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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听我家沈大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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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见东吴使团是在沈恒之回京的一月后。
陛下在文华殿指派三品以上官员入殿议事,待商议完毕后再去偏殿用膳。
没有大摆宴席款待,足以证明,皇帝并未把此等小国放在眼里,但碍于两国邦交,不得不以礼相待。
文华殿是宫中会见朝臣的宫殿,位于皇城东南,宏阔恢弘,丈量足有两亩地有余。
正殿中,文武官员分两侧而立,按品级大小依次排立,文官为首的是内阁首辅江延振,他年逾古稀,着暗红底纹朝服,绣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腰间配镶金嵌玉,脚踩黑缎官靴。
武官那队颇为微妙,按理说,地方将领不比京官地位高,但沈恒之身份特殊,既是大帅,又是神宗,着麒麟纹朝服,镶牛角玉带,居武官之首。
陆离未废,站皇帝身侧,他看向大门,等待鸿胪寺卿领东吴使团进殿。
另一边,礼部尚书苏修之亲自领北楚大皇子入殿,这位二十有余的皇子自幼年战败后送入南秦为质,已在南秦十五年,对南秦繁文缛节甚是了解,入殿后,以北楚皇子之礼向皇帝请安。
殿外冷风瑟瑟,原是渐入初春时节,南秦依然阴冷刺骨,雨雪连绵。
此时,文华殿外,一辆马车渐渐停下来。
东吴使□□来的是他们的镇西大将军霍明、礼部官员何建以及一品带刀侍卫丁良武,三人协东吴安平公主进宫,由鸿胪寺卿一路接入宫中。
安平公主规行矩步,入南秦皇宫后,一辆宫中马车牵着向文华殿驶去,她撩开车帘,见到气势雄浑且巍峨壮阔的宫殿,不禁蹙眉摇头。
东吴与南秦相距甚远,如何在两大强国下苟且偷生,小小年纪的公主,不禁开始思索。
当然,这不是眼下考虑的问题。
东吴使团下了车,穿过辽阔的石阶,一步一步走进正中央的殿宇。
满朝文物百官浑身金银装饰几乎要晃瞎了来者的眼,羸弱贫困的东吴使团,见到修的和仙宫似的殿堂,以及满朝穿着昳丽的官员们,一个个难掩眸中讶然之色,纷纷低头入殿。
唯有年纪尚小的公主,一双稚嫩天真的眸子四处张望,看什么都稀奇。
她在心底感叹,若有朝一日东吴也能如南秦一般强大,那该多好。
殿内,使团四人不得不承认,南秦比他们想象得威壮许多,还好没一时脑抽对废物太子下手,否则他们四人谁也别想活着出京都。
四人老老实实地行了礼,向南秦皇帝问好。
何建身为礼部官员,将东吴战败后拟定的赔偿一一列出,割东吴与南秦边境相交三城,赔偿黄金万两,望与南秦永世交好。
元康帝听着他们呈拟的赔偿,目光落在文官第一位江延振身上,“东吴此番颇有诚意,元辅认为如何?”
内阁首辅江延振即刻入列,躬身行礼,“臣无异议。”
江延振身为内阁首辅,三朝元老,见过先帝爷即位的盛世,深感当今圣上治国手腕不如先帝,他毕生倾力辅佐,只望南秦繁荣昌盛,不再如十五年前那般被北楚铁骑欺压。
想到这里,江延振哪怕明白皇帝心思,也不会贸贸然站出来顺应陛下之言。
他为大秦社稷考虑,绝不愿兵戎相见,一来顺应民意,二来东吴诚意昭昭,咄咄逼人着实有失气度。
他深知皇帝不是这样打算。
皇帝一手搁在玉案上,若有若无地敲打着桌台,“永世交好,得看东吴诚意。”
何建被皇帝逼人气势压得满头大汗,层层穿叠的朝服不知何时被汗水浸湿,他愈发恭敬几分,“不知南秦陛下何意?”
在四人行中,霍明是个武官摆设,丁良武是保护他们的侍卫,一切磋商皆由何建负责,他显得格外战战兢兢,唯恐稍有差池,南秦就要动武。
元康帝腰板挺得笔直,端坐在龙椅上,指尖若有若无地敲着,“太子,你以为呢?”
他突然唤陆离,陆离神游太虚,被皇帝叫醒,眉头不由一皱,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他扫了眼武官首位的沈恒之,这位沈大帅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没人理他,他就当个摆设。
朝堂政治之事,武官明面上从不插手,他们不敢妄议政治,以免被冠上夺权罪名。
沈恒之昨夜没睡好,他偷摸躲着打哈欠,正想张口时,感到一股阴森凛冽的目光钻了过来。
脖颈一僵,沈恒之听到陆离叫他名字,“沈大帅怎么看?”
