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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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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留昭脸上一阵青白:“在下失言,只是前两日唐家宗祠中已布下自毁大阵,无论是谁硬闯宗祠,宗祠中一切法器与仙子遗物,都将灰飞烟灭。”
江玄遥听唐英枫说漏嘴的时候,便推测,这两天封宗祠,和仙宫异变有关。
仙宫异动后,他们三人需要一段时间准备出行,从仙界到西洲易世珠传送,也需要半天时间。
愿力在三界逸散,管理人间仙子祠堂的唐家不可能毫无察觉。
为何散尽天材地宝,请修道之人在宗祠设下自毁阵,而不是想办法求助沧阳宗,重新凝聚愿力?
“哪怕宗主震怒,仙门怪罪,也不肯打开?唐家主倒让我怀疑,宗祠里究竟藏了什么脏东西。”
“唐家百年来为和光仙子看守祠堂,从未出过错。此事缘由有口难开,还请仙君高抬贵手,放唐家一条生路。”
唐留昭跪得更低。
江玄遥顿了顿,收起沧阳宗玉牌,灵压骤降,唐留昭终于擦了擦额边冷汗。
沈修卓不服气,传音问道:“就这么算了?”
“逼得太紧,他们反倒会把宗祠毁了。”
沈修卓只见江玄遥手里捏着一张符,打到唐留昭身上。看清上面的字,眼前一亮:“监听符?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只需等他跟自己人密谋时露出破绽即可……”
“没那么简单。唐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斡旋朝堂多年,就算对着自己人都三分真七分假。唐英枫是他亲子,许多事不也蒙在鼓里?”
“……江道友,你不是一直呆在沧阳宗吗?为何我行医三界,都没有看透他们这些勾心斗角,你反而条分缕析,样样都看得明白?”
江玄遥愣了愣,喉结鼓动,脑海中也一片空白。
是啊,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少年时,被和光仙子救下,留在沧阳宗之前,在三界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可这些凡人的人情世故,是谁教他的呢?
江玄遥敷衍笑道:“他们是不敢在三界闻名的沈仙君面前耍心思吧。”
沈修卓很受用:“言之有理啊。”
江玄遥:“。”
唐卿翊一直听着雅间内的对话,不禁也想,宗祠中究竟藏了什么,让弱小的凡人也敢与仙门来使顶嘴?
想不明白,隔帘望向雕栏之下的展品,华而不实,徒有气派,拍出天价,都只有豪绅捧场,没有寻常百姓敢买。
一眼便能看出,所谓奇珍宴只是为彰显唐家财力。
只是角落里有样东西引她注目。
“和光仙子与先帝初识的那棵树下新抽出的枝条”是什么东西?
照月楼外摆摊讲话本的人读心似的,吊着嗓子的评说钻入她的耳朵。
“传闻当年和光仙子与先帝青梅竹马,志同道合,立下山盟海誓,要携手共进,为万世开太平……只可惜和光仙子天资卓绝,被沧阳宗主破例收徒,提拔升仙……”
越说越离谱。
“和光仙子不愿离开人间,更不愿离开曾与她山盟海誓的先帝,可那晚沧阳宗主逼她服下仙药,灵根已开,四肢百骸轻如羽翼,不停地往月亮上飞呀,飞呀……”
她在仙界话本里听过类似的故事。
然而那一出,是神魔时期的传说,叫“嫦娥奔月”,不叫“仙子飞升”。
唐卿翊脚下闲不住,推开珠帘,在人少的转角处撞上了一位唐家家仆。
那锦缎衣裳的家仆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贵妃娘娘怎可擅自微服离宫?陛下正愁寻不到唐家错处呢!”
声音压得极低,头也埋得极低。
她身上有术法遮掩仙人气息,否则凡人不会错认。
“……你要不要抬头看看我?”
“贵妃娘娘说笑了,一介贱奴怎可直视天家容颜?”
“我让你抬。”
家仆头埋得更低了:“万万不敢。”
唐卿翊:“。”
看来那位贵妃与她容貌相似,嗓音也相似,连家仆都听不出来。
和光仙子族人后代,与她相似,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唐家鬼鬼祟祟,不愿开宗祠,若能混进他们之中套几句话,或许能事半功倍?
她本以为,凡人高门闺秀拿腔捏调的方寸,她根本学不来。
可不知怎么地,自矜身份的口吻,沉着嗓故作威严的姿态,自然而然地跑到了嘴边。
“本宫听说家中宗祠有变,特意微服出宫查看,还未禀告陛下。”
“今晚家主自会去西洲行宫,与您讲明。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行宫?”唐卿翊想了想,谨慎问道,“父亲何时来?”
家仆老老实实答:“子时三刻。”
知道这个就够了。
“怎么不叫本宫贵太妃,反倒叫贵妃?”
