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针织厂旧案(3) ...

  •   35.

      翌日,谢珣开车,载着覃爻先去超市,买了水果篮子作见面礼,然后将他送到裴焕文住的岚丰居。

      岚丰居是城中别墅区,房价高到离谱,比肩北上广,脚踢美日欧。

      说起来,鑫源小区离岚丰居也没多远,谢珣最多开了三分钟就到了岚丰居门口。

      门卫衣着整洁,训练有素,十分礼貌地问:“请问有业主的访问预约吗?”

      覃爻说:“没有。”

      门卫点头:“那么恐怕不能让您进去。”

      覃爻拿出手机,指尖点了点屏幕,好半天,下定决心般,按了一个电话号码。

      谢珣就在旁边看,那个号码没有存在覃爻的联系人里,而是被他记在脑子里。

      没一会儿,对面接通了。

      覃爻礼貌而疏离:“裴叔,我来看望您,我在大门这里…嗯…好的,好。”

      说着,他把手机递给门外:“裴叔和你说。”

      门卫似乎知道他嘴里的裴叔是谁,当即弯下腰背,两手并用,恭恭敬敬地接了手机,仿佛那是一台尊贵的8848智能机。

      他捧着手机放到耳边:“您好。”

      很快,他紧张又激动地回应:“好、好的,裴厅,好的,我这就放他们进去,好的。”

      对面挂了,门卫把手机双手奉还给覃爻,打开闸机放行。

      裴焕文的别墅在竹园里,旁边还有假山清池作装饰,池中几尾或红或黄的锦鲤,自由自在地在这方狭小天地游弋。

      谢珣停车:“就是这里吧。”

      覃爻来过,他轻轻颔首:“嗯。”

      谢珣伸手,解开他的安全带,一边说;“那么晚点我来接你。”

      覃爻:“…嗯。”

      谢珣抬眼望向他,笑了下:“聊两句,想走就走,他是大人物,犯不着跟你一小辈计较。”

      覃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好。”

      谢珣目送他下车,沿青石板铺就的羊肠小道穿过竹园,单薄的身形掩映林中,直至消失不见。

      “……”谢珣眼皮抽抽,他揉揉眼睛,发动路虎,掉转车头离开岚丰居,直奔档案馆。

      周内这个点正上班,范德明一向守时,此刻大概率在办公室。

      谢珣直奔馆长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了小桌上的易拉罐啤酒。

      范德明却在斟茶,瞧见他来了,乐呵呵地招手:“小谢,什么风又把你给吹来了?来坐,尝尝我新买的黄茶。”

      “……”本该开门见山,但那样多半会打草惊蛇——假如范德明真有问题的话。

      谢珣犹豫再三,收起满腹质问,嘴角一咧,又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模样。

      他状似随意地坐到范德明旁边,上身前倾,曲着两条胳膊肘搭在膝盖上,盯住冒热气的茶壶,茶壶盖还在噗噗地往上冒。

      泡茶的泉水已经沸腾了。

      范德明把景德镇产的茶壶拿起来,捏碎茶饼往谢珣面前的盅里扔了点,浅过一层热水,倒掉浮沫,然后第二遍水泡茶。

      茶香浓郁,不辜负它两千多块一小盒的昂贵价格。

      “尝尝。”范德明献宝似的说。

      谢珣二话不说,端起来大喝一口,毫无品茶人应有的优雅与从容,主打一个囫囵吞枣。

      他嘶声:“烫。”

      范德明哈哈大笑:“你喝得太急了,当然烫,茶这个东西,尤其是这种好茶,得慢慢品。”

      谢珣想起件事儿:“你说古法泡茶,是怎么泡来着?”

      提起泡茶,范德明兴致勃勃,指着茶饼道:“我跟你讲个唐代的,煮茶,听过没?”

      谢珣来了兴趣,挑了挑眉毛:“愿闻其详。”

      范德明一边讲,一边两手比划:“这个煮茶,就把茶叶碾碎了放到水中煎煮,古代煮茶的器具,叫做釜,和咱们的小锅擦不多。煮茶有三沸,一沸下茶末,二沸取茶沫儿,三沸就取茶汤。还有一种是点茶法…”

      谢珣听了几句,打断他:“煮茶都有这么多门门道,太文雅了,我就是个粗人,不这么喝。”

      范德明问:“那你喝什么茶?”

