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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客 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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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渊王都未深思,就免了延陵无的欺君之罪,群臣惶恐之间,延陵无缓缓开口
“在下本名并非延陵。延陵只是姓氏,吾名,延陵无。这副皮相也是假的,只为行事方便,才化了姓名与模样”
“延陵无?倒是个有趣的名字。皮相?莫不是爱卿并非长得如此”苍渊王闻言,露出玩味神情,这延陵客卿,真是每次出场都让人惊喜
“的确,延陵客卿并非此般模样”西缄攸上前一步
西缄攸会接话也是苍渊王始料未及的,自己最心属的女儿,会和这神秘的客卿有什么关联呢?“攸儿莫非见过客卿的原貌?是与众不同?还是长相怪异?”
“非也非也,客卿的长相,可谓少年华美,惊为天人”西缄攸不由自主看向延陵无,眉目含情
苍渊王眼中已溢满了好奇。自己的女儿倾国倾城、傲然于世,可与天下齐名。自小到大,从未听过她这般称赞过任何一个人,这个延陵无,真是太过于神秘了!
众臣闻言,也是淅淅索索谈论起来,言语间无不是对这延陵客卿的好奇
“爱卿既已自明身份,何不也以真相示人?”苍渊王笑意加深,迫切的想一睹延陵无真容
西缄攸与延陵无相视一笑。西缄攸就站在延陵无一步开外,此刻这大殿上,像是只有她二人一般
“准备好了?”西缄攸来到延陵无切近,蚊声暗语,只延陵无能听见
延陵无浅浅一笑,不着意间点了下头
西缄缓缓抬手,慢慢移至延陵无左脸颚下,果真碰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玩意儿
大殿之上安静异常,每一声呼吸都如擂鼓,紧张与迫切,浸透了满腔期待
一声突兀,西缄攸的向上使力,竟撕下了延陵无整张面皮!脸连带着每一根发丝,被西缄攸在转瞬之间撕扯下来!
延陵无周身泛起浅浅光晕,终以真面目示人,如谪仙降临!
满殿抽气之声,呼吸戛然而止!
延陵无站在殿中,眼中只凝视着西缄攸,一道白与一袭紫仅仅一步之遥……
众臣齐齐看向那位上位者,击掌而笑“王儿所言非虚,客卿果真倾世之姿!”
“谢王夸奖”延陵无昂头轻笑
西雍桓顷刻之间呆愣!他还记得当初西缄攸去了琼玖回来,在书房一待便是好几日,整日对着一副画
每日送膳食的宫人曾经见过,说是一赤发金眸之人,绝世之姿,九殿下也难比得!
还有那时葬樱冢,那个淡薄幻影,原来根本就是一个人!
“太子啊”西雍桓正在震惊之中,忽听父王叫了自己,连忙出列
“儿臣在”西雍桓双手相握,单膝着地
“太子的客卿,不光是用兵如神、技艺超群,还这般俊美华然,真是让朕惊喜啊”
听着父王赞许延陵无,西雍桓实在高兴不起来,他在看到延陵无真容那一刻,心下就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笑着隐藏,“父王所言极是!”
“唉。若不是攸儿已经……”
“父王!”苍渊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西缄攸厉声打断,竟也不再说下去
但延陵无却怎会错过,轻易便知晓了苍渊王欲说未说的话,当下就变了脸色!她可真是万万没想到,西缄攸信誓旦旦的不惜一切里,竟然还会有这重隐瞒!
西缄攸怎会感觉不到身侧传来的两道怒意,她自知有错,可现下不好解释,也只得以眼神示意她冷静
但延陵无是谁,她不识七情六欲,却多得是魔性!
就见她面色瞬息几度变幻,最终目光阴沉,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可惜啊可惜……”
苍渊王再度被她引发了好奇“爱卿在可惜什么?”
