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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齐天长 ...

  •   祝萝借来了洛卿卿的衣裳,拿着她们往来的信函,在陈澄面前冒充了洛卿卿。

      目前之下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案,祝浔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好与陈虞渊将这件事默认下来。可惜也因为这件事,洛卿卿本人的丧葬只能被一笔带过,连牌位都不曾拥有。

      事后,祝浔躲在城郊偷偷为她和仲秋烧了纸,看着尘灰在风中飞扬,心中被撑得酸酸胀胀,那一瞬间,连日色都因为这方寸的纸灰而失去了色彩。

      ……

      斯人已逝,日子还是得往前过。

      陈澄比想象中更黏人,像小尾巴一样跟着祝萝跑来跑去,祝萝坐下来干什么事儿,她也要搬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话也不多,偶尔软软糯糯地好奇着问上两句,倒也不烦人。

      祝浔有次路过的时候听见她问祝萝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比她、她娘都好看很多,祝萝三言两语地给她绕到脂膏香油上去了,听得祝浔为她捏了把汗。

      还好他晒得黑养得糙,否则要是被问祝萝怎么跟他长得那么像,可真就糊弄不过去了。

      天长之事很快就传来了结果,皇帝痛心疾首,恢复了镇远侯声誉并且追封洛章,补偿白银百两。这笔银子由陈虞渊干预,在顾有景的牵头下建成了天长县最大的药铺,秦准非但没捞到一点油水,还因牵连进镇远侯冤案被关了一年大牢。

      同时,大理寺在三个月之内奉皇命查抄了全大庆数十间平安钱庄,连地处江都县的总局都难逃一死,所有资产充公之后,每间钱庄的大小庄主都从严量刑,被大理寺统统押回了京。

      唯一可惜的是风声走漏了,杨家提前转移了资产,留下的替罪羔羊要么是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倒霉下属,要么是类似于杨日的旁门亲戚,那些实际掌握话语权的、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主心骨丝毫未受损。

      长公主陈志珂还带头将封地上的总局抄了,甚至修书一封寄到京城,将平安钱庄在朝堂上贬斥得一文不值。

      ——如此一手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看得陈虞渊冷笑连连。

      可除去杨家干的那些好事,平安钱庄实实在在承担了大庆绝大多数的金银流通,促进七成以上的贸易往来,如此一封闭,存款单据都成了废纸一张,商人们叫苦不迭。

      京城的那位便大手一挥,让户部将平安钱庄剩下的资产捯饬捯饬,在江都县重新整合成立了“晓林钱庄”,并规定一年之内可以原平安钱庄的票据兑换银两。

      这晓林钱庄什么都好,只是掌权庄主落在了江都县知县头上——要知道,这位知县是当今驸马爷,陈志珂的丈夫啊。

      “这么一笔笔账算下来,总觉得杨家还是赚了。”祝浔盘腿坐在石阶上,跟院里正在纳鞋底的李安掰扯着这几条皇诏,“杨家什么都没亏,又平白得了个钱庄。”

      “至少镇远侯干净了,而且……”李安手上的针线顿了顿,“总觉得陛下年事虽高,最近做事愈发雷厉风行了,这几条诏令可都是牵连甚广,要是搁在我年轻那时,三个月绝对不可能,三五年还差不多。”

      祝浔倒是同意他这一点,皇帝绝对没他想象的那么昏聩不堪。

      “哦对,说到陛下,有件事你知不知道?”祝浔啧了啧嘴,左右看看没什么人,凑近了点道,“陈虞渊到底用什么理由离京一年多都不回去?”

      陈虞渊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差皇帝二十多岁,比他大的兄弟姐妹尽数死在了宫斗之中,皇太后与先皇生这个孩子就是为了给可怜巴巴的儿子留个伴儿。

      皇帝登基之时陈虞渊才五岁。他很信任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所以不赐封号封地,却留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几乎都要宠上了天,怎么肯放他在外面这么久不回去?