      谢珣一撇嘴:“前门楼子东边老茶叶铺里五十块一克的茉莉花。”

      范德明:“…京城里的人,喝个茉莉都这么贵。”

      谢珣挠头:“还行吧,我爸喜欢买这个。”

      范德明端茶啜饮:“你爸做啥的,我还不知道呢。”

      谢珣答得爽快:“就一扫大街的清洁工,比不得范馆长坐办公室,那档子活儿累得很。”

      “哦…”范德明凝眉,老实憨厚的面容半隐在热气腾腾的水雾后,他慢悠悠点头:“是累。”

      “老范今年五十多了?”

      “五十五啦。”

      “哦…”谢珣若有所思,喃喃道:“是该退二线了。”

      范德明苦笑:“是啊,这不档案馆青黄不接的,让我这老骨头干到了今年,明年换届,市上肯定要安排新馆长来了。”

      “档案馆一把手,除了轻松,没什么实权,没几个有追求的官儿愿意来。”谢珣说了句实话。

      范德明叹气,点点头。

      “我来就是找你聊聊天儿,这案子办的愁人。”谢珣喝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范德明笑了:“人民警察,忙。办啥案子,能说不?”

      谢珣没瞒他:“你肯定也知道,就是那个,上个月月底吧,在河西街17号发生的命案。”

      “哦…”范德明低头倒茶,含糊地说:“就是剥皮那个…凶手手段残忍啊。”

      谢珣思来想去,忽然道:“不是剥皮。”

      范德明愣住:“那是什么?”

      谢珣说:“砍头,血糊拉的,群众看错了,以为是剥皮,其实不是。”他喝茶,不时撩起眼皮,有意无意地打量范德明。

      范德明浑身僵硬了一下,他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略显尴尬道:“那倒是我听错了,果然小道消息不可信。”

      “嗯,是,凡事还得看警方通报。”谢珣扬了扬下巴:“就我们市局那微博,关注没,记得点个关注。”

      范德明大笑掩饰尴尬:“那是小年轻儿玩的,我玩不来。”

      “学嘛,活到老,学到老。”谢珣放了茶杯,一声惊呼:“哟!”

      范德明愣怔:“咋啦?”

      谢珣大惊小怪:“有根白头发啊老范。”

      范德明哭笑不得:“老了,有白头发,不是挺正常?”

      谢珣手痒:“来,我帮你拔了。”

      范德明感觉怪闹心的,穿警服的小白脸壮汉在他脑袋上拈来拈去,那场景光是想想都贼尴尬。

      范德明虚虚地挡住:“别,就一根儿头发。”

      紧接着,头皮微微一紧。

      谢珣拍巴掌,把碎发拍进垃圾篓,乐呵呵地说:“您瞧,我手快吧,好了。”

      范德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那儿昏了一阵,含笑摆手:“快,你们当警察的,手就是快。”

      谢珣一拍大腿,两声脆响,他站起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啥,老范,我就说来歇口气儿,局里还有事,我先走啦。”

      范德明起身送他。

      谢珣连忙客气:“别送,别送,你一老同志亲自送我,多给我折寿啊,您忙您的,回见啊老范!”

      谢珣一走,范德明坐了一会儿,给他远在上海的姑娘打了个电话:“过两天爸公休,请假来看你。”

      他女儿挺高兴:“行啊,爸,欢迎你!”

      谢珣给覃爻发了一条微信:范有问题,我先回趟市局,过一个小时准时来接你。

      覃爻没有看到他的消息。

      事实上,在裴焕文家里,坐沙发上玩手机,会被视为不尊重和不礼貌,老年人就见不得一点点,年轻人搁长辈面前耍手机。

      于是覃爻也坐着喝茶,裴焕文老婆亲自给他泡的,覃爻叫她杨姨。

      杨姨养尊处优,已经不工作很多年了,保养得很好,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四十。

      裴焕文和她算是外界评价的模范夫妻,两人都是彼此的初婚,几十年的夫妇了。

      杨姨一直生不出孩子,裴焕文都没想过和她离婚。

      每每旁人提起这个事,都不无遗憾,至于裴焕文自己,倒似乎很释然,他就说:“周总理一生奉献国家,没有后代,与妻子伉俪情深,是我和夫人的榜样啊。”

      屋子里弥漫着檀香的气味。

      杨姨在织毛衣,织针在十指间有条不紊地来回移动。她和覃爻聊了一上午,说来说去,无非是结婚找对象那点事儿。

      “你也老大不小了,”杨姨替他忧心,“怎么这么多年,就没见你有个中意的?”

