬:“老都护爱如夫人的才德和性情”。
爱才德?妾室往往出身低微,才德再好,还能比得过正妻?
林辰不信这话,淡淡一笑:“想必如夫人颜色极好?”
门子笑道:“是。哪怕是西施再生,恐怕也比不上如夫人颜色的十分之一”。
林辰挑眉,没再多谈,让他去催一催老都护。
催过两回,老都护姗姗来迟,连声道歉,引她往中堂走。
老都护白发白须,眉眼的皮肤下垂,老态龙钟。这位老人家也曾气贯长虹,威风凛凛,不过,现在的他实在没有一分威严的仪态。衣衫不整,颈项间还残留着红艳的口脂。
老都护一进门,笑着赔罪:“昨夜在书房参谋军事,睡得太晚,误了时辰,请林将军见谅。”
林辰轻笑,不戳破他的谎言。落座,问他之后如何安排。
老都护坐于上位,命下人煮茶。听见她的问题。长叹一声气,白髯乱飘:“假若王隐确实献出守备图,燕然城必定守不住。你认为呢?”
林辰神情泰然:“我的想法同徐都护一样,燕然城守不住”。
老都护微微点头:“的确。燕然城守不住,假如强守,最后只会是玉石俱焚。依我看,最好的办法还是退兵。可以南退至伏陆县,伏陆县四面环山,山势险峻,利于防守。林将军如何以为?”
在预计之中,林辰轻轻颔首。
“只是——”老都护拖长音调,一双眼睛止不住地觑探林辰的眼色,良久没有说出后半句。
“只是”两个字后面跟着的不会是好事。林辰心知肚明:“徐都护直说便是”。
老都护夸张地长叹一口气,正准备说话。但刚一张嘴,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说茶已经煮好,是现在端来还是再温一会儿?老都护说茶自然要喝新鲜的,让丫鬟上茶。
他自己端过一杯,嗅着茶香,细细品过一口,笑道:“好茶果然是唇齿留香”。
林辰没他那悠闲的心境,将茶盏放置在旁:“只是如何?”
见她桃花眼里凝着些许寒霜,老都护终于有了几分严肃的神情。他将茶盏放在一边:“只是,如果我们直接退兵,在旁人眼里无异于不战而逃,是懦夫的行径。别人也就罢了,天子知晓后必定不悦。到那时,你我二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林辰似笑非笑,现出一丝讥诮:“徐都护以为该当如何?”
徐都护对上林辰讥嘲的表情,已经到嘴边的话,忽然不受控制地吞回去。
他早已想明,两全其美的办法,当然是自己带大军南退,让林辰带小部分兵力假守燕然城。如此,既不会背上懦夫的骂名,也不会惹恼圣上。
最初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对上林辰的神情,却觉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还是要说。
白髯遮盖下的老脸泛红,老都护说话竟有些吞吞吐吐:“我希望你带兵守燕然城,为我们殿后。”
说是殿后,但二人心知肚明,其实是让她牺牲一小队兵力,保全大军。可行吗?可行。只是未免太过狠心。明知是火坑,却要将一群战友推进去。
林辰桃花眼里喜怒不辨:“徐都护预备让我带多少兵马?”
“步兵,一千人”,徐都护说。顿了顿,难以启齿,还是补充两个字,“老弱”。
林辰眼睑低垂,是任何人都能看出的不悦。她一直沉默,没有说话,久到徐都护以为她不会同意时,林辰才抬眼,眼中寒霜:“一千人太多了”。
徐都护喜上眉梢。送死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如果不是考虑到林辰,他原本只计划八百兵卒。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他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真的?你觉得多少人合适?”
林辰伸出手掌:“五百”。
“好”,大喜过望,徐都护抚掌大笑,“不愧是林将军,极好。将军等着,今日我就将兵马点清,将指挥权移交与你”。
林辰眼底的寒霜如剑。他越是欢快,林辰越是悲凉。
她压抑住内心翻滚的怒火,语调平静:“徐都护不必着急。五百人可以,但我有条件”。
徐都护压抑不住笑容:“你说”。
林辰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五百人可以,但不是步兵,而是轻骑兵。不是老弱,而是少壮。”
徐都护的笑容霎时僵硬在脸上,他直接拒绝:“不可能”。
林辰面色平静:“那我的回答也是三个字,‘不可能’”。
徐都护笑容尽散:“林辰,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倔。你也是带兵打仗的人,知道五百少壮轻骑兵的价值远远高于一千老弱。我可以拨给你两千老弱,但是五百轻骑兵,不可能”。
林辰重复之前的话:“那我的回答还是那三个字,‘不可能’”。
徐都护眉头皱起,一声冷笑:“那你我二人就都在燕然城等死吧”。
“等死就等死”,林辰眼神凌厉,随即化开,又是无所谓的一笑,“徐都护有妻有妾,有女有子,死了还有收尸的人。林某人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死后不过是天地间飘荡的一捧黄沙而已。”
徐都护哪能听不出她的暗示。表面是说他还有人处理后事,实则却是在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道理也的确如此,他有家室,顾虑太多,不比她独身一人。
徐都护咬牙,让步:“轻骑兵可以,三百”。
林辰果断答应:“好”。
徐都护错愕,还想争辩的话哽在嗓子眼里,上下不得。良久,他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桃花眼,啼笑皆非:“林辰,其实你一开始就指想要三百轻骑兵,对吧?”
