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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年秋期末 ...
一
J坐在暗处,我们刚刚考完了最后一门期末,回到寝室。寝室没开灯,空气里有橙子的味道,外面刮着大风,她在自己那把灰色的摇椅上晃着腿玩手机,突然抬起头跟我说,来拍合影吧。
我们做了两年半的室友,还没有一张正儿八经的合影,再过三天,我们会离开这个校区,搬到另一个校区。两个校区的距离说远倒也不远,如果仅仅是从物理层面来看的话。
我凑过来,我们的脸挨近她的手机,被荧光照亮。闪光灯亮起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仿佛是一个隐晦的仪式,来宣告过去两年半的终结。
二
老馆的地下层很冷,地板很油,走廊两侧的木柜发出霉味,饮水机的水龙头喜欢喷溅沸水,需要很小心才能不在接水的时候被烫到。我在这里背完了普通生物学,把过量知识塞进脑子,昏头昏脑地参加考试,胃里堆满垃圾食品,却依然觉得很饿,肋骨下面又空又冷,心脏好像在悬空跳动,这就是期末。六教把成群结队的考生吸进去,又吐出来,我随着解放了的人群走进寒风里,沿着学堂路骑车回寝室,像发泄余生一样发疯地骑车,却碾过了一部掉在地上的手机。
算了,我想,就这样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回到寝室,考题在脑子里不自主地反刍。我在群里说,写错了一道题,还以为藤壶是植物。
Q回复说,就连我都知道藤壶是动物。
他是计算机系的,不是学生物的。
好吧。我坐在寝室里,快乐地戳碎特辣的冒脑花,用左手在输入栏里慢慢打字。反正已经考完了,管它呢。
三
打印室里有很重的纸味,我把刚打印的文件取出来,纸还是热的,我拖着拖鞋爬回寝室六楼。刚刚在打印室里,有个京腔很跳的学生会男干事,有个声音很低的女助理,还有正在吃盒饭的打印店老板娘。
怎么就不能在下午两点前打出来呢?男干事问。
他要做横幅。
女助理提醒他,是他们自己办晚了,不是打印店的问题。
不行,两点前一定要。
老板娘把盒饭放下,用鼠标调整横幅的边距,说,最快下午三点。
这怎么行呢?男干事说。你知道我们这个有多重要吗?
女助理礼貌地保持沉默。
老板娘说,最快下午三点。
什么情况啊?为什么办事效率这么低?
我突然很想开口说话,说什么都行,比如,就问老板娘“一张多少钱”吧。
不过价格就贴在墙上。
我突然想,差点忘了,真正聪明的人绝不会在这种场合说话。这是过去几年我学到的技巧。
所以我付了钱,就走了。
四
很多事情,在常人眼里看上去很简单,我却永远做不好。比如把隐形眼镜塞进眼皮里,在黑暗中把钥匙插进门锁里,把一个顽固的自行车脚撑从自己的自行车车轮里拔出来,以及吃东西的时候适可而止。
吃东西对我来说很难。我在第一年的冬天,某一天,就像很多个写不出题目的晚上一样,我对着货架上粗糙的超大袋装吐司面包,纠结。
猪饲料似的,我想。
但混在里面的劣质糖油会对我造成怎样的冲击?很大,大到我觉得我的人格能在短时间内分裂出一头野兽。我那时在经历节食过度后的间歇性暴食。
其实不能欺骗自己,其实,我在第一年的期末周就是靠这些维生的。大多数人喜欢欺骗自己,欺骗得太深,所以在别人面前也继续伪装。让人误以为他很虚伪。事实上,没人会刻意虚伪,这对任何人都没任何好处。他们只是在努力保持平衡而已,顺带,还自以为旁人都是看不出来的傻子。
背后是嘻嘻哈哈的学生,我像扒手一样背对他们,他们凑在一块,把零食丢进购物篮,聊天,继续挑零食,聊天。不用事先看配料表,也不用把热量/4近似转化成卡路里,买东西如此自由。学生都结伴去超市,我总是一个人。
前几天,我妈给我打电话,我张开嘴,又闭上了。我本来想说些关于细胞实验的事,上一篇实验报告的分数不太好看。我还想说果蝇唾液腺,说线性代数,说电脑故障,还要问,要是有个人总喜欢在你面前贬低你,应该怎么做。那会儿,光保持沉默或傻笑已经无法让我回避了。
不过时机不巧,是她先说话。她告诉我她买了什么,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电视剧,别人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电视剧,她说什么东西很好吃,最近她买了好多。我没听清,其实我也不怎么关心那是什么,但我还是让她再说了一遍。
什么东西?
她说了两个字。我还是没听清。
到底是什么东西?
芭乐!她怒吼。是芭乐!