      “……”李安一个针头戳到了自己的手指尖,他好奇的时候还真在信里问过陈殊,可此刻的他宁可自己从不知道。

      “别说你不知道,我看出来了,你肯定问过太子。”祝浔打断了他酝酿着的借口,“陈虞渊也遮遮掩掩的,太奇怪了。”

      “……”

      “别纳了!大夏天了你纳棉鞋干啥,”祝浔强行收缴了他手里的针线,“你不说我就写信告诉太子,你对他念念不忘夏天就开始给他纳鞋。”

      “可别,我不能再招惹他了。”李安没辙了,无奈地挠了挠下巴,“我告诉你可以,你别说是我说的。”

      祝浔拖了把小凳子过来,巴巴地仰着头洗耳恭听。

      “你知道吧,小王爷的权利太大了,大到他无法像寻常人一样成亲生子,连纳妾都得再三斟酌。”李安压低声音,“否则稍不注意被有心人攀了高枝,可是能危及朝廷、动摇根本的。”

      “小王爷为了避嫌,成年之后直接对外宣称龙阳之好,拒绝了所有攀亲之人。陛下看他孤家寡人到了现在,特别愧疚,便许诺他若是碰上人生挚爱,便可以网开一面。”

      “……”祝浔听得一愣一愣的。

      听李安的话,陈虞渊请旨来山城之时正是新年伊始的清晨,那会儿太子正在宫里请安,没想到撞上了难得早起的陈虞渊,默默地听完了全程。

      寻常的礼数之后,陈虞渊坐到了太子身旁,像往常一样听这位兄长唠叨朝中几个老古板,直到他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歇歇,陈虞渊才慢慢地放下茶碗。

      “皇兄。”

      “诶。”皇帝应了声,吹了吹茶汤,“尽听我说了,今年你想要什么?南海的荔枝还是东夷的珍珠?”

      “我想要离京一趟,”陈虞渊抬眼,“大概两年。”

      “行,去哪儿玩啊?”皇帝答应得很爽快,小小地抿了口茶,确定是可以入口的温度。

      “山城,不是去玩的,”陈虞渊顿了顿,“我是去追男人的。”

      “噗——”老皇帝的一口茶全部喷了出来。

      太子在旁边也不太好,就不该在大喘气的停顿里吃花糕的,差点没被噎死。

      皇帝连嘴都顾不得擦了,哗啦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山城?别不是祝家那小子吧?”

      “皇兄知道啊?”陈虞渊意外地看了看他。

      “你这不是玩笑?”皇帝愣愣地眨了眨眼。

      “唔,是不是呢?”陈虞渊歪了歪头,不置可否地反问道,“反正皇兄答应过我的,可不许食言啊。”

      “……”

      皇帝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第二年开春陈虞渊就麻溜地收拾行李离京,之后的事情祝浔也都知道了。当他听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把屁股下的小板凳掰塌。

      “他跟陛下都这么说话?!”祝浔瞪大了眼睛,“这到底是不是玩笑啊?”

      李安耸了耸肩,“你去问问不就得了。”

      提起这个祝浔就蔫了。最近陈虞渊要么忙着处理京中的事务,要么跟国师凑在一起商量什么,他插又插不进话,看着国师还来气。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乱把火撒到陈虞渊身上,于是只能一个人躲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烦恼之际,祝浔也会丧气地觉着自己大约是自作多情了。陈虞渊行径总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一丝多余,真是只当捡了条流浪狗随手养养罢了。

      “国师好像要走了,我听说就是今天。”李安拍拍他的肩膀,“旁敲侧击地问问就行了,若只是借口,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告诉你。”

      李安的话让祝浔小小地心动了,指甲盖大的火苗抖抖索索地重新燃烧起来。

      “事不过三,我就再试这最后一次。”祝浔刷啦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地拍了拍脸,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身后还传来李安不放心的嘱咐。

      “——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

      说来也巧,祝浔在后门附近找到陈虞渊的时候,对方正在给国师送行。

      五月的天渐渐热了起来,南方气候又潮,迎面的风跟蒸笼盖里的热气一般,没跑两步就能熏得一脑门汗。祝浔远远地看见了陈虞渊,摸了摸自己额头狼狈的汗珠,还是躲到一旁的树荫下撸头发去了。

      啊……所以说感情很麻烦,竟然连他也开始在意起形象问题了。

      祝浔靠在门后叹了口气,扇扇风乘乘凉。府衙的后门由两扇简单的朱漆铁门组成,一扇插了销关着,另一扇被推得半开,二人之间的话语便无意间飘进了耳朵。

      “所以,我还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解决他啊?”

