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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血禅殁 ...

  •   一个月余眨眼之间便转瞬即逝,凛冬将至之时,陈虞渊腿上的烧伤才终于掉了痂,留下一块深褐色的疤。陈虞渊本人对祛疤并不怎么上心,反倒是祝浔越看越不顺眼,终日逮着他上药。

      陈志舟在徐尾死后立刻消失了,侥幸活捉的几个杨家死士也死咬不肯开口,线索算是彻底断在了这里。祝浔终日无所事事,又和妹妹把墨斋修葺了一番,重新张罗起来。

      山城的事儿闹得太大,知道真相的人反而几乎尽数葬身火海。陈虞渊就这么悠闲地继续当他的账房先生了,祝浔得了知县的补偿,压根不缺墨斋这点儿少得可怜的营收,可陈虞渊却干得尤其认真。

      这一日又是墨斋小门被女顾客踏破的一日。祝浔坐在柜台后捣祛疤药,一双眼暗戳戳地盯着前头正跟顾客谈天说地的陈虞渊。

      ——他已经整整聊了小半个时辰没停过,喊他去休息休息喝口水都不听!对别的人笑那么好看干什么,明明之前都是对着他的,不守男德!

      啪嗒。祝浔手里的药碾重重地响起。

      趴在他身旁拨拉算盘的祝萝抬起眼皮子,“阿兄上火啦?脾气这么差。”

      “没有,我很开心。”他咬牙切齿。

      他说这话的时候,陈虞渊刚送走前一位顾客,又马不停蹄地迎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不知道是哪个行商家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祝萝叹了口气,重新趴回桌上,“阿兄啊,最近洛姐姐怎么都不写信来了?”

      洛卿卿离开山城之后一直与祝萝保持着通信往来,这祛疤的膏药还是按照她的方子配的,成效显著。

      祝浔简短地应付着,“她一个郎中,忙是正常的。”

      二人之间在这句话后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陈虞渊轻轻对小姑娘的哄声和祝浔手里愈来愈重的碾药声。李安刚刚被陈虞渊的影卫叫走了,当然,就算他在,现在也不会多什么声音就是了。

      祝萝出神地看着手里的算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夏元还在的时候,少年总是活泼又有趣的,再冷清的时候也能被他三言两语挑起话头来。

      “唔——好无聊啊,”祝萝晃晃脑袋直起身,赶走心里的伤感,“阿兄,咱们明年开了春去找洛姐姐好不好?”

      “她住江南呢,明年的事明年再说,我现在一点也不无聊。”祝浔冷笑着,“老子给他倒的水他不喝,拿去喂不知哪里来的小屁孩,好,很好!”

      祝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会儿,拧回头,揶揄地笑着,“阿兄,我早就想说了,你好在意袁哥啊。”

      “嗯?是吗?”

      “那个小女孩还没你腿高呢,能不能气量大一点啊。”祝萝无奈地捅了捅他的胳膊肘,压低声音道,“阿兄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喜欢袁哥啊?”

      “我……”

      他哽塞的话还没出口,一声咣当便突兀地响起。祝浔与祝萝探出柜台看去,见是那个走失的小姑娘打翻了水,破旧的茶碗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更慌了,缩在陈虞渊的怀里瑟瑟发抖。

      “没事呀,我们的碗早就该换了。”祝萝走出柜台,摸着她的脑袋安慰。

      “祝浔,”陈虞渊顺口地使唤,“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点新的碗回来吧,旧的那些早就豁了口该换了。”

      “……”祝浔没好气地放下药碾,“中午吃啥?”

      “糖醋排骨!”祝萝举手。

      “炸藕合。”

      “你怎么天天吃这么费劲的东西,胖死你!”祝浔瞪了陈虞渊一眼,抓起桌上的银子转身气愤地走了出去。没走多远,后面的对话便传了过来。

      “大哥哥,他好凶啊!”

      “嗯,但哥哥跟你打赌,他一定会买莲藕回来的。”

      可恶!

      祝浔气得加快了脚步,飞似地跑走了。

      -

      结果等祝浔回过神的时候,莲藕已经在手上了。

      他买完菜回到墨斋,远远地见那小姑娘还没走,她的家人找来了,正在门口着急忙慌地道谢,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

      陈虞渊面带微笑与他们说着话,明明祝浔也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却只匆忙地给了一眼,暗示他别碍事走后门。

      ……

      祝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差点把那根白花花的藕砸他脸上,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很没骨气地从后门溜回去。

      离后门大概还剩一个拐角的时候,祝浔瞥见李安正站在后院那棵秃光了的树下,正要开口打招呼,视线一转,突然发现被树后还站着个他有些眼熟的男人。

      这男人看着大概跟他差不多大,皮肤雪白,浅青色衣袍衬得唇红齿白,看面相便是非富即贵。祝浔瞅了半天心里直犯嘀咕,断定自己肯定见过,却想不起在哪儿。

      “不是让你别来了吗。”李安无奈的声音传来,“还让小王爷的影卫当传话筒,影卫都是有正经事儿的。”

      富贵公子鼓了鼓腮帮子,埋冤道,“不借皇叔的影卫,你又不肯来。”

      祝浔听那声皇叔便一个激灵,忽地想起来,这人是当朝太子!那个上一世当他的面毒杀李安的太子!

      李安是夏元和祝萝死去后他唯一的依靠,就这么突兀地死了,祝浔当场发了疯,不管不顾地直接拔剑砍了太子的脑袋,也就是因此才不得不转头依靠陈志舟。

      想到上一世的事情,他脑袋一热,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一只手突然从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嘴,拽着往后退了两步。

      “嗯???”

