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游戏》杳杳一言

1、第 1 章

　　陆照深下楼时，他父亲陆国源正好迎上来，脸色勉强，搓着手讪笑，压低了声音对陆照深说：“许家那小少爷在里面。”

　　陆照深抬眼望去，茶色车窗玻璃透着隐约的人影，他神色未变，只朝他父亲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讨厌他，那孩子吧，其实心眼不坏，就是被惯坏了，有些无法无天。”陆国源是给许家开了多年的车，对许家人也算是有几分了解，“今天是正巧赶上了，你和他同一天开学，他不知道怎么了，飞机高铁不坐，非要我开车送他去，我这拿人家工资的，也不能拒绝。”

　　陆国源拍了拍陆照深的肩膀，示意他上车，“你就当他不存在，别闹不愉快啊。”

　　陆照深点头，径直走到车边把自己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里，然后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没有向后看，但余光里还是瞥见那人，穿着花里胡哨的外套，头发烫了卷，尖尖的下巴隐在外套领口里，眼睫垂着，一副又乖又野的模样。

　　刚坐下来，他就听见那人嘁了一声。

　　陆国源现在车外，匆忙将一根烟抽完后，连忙坐进来，朝后座的人笑：“星星啊，照深和你一天开学，今天就让他蹭一下车，你别生气啊。”

　　许星哲的视线懒洋洋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分不清喜怒。

　　这孩子平时虽然娇纵，但也很少这样不懂礼貌，陆国源只当他是打游戏打得正火热，没空搭理，于是尴尬一笑，然后关了车门，把车窗打开，散了散自己身上的烟味。

　　陆照深坐在旁边，没玩手机，只端坐着静看远处的山丘。

　　从奚城到南港，从山到海，五百公里的距离。

　　“星星怎么会想去南港大学啊？那儿靠海，你不是不喜欢吃海鲜吗？”陆国源又问。

　　许星哲一开始没说话，就在陆国源以为他没听见，准备闭嘴不说话时，许星哲突然开口，“喜欢的人在那里。”

　　陆国源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这样啊，那是应该去的。”

　　许星哲没有搭话，只捏着手机在指间慢悠悠地转了个圈，然后继续低头打游戏。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许星哲刀枪箭斧碰撞厮杀的背景音环绕在车厢里。

　　车开到一半，到了服务区，陆国源烟瘾忍不住，跟许星哲打了招呼，就要出去抽烟，起身时他喊陆照深，“不出去透透气？”

　　陆照深微微抬身，就感觉背后座椅被踢了一脚。

　　他便没有动，朝他父亲摇了摇头，“不用。”

　　主驾驶的车门被关上，陆国源刚往公共洗手间的方向走，后座的人就倾身上来拽住了陆照深的胳膊，命令道：“坐后面来。”

　　陆照深没有理他，许星哲不服道：“你不到后面来，我就到前面去，你想让你爸看到我坐你身上的样子？”

　　陆照深冷冷看他一眼，许星哲条件反射地松了手，但又迫于时间紧张，急忙重新抓住，“你快点！”

　　车窗外人来人往，嘻笑谈话声忽近忽远，陆照深的无动于衷使本就无多的时间变得加速焦灼起来，许星哲急了，“你不怕你爸丢饭碗？还有你哥，他现在还在我爸公司上班——”

　　“有意思么？”陆照深转过头看着他。

　　许星哲一字一顿道：“有意思。”

　　陆照深最后还是推开车门，从副驾驶转移到后座，他还没想好等会儿用什么理由搪塞他父亲，许星哲就跨坐到他身上了。

　　他像一头发了情的小兽，急切地吻住陆照深的唇，他知道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陆照深也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他只能搂住陆照深的脖子，靠单方面的拥吻缓解异常焦躁的情绪。

　　他的唇不够湿润，陆照深的齿关也不愿为他打开。

　　许星哲气恼地在陆照深的耳垂上咬了一下，然后开始转攻他的脖颈和喉结。

　　与此同时，车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许星哲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猛地贴在副驾驶座的背面，陆照深伸手扶住他的屁股。

