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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想做你的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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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虞在张凤莲租住的房子的楼下停下车，他现在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开车的一路东想西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或许这份工作会让他经历许多像今天这样复杂的情况，给他带来的感觉和他成为一个美食up主不一样，但是他依旧热爱并且会坚持下去。
成为一个美食up，当他看到自己的粉丝数逐渐上涨，看到视频下的评论，那种成就感和他解决了一个案子的感觉是不同的。自己的爱好能让他成为一个大up，他是惊讶的，同样也是欣喜的，那是一种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伴的快乐。
可是解决了一个案子，是更类似于对自己的专业的一种肯定，同样也是有一种原来通过自己的所学真的能够帮助到别人的快乐。越了解他的当事人们所经历过的一切，他越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做得更多。
当案件得到解决，他看着当事人在拿到法律文书时候的或是欣喜、或是如释重负的表情时，那种内心的满足是他即使成为了拥有百万粉丝的up也不一定能获得的。
他记得汪琚在看到他大学的第一志愿是法学系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学习法律，注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法律本身是严肃的，它不仅仅是一种约束人们行为的规范，同样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工具。
成为一个律师，意味着他在用这种工具保护自己的同时，也选择了拿起法律的武器去帮助别人，让自己的当事人能够获得他们应有的权利。
今天这件事情给他带来最大触动的其实并不是李石来闹事。
他在开车的这一路上突然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这件事情带给他最大的感触其实是他突然认识到了自己的当事人张凤莲究竟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
她在这样暴躁的人身边生活了那么久，养大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将他们教育成才。
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张凤莲过的那么难、那么苦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离婚，在家里他也和父母讨论过这个问题，甚至也在讨论案情的时候和同事们感慨过。
在和张凤莲接触之前，他本来以为或许是因为张凤莲太软弱、太懦弱，他带着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怜悯和同情去看待这个女人。
不仅仅是他，就连他的同事们都对张凤莲的选择感觉不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你为什么要从垃圾堆里找男人？
当时他和父母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汪琚只说了一句话：“你不明白，是因为你和她所处的环境不同，你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这不重要，你对她抱有什么情绪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自己是她的律师，你是专业的，你需要做到的是为她争取到她想要的，这就够了。”
他在和张凤莲沟通案情的时候，张凤莲的三个子女都在场，他们情绪激动，拉出来的诉求很多，离婚、要求李石净身出户、甚至激进一些的曾经私下找过他——希望李石能够坐牢。
但是张凤莲却不同，她的要求很简单，她只要求离婚，家里的财产，她也只要自己的那一半，后来她甚至说过，只要李石同意离婚，她也可以不要任何财产。
对这件事情他是有些异议的，他觉得自己可以帮助她要到更多，但他看着张凤莲认真的表情没有选择劝说，只是更多的去选择和李韧他们兄妹几个人沟通案情。
但是经历过今天的事，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张凤莲的选择，其实她要的很简单，她只是想要离开这个男人。
以前她的她忍耐，但是那种忍耐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恰恰相反，她没有选择。在这个大城市里，孩子们都没有成年不稳定的情况下，她没有能力独自带大自己的三个孩子。
她也不愿意因为这样就把任何一个孩子留给李石这个脾气暴躁的人。因为她太了解李石了，他并不是一个窝里横，他是真的能狠下心来对任何人下手的。所以她独自承受了所有的一切，尽量让孩子们能够过着稳定的生活。
而且她真的把孩子们保护的很好很好，李石的家暴行为持续了那么多年，但是李韧他们却对此几乎毫不知情。和从小就被送到能够寄宿的学校虽然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张凤莲在其中承受的其实更多。