      “……我有办法。”

      “不是我不放心你,你实在是太冒险,针对杨家适可而止就好了,你跟杨日拼什么命啊?”国师的语气里忧心忡忡,“不都是做戏嘛,他那时候又不在,你没必要这么敬业吧?”

      做戏?陈虞渊在做什么戏?他怎么不知道?

      心中蓦然腾起一股诡异感,祝浔慢慢地起身,蹭着那扇半开的铁门往缝隙里看去。

      府衙的后门正对着的小巷只容一人宽,还摞了不少装货的空木匣子,国师那辆豪华的马车只能停在了巷口,二人就站在马车边说话。

      “你啰不啰嗦?”陈虞渊似乎有点无奈,“我都说了,我会杀了祝浔的。”

      ——

      周遭的虫鸣鸟叫在一瞬间静止了,初夏闷热的风从领口蹿过,祝浔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陈虞渊的语调太过平静,平静到仿佛是在向他讨要晚饭的菜点一般。祝浔慢慢地往更近的地方挪动脚步,冰凉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抠着铁门上斑驳的红漆。

      “说实在话,你去年跑到山城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我看着他也信你信得差不多了,可以动手了。”国师不依不饶道,“也没必要等到两年吧?你别告诉我定了什么良辰吉日。”

      “……”

      门内外的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只是不同的是,陈虞渊很快又开了口。

      “不觉得祝浔是个好靶子吗?多利用他扳倒杨家一点是一点,否则等他死了,杨家的矛头就直接转向我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把接着一把地往心脏捅着,他几乎都能听到那血肉被刀口隔开、噗嗤噗嗤的黏腻声响,铁门上斑驳的红漆嵌在指甲缝里,仿佛刚刚触摸过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痛、太痛了、痛到他无法呼吸,缓慢而沉重地跪在了地上。

      “……倒也是这个道理,咱们不知道祝浔死了以后还得活多久,多防备一点是没错。”

      “所以你别管了,快回去吧。”

      小公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可是——”

      ……

      他们还说了一些什么,但剩下的话祝浔一个字都听不清了,眼前的景象昏黑一片,耳边嗡嗡鸣响。

      呵呵……这倒是能解释他为何一边掏心置腹、以远超朋友的善意态度对他,又一边对感情之事退避三舍、绝不行多余之事。

      算计啊,好算计!到头来他一个人傻乎乎地付出了一腔热血,以为自己得到的是颗糖,却没想到咬开来全是瓷片渣子,扎得满嘴血肉模糊。

      马车的车辙声响传了过来,像是清晨佛寺的古钟,将他从混沌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祝浔从来不是什么逆来顺受之人,他不会在背叛中消沉,痛了就必须要反击,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没有多想,祝浔冲出了门,陈虞渊因为声响而转过头,似乎刚刚捡起了什么东西,可面上的神情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凝固结块,眼瞳惊讶地睁大。

      就在那样的视线之中,祝浔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摔进了巷子深处的木匣堆中。随意堆放的木匣子哗啦啦地落了一地,陈虞渊跌坐在满地狼藉之中,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麻木的视线扫过他磕破了的手腕,祝浔按住他的胸口,将他用力地按在深巷的墙壁之上,一手抓住他两个手腕举过头顶,膝盖挤进他的双腿之间,用一种极其强硬地姿态将他固定住。

      陈虞渊没有挣扎,只是仍然试图着劝说,“祝浔,你听我——”

      可压根不想再听到一个字,祝浔俯下身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齐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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