　　幸好不是陆国源，许星哲松了口气，视线重新聚焦到陆照深的脸上。

　　那张让他怎么看怎么喜欢的脸。

　　那个从来不对他笑、不正眼看他、不屑与他同车、连高考志愿都不肯告诉他的人。

　　他咬了一下陆照深的唇，恶狠狠道：“你别以为上了大学你就能摆脱我。”

　　陆照深眼神依然淡淡的，许星哲从中看出了愈发明显的不耐烦，他掰着陆照深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对视，“反正已经追你追两年了，不妨再来四年，我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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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国源回到车上时，陆照深正在车后排和许星哲并肩坐着，他手里拿着许星哲的手机正专心在点击什么，许星哲则微倾着身子做指挥。

　　“我手机不知道怎么突然黑屏了。”许星哲对陆国源简短地解释了一下。

　　“哦、哦，”陆国源瞟了一眼陆照深，笑道：“照深这小子对电子产品还挺懂的。”

　　“是吗？”

　　许星哲松了口气，转身重新望向陆照深，他的胸膛隔着两层衣料贴在陆照深的手臂上，右手则抵在陆照深的衣服后摆蓄势待发，在前排的陆国源专心发动汽车时，探了进去。

　　“看看设置里有没有？”许星哲故意凑近了，假装真的在看陆照深修手机，他的头发蹭在陆照深的脸颊上，痒得人难受。

　　他的呼吸喷在陆照深的脖子上，陆照深往旁边移了移，许星哲就贴得更紧。

　　陆照深的腰腹紧致有型，许星哲爱不释手。

　　可他的美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车子进入南港市区，正值高峰期，车速慢下来，陆国源的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频繁地回身跟他们说话。

　　许星哲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暗想这车怎么开这么快？

　　到南港大学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陆国源帮许星哲从后备箱搬下行李，本想帮他搬上宿舍楼，但许星哲拒绝了，他说他自己就行。

　　南港大学是全国排名前几的综合性大学，陆照深就读的金融专业在全国排名第一，他一进校就看见商学院的指示牌摆在最醒目的位置，他拖着行李箱走过去，有戴着志愿者绶带的女生向他走过来，满脸笑意地向他介绍入学程序。

　　他的行李箱被人接过，放在统一托运的小车上。

　　陆照深接过学姐热切递来的名单和黑笔，签字之后，学姐又拿出手机，以学生会的名义想让陆照深加她的微信。

　　陆照深顿了顿，在拿出手机之前突然转身往四周寻找，很快，他就看到许星哲拖着自己的两只大行李箱孤零零地站在门口，他还没看到自己学院的指示牌，正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视线碰上的时候，许星哲定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盯着陆照深还有他身边的女生。

　　女生的手还举着，四周人流攒动，喧嚣噪声涌进人的所有感官，让陆照深看不清许星哲的模样。

　　他回身，掏出手机，礼貌地加上了学姐的微信。

　　但学姐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

　　*

　　有一种不可控的慌乱席卷了许星哲。

　　大学不比高中，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集体，南港大学这座校园里没有他父亲的权势作靠山，没有熟悉的老师同学作掩护，这让许星哲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的渺小和无力，他跟着陆照深走到宿舍区，然后看着陆照深离他越来越远，他却鞭长莫及。

　　陆照深住在东区15号楼，而他在13号楼，隔了近五十米的距离。

　　许星哲扔下行李箱冲过去，捉住陆照深的衣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帮帮我，我不会铺床。”

　　陆照深不想理他，“你可以让你室友教你。”

　　“不要。”

　　“许星哲，你答应过我什么？”

　　许星哲拨浪鼓似地摇头，手抓着陆照深的袖子不放，“我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你要对我负责。”

　　他知道陆照深会回答什么，不外乎“你的臆想症需要治治了”、“人不能太不要脸”这几种，所以他没有给陆照深机会，直接在他耳边威胁道：“你不怕我把我们的关系广而告之？”