汪虞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更清晰，他想做一个律师，他想做一个能够为当事人争取利益的律师，想做一个能让当事人的所有诉求都判如所请的律师。
汪虞关上了车窗，拨通了张凤莲的电话。
“喂，您好。”
“汪律师您好，我是李征，您是到了吗？”正在房间里收拾李征拿着手里的东西跨了一步接起了电话。
“李先生，您好，我现在在您楼下。您是之后陪着张女士一起去派出所对吗？”汪虞道。
“对，我陪着我妈一起过去。”李征看着对着走到卧室门口的张凤莲点了点头，说：“妈，是汪律师的电话，您把外套穿上吧，咱们一会儿下楼。”
张凤莲低声应：“好，好，我去穿外套，你谢谢汪律师，还麻烦人家来接咱们。”然后快步走过来接过李征手里的东西，“你把东西给我，我装起来，你千万谢谢汪律师，说咱们马上就下去。”
李征点点头，没说什么，对张凤莲冲着自己比划了下大拇指——放心吧，交给你大儿子，我必能搞定！张凤莲愣了一下，捶了一下李征的肩膀，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出去换衣服了。
“好的，那您陪着我也放心很多，刚刚张女士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虽然安抚了一下张女士的情绪，但是她还是很紧张。”汪虞的声音平缓的自电话中传来。
李征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声音：“汪律师，这次…我爸…犯的事情大吗？去派出所的话……”李征其实不怎么担心李石，甚至说的难听点，他反而觉得李石是真的应该被公安机关处理一下，就像是不少以前的老邻居说的那样：像这种人渣就是要进进局子里带待几天才能老实。
但是他担心张凤莲，他们离婚的这件事情好不容易就快结束了，这次的离婚不仅仅意味着结束一段婚姻，也意味着张凤莲痛苦的前半辈子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她可以开启新的人生。
在张凤莲住院之后，李征曾经无数次的懊悔，为什么在以前他们兄妹从来没有发现过母亲曾经是一个家暴的受害者？那些隐约的伤痕、不便的脚步、看向李石的惊恐瑟缩……如果弟弟妹妹还能用他们年纪还小来解释，但是他自己呢？
在年纪尚小的时候没有发现，在成年了之后居然还不曾发现，现在回头看看，他只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可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甚至可以对遇到的陌生人伸出援手，但是却根本没有发现其实受到伤害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本以为事情即将画上句点，但是李石去律所闹了这一趟，似乎是证明了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不害怕别的，只害怕这件事情又把张凤莲拖回原来的生活。
“李先生，您不用担心，”李征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汪虞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去派出所，民警同志主要也是因为李石先生来律所的原因和离婚案件有关系，所以想询问一下情况，可能也会和张女士了解一下他是不是也对你们进行了打扰。您不需要紧张。”
汪虞迟疑了一下，顿了顿，继续说道；“依照之前咱们的接触中和张女士的病例中我了解到的，张女士并没有很严重的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但是如果您实在担心，或者是张女士的情绪依旧无法放松，那我建议您还是带上相应的必备药物，如果家里没有的话，咱们在路上路过药店可以停下来。”
李征愣了一下，他刚刚就顾着收拾证件了，完全没想到还要带药，“好好，汪律师谢谢您，我现在就去拿，您麻烦您嘞，我拿完了就马上下去。”
“没关系的，您慢慢来，不用太着急，一会儿见。”汪虞在对面传来了一句急匆匆的“一会儿见”之后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有一条通知，他打开消息看了一眼，是林锦然的未接来电，刚要回拨过去，林锦然的电话就又打来了。
“喂？师兄？”汪虞想到林锦然带着父亲和曲姐去了医院就一阵紧张，“怎么了，是我爸和曲姐的检查结果有什么问题吗？曲姐的受伤很严重？还是我爸的检查结果有什么问题？你冷静，千万别着急啊！也别跟我妈说！我马上过去！”
电话刚接通，对面就连珠炮的一系列询问让林锦然根本插不上嘴，几次想张口说话但是连个“喂”都没能说出口的林锦然看着在副驾驶上笑的双肩乱颤的曲竹有些无奈，“汪虞，这边没事，是你要冷静一点，听我说。”
汪虞拉手刹的手放了下去，“师兄……你……没事你倒是早说啊，你吓死我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小卷毛，把自己拍在了方向盘上，林锦然话筒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汪虞也听见曲竹忍不住的噗嗤噗嗤的笑声了。
林锦然轻声笑了笑，他身边的曲竹倒是说了一句：“小鱼，你也得让锦然有说话的机会啊。”
汪虞那边传来了两句意味不明的哼哼唧唧，林锦然看了曲竹一眼说：“小鱼，是这样的，曲姐刚刚去检查了，没什么事情，就是扭伤，可能要稍微养一养，最近一个月内尽量少动。老师没事，就是被师母逮住了，让他开了一堆化验单子，说明天早上让他顺便去体检抽个血。”