延陵无此刻心中一股没来由的怒气!如燎原之火,烧遍心底每一处!不把这妒火燃烧个干净,哪里是她的作风!
就听她那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像极了冰天雪地、万丈深渊
“可惜我从不是太子的客卿。自始至终,延陵无都只是九殿下的幕僚”
西雍桓一个踉跄,险些未有站稳!机械式地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冷若冰霜的人,一双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西缄攸也是微微一愣,延陵无的确答应过自己不再做西雍桓的客卿。却没想到,她竟会矛头直指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人!
她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西雍桓近半年来在王面前争夺下的政绩,竟如梦幻泡影!包括琅並一役,都悉数成了西缄攸的功劳!
她这一倒戈,西缄攸如虎添翼,西雍桓却再无翻身的可能!
就连苍渊王也愣住了,而当事人一脸事不关己,冷言道“在下的事说完了,告辞”言毕,微微颔首,径直离开了大殿
延陵无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的那一刻,西雍桓这才回过神来,话都未说便冲了出去!西缄攸忙跟了上去,西炜枫自也跟上!
苍渊王自然知晓个中利害,大惊之下真怕太子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来人,拦住太子!”
西雍桓出了殿门,就见到了远处延陵无的背影!
西雍桓快跑上前去追延陵无,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个只是闲庭信步的人!
终于,延陵无在御花园中梅林间站住了脚。西雍桓到时,梅香随风来,傲寒独自开
“延陵无!我有何处对你不起!你竟含沙射影、暗箭伤人,这般待我!”西雍桓的怒吼打破了此厢美好
延陵无回头,一双淡金眸子没有半点变化,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泽,不走半点涟漪
“你以为呢”延陵无笑问,那一道笑意只使这寒天更冷
西雍桓未尝想过她还会有脸面反问,“你当初答应助我,为何如今出尔反尔!你究竟至本宫于何地!”
延陵无短短数月所做的一切,已经改变了天下局势,更独得父王青睐!自己原以为拥有了客卿就有机会夺得王位,却不想到头来终是竹篮打水,为他人做嫁衣裳!
“可有字据为凭,人证为据?”
“你!无耻!”
的确,当初延陵答应他是在遥水居,在场都是她的人。而至今为止,人前皆是他自称延陵为客卿,细想,正主从未亲口应承过。此番想来,原来从头至尾都是她算计好的!
“延陵无,你够狠!”时至此,西雍桓也知覆水难收,延陵无绝不可能再回自己麾下!
“狠吗?我又没有夺你性命,良禽择木而栖罢了”延陵无冷笑
“你!枉我将希望都附加在你身上!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西缄攸为我设下的局!”原本一切寄托,到头来付之东流。留给他的,除了绝望还剩什么
“西雍桓,你看看清楚,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帝王是依附别人坐稳王位的,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九殿下争!”
延陵无一步步走向西雍桓,西雍桓只觉一股强大气场逼近,迫得他不得不后退
被身后石块绊倒,摔坐在地!延陵无在他身前停下,俯视着他,那是一抹蔑视所有的气息,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懦弱,无谋,推卸责任。光是这些,就注定你成不了帝王”延陵无冷漠地说出这些字。最后一句像利剑般直直扎透了西雍桓的心肺!
像是被最辛辣的香料刺激到了泪腺,西雍桓低下头,豆大泪珠从眼眶无声涌出,他竟败得如此狼狈不堪!
西缄攸在一旁静静观望,她未见过这样的延陵无,字字决绝,不留半点余地,把人往死地逼,堕入地狱,永不超生。她也未见过这样的西雍桓,那个自小活在她荣光之下,却从不言弃的西雍桓,顷刻之间,像失去了所有斗志。他毕竟还只是个舞象的少年,那羸弱的背影此刻也只剩绝望
堂堂太子,像只断线木偶,颓然瘫在地上,前方冷漠的少年视线飘向远处……骤然风起,裹挟着枝头的梅花战抖挺立,花香四溢
“太子殿下!”远处禁军总算赶到,看到这幅情景,不禁喊了西雍桓一声……
自小,王宫之内,大小殿宇庭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就是自己的九王姐。
还在襁褓中时,那个站在父王身旁的小娃娃,就已是天人之姿,那双眼里有着一个孩童不该有的沉淀与深厚。
记事起,所有的传闻,总是围绕着九王姐,她就像是下凡的谪仙,是苍渊举国的骄傲!