　　陆照深的眉头猛然蹙起，望向许星哲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厌恶。

　　其实许星哲也不想这么快就出大招，可四周陌生的气息让他怕，他在奚城做山大王久了，来到刮着咸湿海风的南港，立马怂成了小猫咪。

　　“我还有你亲我的照片呢，还有录像！”许星哲捏着陆照深的袖子晃了晃，挑了下眉，眼神里带着细爪般的小钩子，声音不大不小，似窃语却是十足的恫吓，“照深哥哥，你要不要让刚刚的学姐也看看？”

　　“许星哲，人不能太不要脸。”

　　“你要脸就好，反正咱俩分不开了。”

　　陆照深无奈地叹气，他朝许星哲伸手，冷漠道：“几号楼？”

　　许星哲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飞快跑到原处将自己的行李箱拉过来，然后开心地念叨：“十三号楼，三楼316，太倒霉了都没电梯，我听说这边是老校区，宿舍条件也一般，也不知道我室友人好不好，实在不行的话，我让我爸找关系把我弄进你宿舍吧……”

　　陆照深瞥了许星哲一眼，许星哲立马闭嘴，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陆照深于是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十三号楼的宿管阿姨处，然后谎称自己是许星哲的表哥，上楼帮他安顿一下，不知是不是陆照深的脸太讨中年妇女喜欢，阿姨都没让陆照深登记，手一挥就笑着让陆照深进去了。

　　许星哲跟在陆照深的后面拐进楼梯，行李都不要了，先把陆照深压在墙上胡亲了一通，喊他表哥，然后在陆照深发火前，又蹦蹦跳跳地拽过自己的行李箱，往三楼拖。

　　南港大学本科阶段是统一的四人寝，许星哲到的时候，316宿舍已经来了两个人，一个叫程元青，留着平头笑呵呵地朝许星哲打招呼，一个叫戴亮，穿着简单的运动服，篮球醒目地放在桌上，他见到许星哲时怔了怔，可能是见许星哲一身名牌，头发也打理得像明星，他略有些不悦，但没有完全表现出来，只简单对许星哲做了个自我介绍。

　　许星哲不算自来熟，他在陌生人面前稍显拘谨，他朝陆照深使眼色，但陆照深没理他，径直走进去，打开许星哲的行李箱，把床单和压缩好的床垫拿出来，默不作声地帮许星哲铺床。

　　有时候许星哲很佩服陆照深，在任何陌生的环境里，陆照深都能用他那张高冷淡漠的脸，轻松把名为尴尬的烫手山芋扔给别人，自己当局外人。

　　许星哲想，我也像他一样高冷好了。

　　所以他对程元青和戴亮报了个姓名，然后就放平嘴角，垂下眸子，抱着胳膊倚在床边，看陆照深帮他铺床。

　　陆照深的动手能力和他的头脑一样强，很快，许星哲的床位和书桌就变成了许星哲想要的样子。

　　陆照深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一切，然后抽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许星哲十分狗腿地把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陆照深嘴边。

　　但陆照深拒绝了，他把用完的湿纸巾扔进刚刚收拾出来的垃圾袋，然后打了个结，就要出门，许星哲念念不舍地跟在他后面，刚想说什么，戴亮在后面喊：“星哲，辅导员让到校的人在班级群里报备一声。”

　　许星哲没法往前走了，他拦不住陆照深的脚步。

　　陆照深拎着垃圾袋正要走出316的门，却和一人迎面碰上，那人穿着一身黑，脸色也有些阴郁，他看到陆照深时眼里有天生的敌意，但越过陆照深的肩头，看到后面的许星哲时，他突然露出笑意。

　　“小可爱。”

　　陆照深听见那人轻声说。

　　他无由生出一阵烦躁，他转身对许星哲说：“下楼把垃圾扔了。”

　　许星哲像得了什么礼物一样，高高兴兴地接过垃圾袋，完全没注意门口站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