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慧极必伤》白玦

77、夺 城

　　泊庛城

　　临近子夜时分，夜寒露重，打更的王六刚经过了一队巡城的护城军。
　　心说，这战况是越来越吃紧了，王上前几日也圣驾回銮了。他听隔壁有个当兵侄子的柳妈说，王上怕是要把他们泊庛给舍了！

　　王六担心之余也不太信，明明前些日子王上还重伤了对方的副帅呢，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传言呢

　　王六是越想越不明白，他一个打更的，压根儿就没念过书，这些个国事，他个一老百姓就是想破了头，怕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前就是凝河了，王六想过去泼把冷水脸，把那搅到一块儿的脑筋给松松开

　　这凝河呀，是萧坻国境内极长的一条河流，从城外三座大山开外的地方流来，贯穿整座泊庛城，直通到王城郊外

　　王六走到河边，放下手中的灯笼锣鼓，刚捧起一抔水，猛然看到河里头一双眼睛！

　　哇得一声尖叫，吓得王六直接后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一队巡城官兵被王六的叫声引来，就见他瘫软在地，身体都在发抖

　　领头的军官来到身旁拍拍他肩膀，问“打更的，出什么事儿了！”

　　王六颤巍巍回头，一只手指着河水，扯着喉咙叫“河里有妖怪！俺看到了妖怪的眼睛！”

　　“妖怪？”军官向河边走去，朝水张望许久，就见黑黢黢一片啥都没有。军官回头，语气微怒，“哪有什么妖怪！分明是你自己看错了！”

　　“俺没看错啊！真的有双眼睛！”王六焦急地叫起来

　　“那你自个儿来看！”说着军官就把他揪到了河边

　　王六颤悠着凑在河边紧张四下打量，果然什么都没有，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什么都没，不禁喃喃自语“难道真是俺看错了？”

　　军官看了看在那儿搔着后脑勺的王六，摇摇头带着人走了……

　　翌日，泊庛城内依旧安静平稳，苍渊按兵不动已有三日，半月之期已经过去十天了

　　现下城中的守将名作祁蛉，乃是萧坻王朝赫赫有名的武将，三十岁成名，如今刚至不惑之年已深受朝廷重用

　　一清早，祁蛉便带了副将上城楼。对过十里地外的苍渊大军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早起的人不多，零零散散一些巡逻的兵士

　　临近晌午，来人传饭了，楚蛉便与副将一道回去将军府

　　走到半路一处偏僻之地，忽听到身后“嗖嗖”两声羽箭直射而来的凌厉之声，祁蛉亏得身手敏捷，这才险险躲过！

　　回头看去，这次是三箭齐发，破空而来，直接扎头了祁蛉的眉心！

　　那一刹祁蛉看到了放箭的弓兵——那是个女子！
　　她站在一处阁楼屋瓦之上，湿着一头黑发，身上的紫衣却滴水不沾，凌风而立。她的身后站起了数十名黑衣浸濡之人，每人手中都握着利刃

　　祁蛉倒下的一刻，随行的护卫都乱了！那些黑衣人从瓦上一跃而下，不出片刻便解决了他们

　　紫衣人见此，朝天发出一枚响箭，炫如烟火。凝河中隐藏至今的将士，突而暴起！

　　失了统帅的军队便是再精锐也不可能敌得过早有筹谋的死士，凝河中翻身而出的苍渊兵在萧坻守军眼中，简直像水中来的恶鬼，拼杀的同时还护着一支十人小队直冲城门！

　　三天前，西缄攸选出两千名擅水的精兵，翻过两座山头，直到远离了萧坻的防守范围，才一路顺水进了泊庛城内。众人每日都要游上百里，口中含一根空心芦管来换气，出水休息也得小心着有无萧坻守兵，可谓艰辛

　　营内的事务都交由赤翊寒与橙狄修二人处理。只消得西缄攸焰火弹一发，便内外齐发，直取泊庛！

　　十人小队成功来到城门口！拉开重铁城门一刻，苍渊二十万大军已静候多时！

　　翻手负手间，便是一条条鲜活无比的性命

　　西缄攸在某个刹那也会想，这些人，一样是父母生养，一样是妻儿合满，一样是有人惦挂……
　　可他们偏偏有个与自己为敌的王！

　　这个世上本不该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可重天无情，偏爱作弄，它不就是最爱看世间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的吗？不然为何要这天下合而分之，烽鼓不息！

　　这些她剑下亡魂皆是枉死，她本无意杀他们，谁都是活这一世，为什么这些人就非得死呢？

　　延陵无坐在泊庛城上空的云端，旁边站着紫慕尘

　　她的目光，始终未有离开过西缄攸半刻，她安静地看着那人拔剑……直到，她在她的眼中发现了一刹那的不忍

　　延陵无想起西缄攸对她说的，‘我最想要，天下归一，世胄无争’
　　延陵无想起奪灵诡火之中，她不肯放弃一个我军将士；想起她冲锋陷阵，永远都是身先士卒
　　西缄攸从不想这天下血流漂杵。她要的天下归一，是万民欣然臣服；她要的世胄无争，是再无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此役，她化身修罗，取了无数萧坻军兵性命
　　此役起，是萧坻主战，是林纡襄阴谋陷害；此战起，更是因为延陵无魂识被夺，命悬一线！
　　西缄攸宁肯背负一国血债，也要倾心复仇，只因，有人触了她的逆鳞！

　　可她终究是不忍，延陵无看出了她的不忍，可她不懂，她问紫慕尘，“这人间欲念冲天，是界气生就如此，还是凡人本就贪得无厌”

　　紫慕尘听到延陵无的问题，她的殿下生而无心，本没有七情六欲，又哪里会懂得人心是填不满的深渊，得陇望蜀永无止境

　　“世间生灵都有欲念，凡人尤是，位卑而欲弱，位高则欲盛。九殿下所造杀孽皆因林纡襄而起，她是一国之君，一念起万欲生，最终都是百姓苦”

　　一念起万欲生
　　她又何尝不是，她曾经的欲念，驱使着她走到今天这步，早已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西缄攸忽然莫名愣神，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苍紫，看着剑锋上那一滴滴残血滑落在已被血浸湿的石板路上，溅起微弱却搅碎心肠的波澜

　　“啊！——”
　　有个人举着刀朝她冲来！他刚刚亲眼目睹自己的亲弟弟被西缄攸斩杀在血泊之中。至亲手足，便是死，也要为亲人报仇的绝念！

　　西缄攸依旧在发呆，失神地看着那人冲来。眼看刀尖离西缄攸越来越近，延陵无如鲠在喉，心下猛跳，灵力催动就要把那人捏为飞灰！

　　突然间一个小兵挡在了西缄攸身前！那一刀刺进他的腹腔，同时他的剑锋也贯穿了对方的心窝！

　　刀拔出来那刻，护主的小兵倒下那刻，西缄攸与延陵无同时听到，他似在用尽浑身力气，发出最后的呐喊！
　　“元帅！你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你！”
　　轰然倒地

　　你不杀他们……
　　他们便要杀你……

　　原来，不是想不杀便能不杀的。他们也只是百姓，是臣民，是将主君当作天神信仰的凡人。立场不同，信仰对立，而他们为了心中信仰，哪怕知道是错的，也会拼了性命去捍卫！
　　而天下只得有一个信仰！那便是民智为开，万事方为！
　　她要这天下归一信仰，世胄再无纷争！要万民开化，聚沙成塔，再创圣王千古的盛世繁华！

　　在此之前，若注定杀孽难逃，她也不怕！

　　因为，她的信仰亦将与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