哦,好吧。
她又说,我要开始学做蛋糕了。
你早就开始学了,不是一直学不会么。
那是因为我没用烤箱。
蛋糕是垃圾食品。
吃蛋糕可以提高智商。
你做好了,我可以不吃吗?
就吃一点点,一定要尝一口。
我现在在超市买水果,你不是说要多吃水果吗?我真的不喜欢吃蛋糕。
你在买东西?你是用什么付钱的?
刷脸。
你有没有把条形码刷两遍?
我没有!我说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把条形码刷两遍的人不是我,是你。
我只是确认一下嘛,你怎么这么经不起说。
沉默,现在我是真的不想说话了。她又问我吃了什么,我把最近吃的东西说了一遍。回忆并不困难,因为每天我都在同一个食堂同一个窗口吃同一份菜。
我把电话挂掉,暗下去的手机屏上清晰地反映着我的情绪。
没事的。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五
我从图书馆出来,推出我掉漆的自行车,从教室出来,呼出的热气化成白雾,从寝室往外走,把拳头藏进口袋里取暖。这些时刻,都只需我一个人隐蔽地享受,没必要分享,也无法分享。
可一个人的时候仍觉得自己危险,倒不是说我会遇到什么,而是我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对食物上瘾会让生活变得一团糟,吃饭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事实上只有面前的盘子能记住我一共吃了多少。你端了菜,走到刷卡区,走出去,坐下来,一个人。没人在看你,没人关心你吃了什么,没人关心你今天有没有吃到1000kcal,或者一口气吃了2000kcal。
听上去挺对,尤其是疫情期间架起了不透明的隔板,这事不知道让我有多高兴,即便我已经维持了两年正常的饮食习惯,我还是不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被人包围。隔离很好,但这种感觉有时也让人失落,少数情况下,心情会更糟。
我爸说,没人会对食物上瘾的,太低级了。人们喜欢喝酒,抽烟,用更贵的东西,更坏的东西。
我说,我觉得我以前确实是食物成瘾,我那时还没意识到。
你不是,别老是给自己贴标签,搞得自己有多与众不同似的。你吃得不多,你连米饭都不吃,你上次不是还连吃了三个月的玉米,断了一整年的甜食。
还有一些时候是你看不到的,我没跟你说。第一年的时候最糟糕,去年还好,今年总算是没有,但我没说不代表没发生过,我没说,不代表我做出的努力都是理所当然。
他用过来人的自信说,你只是压力太大了。不如抽烟吧。
他把阳台的窗户打开,递给我一只烟,给我点上。
你开玩笑。
可以试试,不会告诉你妈的。
我把烟的一头塞进齿缝,吸气。
呃,真的很臭。
那你可以试试喝酒。
喝过了,也不行。
那你可以培养一个兴趣爱好。
我没什么爱好。很多事情只有想去做的时候觉得有意思,做起来根本没意思。
那就是你们年轻人多愁善感,年纪大了就好了。
这句话他总是说。这一年,基本上,我们的对话都是以“年轻人多愁善感”结尾的。
我把阳台的窗户关上之前,瞥了一眼窗外,方形的黄色亮斑组成海洋,那都是一户户人家,以及他们寻常晚间生活的剪影,从玻璃窗里透出来。外面明明很冷,玻璃窗上全是水雾,我却觉得能被那光线烫伤。
我说,我不知道,我觉得我老了也很难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每个人都会有些不正常的地方,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别人没告诉你的事多了去了,别人遭的罪比你多多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看看你。
我妈说我尤其不正常。
你别听她的,她都是随口说的。这么多年我都免疫了,你应该学学我的样子。
学不会,我跟她相处的时间比你跟她相处的时间短。
也没有短多少。
婴儿时期不能算,应该要从初中开始算。她的更年期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哎,以后她说话,你就当作没听到,少听搞人心态的话。
她是我妈。如果是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甚至是任何一个朋友,我都可以让自己去不在意,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有时候我确实就是这样在做的。但是到你们这里就不行了,唯独你们不行。
你这就不对了,看看别人家的小孩子,早就脱离父母了,前几天我一高中同学的儿子还自己坐飞机去洛阳见女朋友呢,早上去晚上回,他爸妈还不知道。有的时候吧,就觉得你太依赖我们了。懂事也有不好的地方啊。
我有让你们帮我忙吗?我长这么大,甚至也没让你们给我报什么补习班。
是,从来没有。但我不是说这方面的依赖。
我闭上嘴,其实我本来想问“那你想说哪方面的”。预感后面的话题会让我不舒服,不如不说。
20年秋季学期期末最后一场考完,一冲动又跑去图书馆,大作业三个没写,突然想动笔。这个学期又冷又奇异,要说回忆,最先回忆起的永远是骑行校园迎面扑来的清冽空气,用冷又轻,不带任何情感。
生命中到来了很多人或事,但也可以说是一成不变,就这样隐忍克制地度过了在老校园的最后一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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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0年秋期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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