三岁时,母妃给自己做了布偶,甚是喜欢,拿与父王看,父王夸母妃手巧,没说几句又提到了九王姐,说是她看见也定会喜欢,让母妃再做一个。
那晚,母妃连夜精心赶制,翌日来取布偶的公公完全没注意到母妃被扎伤的手指,口中只道九殿下定会喜欢。
两日后,一个来传午膳的宫女怀中落出一只布偶,与自己昼夜不离的那只,一模一样!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愤怒,是宝贵的东西被人糟蹋了的愤怒
五岁时,九王姐七岁,一幅《翠微序》惊得聆徳斋太傅三击掌,大呼“妙绝!”。九王姐却视而不见,面色不改。翌日殿上,太傅献字,父王看后更是大赞怀中爱子!那人依旧面不改色,泰然处之。群臣齐赞,道九殿下天人之姿,神童降世,不骄不躁,乃我朝大幸!
西缄攸十岁,入庙堂,成为宣德年间第一位正三品议政殿下,同时又是数百年来,五国之内最年轻的议政殿下!比大她三岁的胞兄西炜枫还要早上两年。行事果敢,手段狠绝。
苍渊朝堂第一殿下,少年华美,惊才绝艳,天下闻之!
西缄攸一十二岁,适逢大祭司临朝,见其,惊称乃世间灵童!不见前世,难料下生。一时间,灵童之名传遍五大王朝,五王震惊!
西缄攸一十四岁,边境辽族动乱,西缄攸殿上请旨平乱。父王允,二殿下西炜枫同行,十日后离朝,不出四月凯旋
再逾半年,即是宣德二十三年,宣德帝四十大寿,欲册立西缄攸为储
记忆犹新,当年西缄攸在寿宴上,当着群臣,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父王!
“太女之位,儿臣没有兴趣,儿臣只想天下归一,世胄无争。太女虚名,不如征得五国。”想来也是,她早就过上了储君的日子,区区太女名分,与她来说,又有何区别。
继而西炜枫也拒绝了太子之位,他当时是这般回答的“儿臣此生只为辅佐小九,太子之位,与儿臣无用”
经历此番,父王已是兴致缺缺,再经母妃与大舅几句好话,这太子之位,竟像个遭人嫌的破锣落到了自己头上。那一股说不名道不清的屈辱感,自始始终都缠绕着自己……
他讨厌西缄攸!
从她丢弃了母妃心血那天开始。从他获得了她丢弃的储君之位开始。从出生至今那光芒万丈下的阴影开始……
一年前,遇延陵,解绛彦和亲之急;治愈木贵妃;一举夺得琅並!
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感觉。一场又一场翻身仗!那名不副实的太子之位,那自小凉薄的父子之情,那于自己天涯遥远的龙椅王位,竟渐渐变得真实了!
从未有过这般明朗的希望,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把烈烈纯火,光明又温暖
今日,梦醒。
此刻,绝望。
往昔回忆如潮水滚滚涌来,每一寸每一缕,都与西缄攸有关!
西缄攸像是魔咒,罩在他头顶上!阻隔光明,阻隔希望!
嫡庶、地位、本领、样貌、评说……什么都比过她!永远都斗不过她!她是击不破的高塔!是越不过的高山!无论怎样努力,永远没有尽头!他西雍桓永远也摆脱不了西缄攸这魔咒!
恨!狂怒!怨憎会!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