按照凡人的说法,新帝虽未娶妻,也未纳姬妾妃嫔。先帝的贵妃还叫贵妃,这不是错辈了吗?
“不是娘娘您金口玉言,在新帝选秀之前,不愿改掉旧称吗?”家仆汗如雨下,连连磕头,“奴失言,奴这就改过称呼!”
“……”
早听说凡间王公贵族比仙门气派还大,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瞧把底下的人吓的。
“不用改,只是随口一问。”唐卿翊装不下去,只想撤,“你退下吧,本宫在照月楼逛逛。”
“贵妃娘娘孤身离宫已是触犯天家威严,怎可继续抛头露面!”
“奴这就去备车马,娘娘请随奴去换一身衣裳吧。”
唐卿翊:“……”
本以为,只要江玄遥张开隐身结界,他们在人间就来去自如。
但,她懒,她还没有学会隐身结界。
现在说自己不是贵妃,是不是更没法收场了?
她赶忙在江玄遥留给她的空白符咒上写了几句话,放回雅座上不显眼的地方。
书写的方式特殊,只有做了空白符纸的江玄遥本人能破译。
……
雅间内,被贴了静音符的唐英枫忽然挣扎着比划起了三根手指。
江玄遥把静音符撤了。
“与两位仙君一起来的,还,还有一位仙子,哦不,一位姑娘。”唐英枫越说越激动,“她的容貌……父亲见了一定会惊掉下巴。”
说罢,唐英枫绕过屏风跑去隔壁雅座,却见珠帘后空空如也。
“咦?人呢?”
沈修卓也探出去看:“九儿姑娘初来人间,看什么都好奇,兴许是迷路了,我们找找。”
江玄遥捏了个符咒,浮光点点,却指向脚下。
她还在照月楼里。
江玄遥疾步在隔壁雅座里转了一圈,忽然看到他留给她的空白符纸,贴在不起眼的角落,上面用灵力写了几个字,笔画特殊,只有江玄遥能破译。
沈修卓和唐英枫冲出照月楼去找人了。
江玄遥读完,转身自己追着符光,自回廊转角绕到照月楼后方。
张开隐身结界,见唐卿翊正对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家仆束手无策,他一来,她眼睛都亮了。
三言两语,大致明白了意思,江玄遥传音道:“你先随他去更衣上车,帮我们寻到行宫位置,我再用幻术补上这段记忆。家仆进宫见到贵妃本人,绝不会再提出宫一事。”
马车横穿浮空岛楼阁之间,夏季不熏香,车壁旁摆着新鲜瓜果。
换掉一身飘逸张扬的红衣,身上织绣精良的华服层层叠叠将她裹住,她暗中用灵力把头顶珠翠抬起来了一些,抱怨道:“这些首饰也太重了,压得人闷得慌。”
本是对江玄遥说的话,可江玄遥隐匿身形,凡人看不见。赶车的家仆隔着挡帘听到,惊得驱车的手微微颤抖。
“宫中首饰都是陛下御赐之物!娘娘慎言!”
唐卿翊:“……”
她今后,还是好好用传音术吧。
江玄遥见她捧着座上清凉瓜果,几缕阳光洒下,华贵衣料碎金浮动,眸光从睫羽阴影中抬起来,忽然落到他身上。
随后断断续续,听到了她用识海传音,灵力控制不佳,声量时大时小,但终于连成句子了。
“贵妃入宫初嫁时才十八年岁,可先帝已是暮年。凡人修道者,不过虚延二三十年时光,就算容颜不老,到了寿数一样会突然崩猝……唐家怎么舍得她不到而立之年就成新寡?”
江玄遥脑海中浮现出百年前,同样的面容,苦恼的神情。
——“师尊教我术法,总是教不到点子上,也不让我自己去藏经阁翻阅。难道破格点化升仙,就是为了让我当一个废物吗?”
江玄遥轻声说:“并非世间所有父母师长,都一心一意为儿女徒弟打算,毫无私心。牺牲女儿,换唐家显赫,唐留昭做得出来。”
唐卿翊又问:“我还听了个有意思的话本子,说先帝与和光仙子青梅竹马,本是要立她为后的。你说,若真是有情人,先帝恨不恨沧阳宗主?”
“……”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安静片刻,才认真解释。
“人间帝王不会受儿女情长所累,大梁先帝曾立誓善待百姓,做一位明君,且无论党争如何激烈,都会保全唐家族人性命。和光仙子得到承诺,才放心升仙。”
他顿了顿,又低声说:“所谓青梅竹马情意绵绵,或是先皇帝刻意让民间传唱,好借和光仙子的名望为他自己添彩。”
她忽然凑近端详他神情:“你怎么好像不太喜欢那个先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