事情已经商定,林辰也不怕他反悔:“是”。
徐都护哭笑不得。
生气?没有必要。欢喜?也没有值得欢喜的地方。是最简单的心理博弈,而他在这场博弈中略逊一筹。
有这样的下属,他是欢喜的。但如果有这样的朋友?徐都护轻轻摇头,明白王隐为何与林辰交恶。
他说:“我既然已经答应,就不会反悔。三百轻骑兵,你自己挑选。”
还算满意的结果,林辰点头。刻不容缓,起身告辞,准备去点兵。
但还没走到门口,老都护突然叫住她:“飞星,你是天生的将才。世间最容易寻找到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兵卒,最不容易寻找到的就是将才。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林辰顿住脚步。
老都护捋一捋白须:“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三百人。飞星,必要时候,如果你抛弃他们,自己先行撤退,我不会怪你。”
林辰回首看他一眼,说好。言罢,转身离去。
老都护望着她的背影,说不清的复杂。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自以为是天生奇才,一人可抵千百万人。但真正到达阵前,才会切实感受到,你一人,仅仅就是一人而已。
三百轻骑兵,如何应对一万、十万、百万甚至更多的大军?
老都护无法想象,长叹一口气,觉得林辰这次必定要受挫。
不只是他无法想象,正常人都无法想象。
林辰告诉陈守虚,让他先行随军南退,自己要领兵殿后之时,陈守虚还觉得在预计之中。毕竟王隐叛逃,老都护不可能自己殿后,林辰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守虚问林辰,带兵多少?
林辰瞧他一眼,伸出手指,比出个“三”。
陈守虚眉头聚一座山:“三千?”
林辰面色如常,淡定地摇头。
他也觉得不可能那般少,长舒一口气,也有了些说笑的心思:“三万?”
林辰还是摇头,让他继续猜。
陈守虚眉头又开始皱起:“三十万?”
林辰提醒:“你可以再大胆一点”。
陈守虚惊愕:“三百万?”可是大唐兵卒有三百万吗?
“猜对了三分之二”,林辰回答。
三分之二?三百万的三分之二?一百万?不对。
陈守虚在心底思索,随即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呆愣地试探:“三百?”三个字的三分之二。
林辰点头。
陈守虚打量她,越打量,眼神越不对劲:“你生病了?还是因为什么事想不开了?你说出来,总有解决的办法”。
林辰面色从容,轻轻摇头:“我很正常”。
“不正常人的都会说自己很正常”,陈守虚仍然觉得荒谬,用手背触碰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却更加着急,在室内踱来踱去,“祖宗,你到底哪儿来的勇气用三百人抵挡突厥大军?”
林辰桃花眼扫他一眼,垂眸笑道:“三百人能抵抗突厥军队?正常人都不会这般想”。
“你也知……等等”,陈守虚隐约觉得不对,“你是不是又在嘲笑我?”
林辰不承认,摇头。
陈守虚怀疑地看向她。
她失笑,正想说话,突然发现他的肩膀处不知何时落灰,替他掸去,随即在他耳边低语:“我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守城。燕然城会丢,也必须丢。”说罢,后退一步。
陈守虚抬眼,对上她的桃花眼,流光溢彩:“什么意思?”
林辰没有继续解释,还是那句话:“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出动”。
他们需要先示弱,扮猪,等待,然后吃虎。
不过,想到扮猪,林辰再次定定地看着陈守虚,一言不发。
陈守虚倒是明白:“你的眼神在说,‘扮猪’”。
林辰想了想,对着他说:“猪”。
陈守虚威胁:“把‘扮’和‘吃虎’三个字说出来,快点”。
林辰摇头,拒绝。闪过他的擒拿,快步出门,点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