“我妈也去了？”汪虞人虽然还趴着，但是耳朵立起来了，声音里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嗯，师母也过来了，现在他们正在…嗯…谈谈。”林锦然想到当时老汪同志看见自己老婆的时候瞬间垮下去的脸，的声音里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诶嘿，那就行那就行，那老汪…咳咳…我就放心我爸了。”汪虞那欢快的小声音中充斥着乐子人才懂的笑意。
“嗯，是，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打电话主要是跟你说一下，让你放心，你开车注意安全。然后刚刚老师和曲姐商量了一下，曲姐从明天开始休假，休一周，暂时主要负责内勤，之后我的助理小徐暂时负责咱们两个的案子。我刚刚看了一眼，你这个月之后没有几个庭，和我的安排不冲突，明天我会让他等曲姐回来之后和曲姐交接一下，由他负责你那几个案子的跟案，之后的事情再安排。”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待会儿接上张凤莲就直接去派出所了，”汪虞抬起头正好看见了下楼的张凤莲和李征，他降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正好他们过来了，那我先挂了，到了派出所再聊。”
“好，那你开车小心，我先挂了。”林锦然顿了顿，“别担心，小鱼，没事的，放心我在呢。”
汪虞愣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他放下手机，用手捂了捂脸，心里面有什么东西上升到了喉咙里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实处。
“汪律师，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李征带着张凤莲走了过来，远远地招呼了一声。
汪虞下了车，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李先生，没有，没等太久。张女士，不用着急，您慢点走。”
张凤莲在李征的搀扶下快步走着，“没事没事，不能让您等太久，民警同志也等着呢。”
“好好好，您别着急，没有等太久。”汪虞赶紧上前两步伸出手虚扶在张凤莲肘边，“您也别紧张，这次去派出所没什么大事，民警同志主要还是担心您和家里人的安全问题，所以例行询问。”
张凤莲停下脚步，她按住汪虞虚扶着她的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眼神里也满是无助。“汪律师，我老婆子其实不害怕，我知道派出所的民警和法院的法官是为老百姓做主的，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她握紧了汪虞的手，一度哽咽的无法说话。
李征赶紧从兜里拿出了纸巾，张凤莲拿过纸巾，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您帮了我那么多忙，但是我……这……都是我啊……都是我！”
汪虞站定，反手握住张凤莲的手，“张女士，”他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和平日里礼貌的微笑不同，他脸上的小酒窝都露了出来，“按照年纪，我应该可以叫您一声阿姨或者婶婶，可以吗？”露出酒窝的小鱼还像是个大学生，他微微低头，可爱的眨了眨眼。
张凤莲：“可以可以，阿姨高兴还来不及。”
“阿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性格。”汪虞继续搀扶着张凤莲往车子走过去，他语调轻缓而平静，让张凤莲的心情随之平静了下来。“来，上车，阿姨，我们边走边说。”
他打开后座的车门，把张凤莲扶上车，然后看了眼李征，“哥，那你陪着阿姨坐后面吧。”
李征愣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哥，阿姨现在需要你多陪陪，你从那边上就好啦。不用和我客气。”汪虞冲着李征笑了笑，轻带上了车门，绕去驾驶室。
李征隔着车窗朝他点了点头，坐在张凤莲旁边，“妈，安全带。”他越过张凤莲，拉过安全带系好，迟疑了一下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您好像瘦了。”
张凤莲愣了一下，笑着说：“没事，妈最近就是放不下心，很快就好啦，别担心妈。再说了，你不知道我最近参加的舞合唱团马上要演出了，其他几个阿姨给我发照片，试穿的演出服都可好看了，我之前还担心我穿着不合适显得胖，那可能我就得被安排到第二排去了，现在瘦了正好，这次合唱我肯定能站到第一排去。”
她拍了拍李征的手，把李征的衣领翻了出来，“下次出门注意点，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衣领总是只弄一边。等事情结束了，妈到时候回家把家里收拾收拾，多做点好吃的，把你弟妹也叫回来，咱们一起补一补，你们工作也辛苦了，还得为了这事跑来跑去，现在眼看就要换季了，营养也得跟上。”
李征：“好，那之后我和老二老三商量一下，等事情结束了，咱们母子几个一起出去旅游，您到时候多吃点好吃的。您演出也别忘了给我们几个留最好的位子。”
张凤莲笑着点头，“好，好，只要不耽误你们上班，咱们就出去好好玩一圈，妈在合唱团看好多老姐妹都出去旅游了，特别是你李阿姨，每年冬天都要去云省旅游，说那边可好看了，风景也好。到时候咱们买点特产回来，我和安排座位的小乔说说，一定给你们几个留最好的位置。”
汪虞站在车外拿出手机装作回消息等了一会，看着张凤莲母子两个人不再说话之后收起手机上了车，熟练地启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母子两个人微红的眼圈。他在心底里悄悄笑了笑，暗暗藏在心里的爱与关心也是爱，但或许总不如大声地说出来更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