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扉页 ...
-
“恭喜你，这辈子，你的身份是人类。”温柔声音提醒道。
京美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
人类是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走近了耀眼的白光之中。
第一次，她在冬日的茅舍中出生，妇人皮包骨头，挤不出一滴乳汁，高大汉子穿着粗麻布，蹲在火堆前守着陶罐煮水，寒风入骨，她生下来没过多久，就被冷风夺走了生命。
第二次，她成为了身份尊贵的公主，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吃的用的都很朴素，那些花样繁多的羹，口感回想起来并不愉快，她小心不让自己着凉，却死在小小的寄生虫上，皮肤溃烂，最后无药可医。
第三次，她所在的国家繁荣强大，万朝来贺，商贸发达，家人待她极好，她也如愿吃到了美味食物，水盆羊肉，酥山，胡饼，鱼脍……嗯，她不喜欢。好景不长，家道中落，她沦为丫鬟，被恶主磋磨而死。
第四次，养到六岁，爹爹书院里，一位男童头上停了一只蜻蜓，她多看了一眼，爹爹气她不知羞耻，棍棒笞打家法伺候，她在双股灼热疼痛中，高烧病发死去。
第五次，她生在农家，徭役深重，她从幼童开始跟着家中大人没日没夜地劳作，以至于年纪轻轻就状若老妪，无人求娶，孤苦伶仃，在战乱中死于马蹄之下。
后来，经历了不少的人生，还是以苦为多，她年纪不大，早早就丧命了。
死法数都数不过来。
最近的一次，京美印象很深，一切结束的太快了，短促的停留，她甚至没有见到天光。
“医生，是男是女啊。”中年女人声音尖细，拖着长音问。
“我们有规定，这不能说。”
“医生，您拿着红包，行行好，就和我说说，是穿粉衣服还是蓝衣服。”一阵衣服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红包在手掌间辗转，以医生的拒绝告终。
“真的不行。”
婆媳两人悻悻走出医院，又被门口徘徊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人，三言两语引向小诊所去。
“真的能测啊？”
“不骗你，我们和医院有合作，关系硬，在医院不方便说的，都递到我们这儿。不过，查这个有风险，还有那些个仪器费药费诊金，你知道吧。”
中年女人惊喜：“真的能查？你放心，钱不会少的。”
“医生，小医生，孩子是穿粉还是穿蓝啊？”
对面呶呶嘴，比了个手势。
“居然是个赔钱货”，失望转过头，中年女人嗓音高了几分，“我就知道你是个没用的，哪哪都不争气，招来了你这个丧门星，都几胎了还没怀上个小子，你这孩子自己看着办吧。”
……
按常理，她经历的人生都没有善终，京美应该很快对那个世界丧失兴趣。但她像是魔怔了，一次又一次都不够，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储蓄，也要再次靠近人类这个群体。
后来，她才知道，痛苦之后，人类的身体会分泌多巴胺，那会让人恢复快乐。
她或许中了人类的毒了。
温柔声音：“这是最后一次外出机会了，你确定还要成为人类？”
“……”
京美眸中是一种复杂的惆怅，波光粼粼，映着湛蓝的大海和自由自在飞翔的白鸥。
“你改变主意了？”
京美用左大拇指摩挲右大拇指，又反过来重复动作，交替进行着。
“不，不改变。”
她下定决心了。
“我还是想去人类的世界。”
“这次，我想用完自己所有的力量。”
“所有力量呐，那你再也回不来了。”
“没关系。”
“真遗憾，但看起来你很高兴，人类世界很有趣吗？”
有趣，倒也不是。
并不单纯是一个有趣可以解释，历史，人类的历史沉默浩瀚，它像是覆盖着一层薄灰的宝石，就在你的手边，你吹一口气就能欣赏到那里面的璀璨或黯淡光阴，但大多数时候，却总是会忽略它。
有时候，你的视线落在某一段历史上，加官进爵功成名就，读书人呕心沥血写出佳作，女子嫁给良人，小贩卖空了货品，人经历这些会忍不住感到快乐。
而战火四起国将不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辛苦换来药煮好后发现老人已经断气，心爱的裙子不舍得穿第一次出门就溅满了泥点子，幼童手中的饴糖掉在泥土里，人也会为此感到难过。
这些事情可能发生在同一个时期，也甚至发生在同一个家庭，同一个人身上。
京美很难解释自己的复杂感情，实际上，她也并不完全明白其中内涵。
感情，不过你看，令人惊奇的，她居然有一天也会将属于人类的感情二字，用来描述自己，就好像她也拥有了类似人类的感情。
“我想真正做个人。”京美喃喃道。
“好吧”，温柔声音沉默一会，递过来一物，“这是我的通讯地址，如果方便的话，请分享你的经历给我，可以吗？”
对方递过来的信物，是一个粉红色的蝴蝶，蝶翼上簌簌掉着磷粉，隐约可见上面的奇怪符号。
分享生活，这不是个无礼的请求。实际上，她正打算记录一下人类生活。
京美想了想：“好。”
“那么，祝你好运。”对方笑了笑。
“多谢。”
故乡满是云霞。
白光在周身的空间弥漫，京美环视自己世界的模糊轮廓最后一眼，紧接着，她彩色蓬松的身体扭曲一瞬，刷地被吸入了蓝色光洞里。
“再见。”
再见。
京美在心中默默道别，她在色彩斑斓的通道里旋转着，眼花缭乱。
一阵轻快喜悦的情绪涌上来，人类世界，一段完整的生活历程，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扉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