      “嘘……你干嘛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陈虞渊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只是让你走后门罢了,生什么气啊?”

      “没生气。”祝浔的眼睛乱飘着,故意不看他。

      “不会是因为我今天一直没怎么理你吧?那是因为有客人啊。”陈虞渊的语气中带着无奈的笑意。

      “又不止今天……”祝浔挠了挠头,自暴自弃道,“你别管我,我烦。”

      陈虞渊眨了眨眼,视线长久地停在他的脸上,停到他的脸不自觉地发热。

      祝浔扯开话题,“哎呀不说这个了,你干嘛拦我?这不是太子吗?他之前杀了李安啊!”

      “他会杀李安?”陈虞渊一脸古怪,“你确定不是被陈志舟忽悠了?”

      祝浔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连徐尾的死都是陈志舟为了取信他的圈套,难保李安的死不是又一个陷阱。

      陈虞渊拉着他往前探了几步,太子与李安的对话便又清晰起来。

      “……师父会回京吗?”

      “李安只是一介草民,不是太子殿下的师父,更不曾去过京城,又何来回京呢?”

      太子垂下头,攥紧了衣袖,“你真的不会回来了。”

      “殿下,你本该当我死了的。”李安的声音又低又沉,“如若不是你缠着小王爷让他告诉你我在这里……”

      “可是我想你啊!我知道我不该,但我就是忍不住啊!”太子高声打断了他,语气激动,“喜欢这种感情,又不是说斩就能斩断的啊!”

      祝浔回过头瞪着陈虞渊,后者耸了耸肩。

      “他他他他他俩都这样了,怎么不百年好合?”生怕打扰到他们,祝浔趴在陈虞渊耳边压低声音道。

      “合什么合,那可是太子,”陈虞渊用同样轻的声音回道,“李安原来是东宫禁军统领,决定跟镇远侯就是为了与太子断了情缘。”

      “……”祝浔觉得心里有点堵的慌。

      “结果你爹那一仗的结果你也知道,就没几个活口,李安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陈虞渊继续道,“他万念俱灰,让我指条明路,我就让他到你这儿来了。”

      “是你让他来的?!”祝浔惊呆了,“你你你你——我搬离京城的时候应该没人知道啊!”

      陈虞渊眨眨眼,阳光在他的眸子里弯成小船,“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啊。”

      祝浔脸上一热,粗重的呼吸声忽然传来。他一转头,发现那两个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亲在一起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太子主动强吻的,他踮起脚尖勾住对方的脖子,用力地将他逼到墙角上去。祝浔能看得出他应该不善武艺,李安有百般招式可以推开他,却在犹豫了片刻后扶住了他的身体。

      一个吻如蜻蜓点水,大概是因为李安长得太高,太子吻得有些费劲。他换了个姿势想再凑上前,终是被对方抵住了唇。

      “行了,别得寸进尺了。”

      “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太子的声音很低,带着微微的沙哑磨在耳畔,“再要一个,好不好?”

      尾音不知道被谁吞下了,交缠的呼吸中夹杂着啧啧水声,祝浔恨自己眼神太好了,他都能看见两人口中缠绵的银丝。

      直到下巴被拧着转走了。

      “祝爷,脸这么烫了就别看了,”陈虞渊笑着揶揄他,“怎么这么单纯啊?”

      “我——”祝浔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毕竟跟陈志舟虚与委蛇了十年,总有不得不牺牲皮相的时候,但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思绪忽然不受控制地腾飞起来。

      他一直没敢告诉陈虞渊那一夜他是怎么把他救回来的,但是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却仿佛在脑海里扎了根一样挥之不去,他看着那因为长时间讲话而略显干燥的嘴唇,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湿润它的冲动。

      明明只需要一点点水……

      “这俩人别不是一会儿要滚到床上去了,看来得明天才能找太子了。”陈虞渊瞥了一眼那干柴烈火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嗯?你突然盯着我看什么?”

      我最近一直在盯着你看啊!

      对着陈虞渊疑惑的眼神,一股失落的无力感从心底泛出,像是一拳砸进了棉花里。

      从望进他眸中的那一刻开始,心弦就已经被不断拨动。他变得不由自主地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欣喜,也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苦恼。

      胸中发出的铮鸣太过明显,明显到他早已无法忽视自己的欲望。他想更多地触碰到他,想得到温柔的笑,想注视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想……他想,他应该早就喜欢上他了,在他察觉到这份感情的当下,当时的喜欢已经不可收拾地发展成了可怕的独占欲。

      “怎么好好一个人,说傻就傻了。”陈虞渊等不到他的回应,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胳膊被用力地往后一扯。

      “陈——”

      “啊!阿兄!袁哥!你们都在这里呀!”祝萝的脑袋忽然从墙角探出,扬着手里的信兴奋道,“洛姐姐的信来了,好像有线索的样子!”

      “萝萝!”

      二人来不及捂嘴,她的视线便已经往他们身后张望去,“咦?那是李哥吗?他们在干嘛……啊!”

      祝浔一把拉住她,但早就晚了,那边如胶似漆的两个人立刻弹了开来。五个人僵硬地杵在原地,跟木桩子一样不动如山。

      头顶飞过一只乌鸦,嘎嘎乱叫。

      两只。

      三只。

      第四只乌鸦飞过的时候,祝浔终于忍不住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压着小妹的背鞠了个直角的躬。

      “对不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血禅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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