      覃爻温和地说:“我没什么本事,又是孤儿,家里人还戴罪,没有女孩子瞧得上。”

      杨姨嗔他:“说些怪话,你长得这么好看,又当大律师,挣得多着呢,你要是真有心找,喜欢你的多的是!”

      覃爻赧然:“我这性格,还是不耽误人家了。”

      杨姨哭笑不得,腾出手指头戳了戳他:“你就是太闷啦!”

      裴焕文恰好从书房里出来,他扶了扶眼镜框,笑道:“在聊什么。”

      杨姨放下织针和毛线,望向裴焕文,笑了笑:“说小爻找媳妇的事儿。诶,你在单位人脉广,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合适的,给小爻介绍个!”

      裴焕文低头看手机新闻,接她的话说:“那也得他想要才行。咱们又不是没介绍过,他就觉得不合适,说什么不耽误别人姑娘。”

      覃爻有口难言,默默地听他俩教训。

      “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杨姨说。

      这话覃爻都不知道听多少遍了,耳朵里都要长茧子了。

      覃爻实话实说,抵了回去:“我爸犯过罪。”

      他一说完,杨姨就生气了,裴焕文也眉头紧皱。

      “你说说你,一天天的惦记些啥呢,过去的事,那不都过去了吗,再说当时那情况,你爸有没有难言之隐,谁也不知道。”

      杨姨戳他心口,疾言厉色:“你爸究竟通没通敌,我心里没数。可你爸的为人,我一清二楚!”

      裴焕文拉住激动的杨姨:“少说两句,覃爻那会儿还小,他能知道个啥。”

      杨姨连声叹气,对裴焕文说:“那我不管,你和他爸是多年老战友了,就为着这点情谊,你也得照看他。老裴,给覃爻说个姑娘。”

      裴焕文哭笑不得,无奈地顺从了夫人安排的任务,他眼角余光掠过覃爻。

      覃爻紧张地坐直身体,很快又放松回去,他薄唇紧抿,沉默不言。

      裴焕文忽然道:“最近,有人为难你。”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裴焕文果然都知道。

      覃爻笑意浅淡,虚虚地浮了下嘴角:“一点小事。”

      “当初把你送进市局,是你自己想去。你干的事儿越界了,太高调,背后招人记恨。”

      “我知道。”

      裴焕文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知道还回市局啊,大张旗鼓的,说刑侦支队那个支队长,大半夜调用公家的设备找你。”

      ——他指的是那天晚上,覃爻去见张奎上头的大老板,谢珣让彭帆帮忙找他,还不让这消息外传。

      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单位里的消息传得更是快,连裴焕文都知道了。

      覃爻局促不安:“是,我只是出了一趟门,他可能以为我失踪了。”

      杨姨笑:“有人这么关心你呐,是好事。”

      裴焕文冷冷一笑,语气严厉:“那也得看是什么人。”

      杨姨错愕:“咋了,不是他领导吗?”

      裴焕文对谢珣印象一般:“什么领导,就是个不守规矩的混混,覃爻成天跟他混在一起,不学坏才怪。”

      覃爻:“……还好。”

      杨姨骤然间想起来了:“是不是你以前提到的,那个高中同学,是个男的?”

      “嗯。”

      裴焕文说:“那个人心理不正常,喜欢同性。”

      覃爻简直如坐针毡,尴尬地辩解:“他本来也不是……”

      裴焕文瞪他一眼,覃爻立刻噤声。

      杨姨毕竟见多识广,秒懂:“哎,都是男的,又不能传宗接代,小爻,你可想想你爸,几代单传,总不能断在你这儿!”

      ——我家又没皇位,断就断了。覃爻心中腹诽,表面不动声色:“嗯。”

      杨月琴越想越不放心,她还想说点什么,裴焕文接了一通电话:“单位里有点事,我去一趟。”

      杨月琴颔首:“去吧。”

      裴焕文走了。

      杨月琴这时候看覃爻的眼神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覃爻敏锐地察觉到了,每当裴焕文离开,他和杨月琴独处,这种变化就尤为明显,这令他如坠冰窟。

      杨月琴温柔地唤他:“小爻。”

      覃爻缄默,杨月琴伸手,按住他骨节分明的纤长五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要是懂了女人的好,就不会单到现在了。”

      覃爻猛地抬头,杨月琴拉着他的手,按到了她的大腿上。

      那一下,覃爻浑身汗毛倒竖,头皮都快炸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针织厂旧案(3)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