文官头头没意见,武官出来掺和什么?
沈恒之笑了笑,“我能有什么看法,东边是林策寒将军驻守,要不太子殿下飞鸽传书问问他。”
太子蓦然扭过头去,看向元康帝,“儿臣与我家沈大帅意见一致,东吴的事,不如父皇问林将军。”
他无话回答,随手扯了个沈恒之下场,他怎么回应,自己就接着他的话说。
江延振听太子之言,不禁摇头叹气,自打那日太子查账,他在府邸养病时闻得消息,吩咐门下臣子按兵不动,静等事态后续,岂料几日前太子上朝,提了句账本的事便不了了之,他思来想去,太子糊涂多年,不堪重用,怕是想引起陛下和群臣注意,故此竭力想得这么一招。
他身为大秦太子,未曾养过幕僚,镇国公回京后,陆离索性住在镇国公府,给国公爷当起老妈子。
朝堂上,明目张胆地称我家国公爷,唯恐众人不知他时刻把沈大帅放心上。
像极了家中对妻子言听计从的夫君,事事和妻子商议。
此等胡闹行径,哪像一国储君所为。
众人不知当朝内阁首辅悲怆扼腕的心思,众目皆在使团身上。
东吴四人犹如刀架脖子上般打了个寒噤,尤其是霍明,眼角当时就跳了一下。
南秦武将各个是凶神恶煞的厉鬼,铁血手腕,玄铁心性,加之国力强盛,既能闪电突袭,又能持久消耗,除了北楚,十个东吴都不是对手。
元康帝冷笑了声,“林将军远在东境,为了这么点意见,朕要传讯千里不成?”
陆离心想,你又要问?答了你又有意见,你到底想怎样?
他故作吃惊后,道,“父皇,我大秦幅员辽阔,等到林将军那边回信,恐怕要耽搁一个月。”
元康帝冷笑了声。
怎么可能真的给林策寒传信,满朝大臣,怎么都不懂他的心思!
终于,大狐狸安文谦出列,“陛下,老臣以为,此次国战由东吴挑起,理应赔付我军开拔之资十万两黄金,加抚恤钱财等。”
安文谦身为殿阁大学士,扶持皇帝一路上位,怎会不了解他?皇帝晾了东吴使团一个月,在乘胜追击和议和的决定中左右摇摆,他哪里顾黎民苍生,只想着戍兵黩武,吞并东吴,让大秦江山在他手下扩张版图。
满朝议论纷纷,按照大学士所言,七七八八加起来需得二十余万两黄金,东吴想用一万两议和,哪里够打发的?
元康帝故作疑惑道,“此战损耗竟如此多?”
安文谦尚未开口,三号狐狸太傅季元平迅速给户部尚书容南里使眼色,容南里出来说,“回禀陛下,户部清算此战损殁,只怕……二十万金不够。”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四个外来使臣惊得面面相觑,何建沉稳老练,紧要关头,用眼神盯着霍明和丁良武,示意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元康帝似笑非笑道,“东吴引战,朕大秦损失如此之多,赔付一万两,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何建绞尽脑汁只恨不能把脑浆子榨干,他要是答应这等丧权辱国条例,不成了东吴千古罪臣?何况,不答应的话,随时会引发两国交战!
东吴不富庶,不如西魏遍地矿石,西魏以宝物换得盔甲战马,没银钱再掘地三尺,源源不尽的宝物,使得西魏不惧战乱。
十五年前在南秦北楚交战时,西魏甚至以此大发战争财。
东吴有什么?女人吗?美人值几个钱?再说,她们哪里抵得上南秦沈恒之美貌!
何建在心里把自家皇帝骂了千百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挑起战争做什么!又打不过人家,非要争那一口气!
何建头疼得几欲炸开!浑身神经被牵扯着,眉心突突一跳,这个节骨眼,他身后的小公主站了出来。
安平年纪尚小,本该在后宫中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年初,东吴皇帝为了两国边境历城商路纠纷,东吴不惜将商路斩断,拒绝通商,又杀了南秦林策寒手下一个营,引发国战。
此战东吴战败,皇帝焦心数日,决定割地赔款,派使团带女议亲,他的女儿中几个年长的要么嫁人,要么不愿远嫁,只有这个小公主愿意远赴南秦,平息战争。
安平知道,作为东吴女人,生来就是要挑起国之脊梁!
她站在大殿中央,单薄的身骨拖着冗长繁杂的礼服,宽大的水袖几乎垂到地上,明明那般娇小玲珑,浑身却散发着的稳重气息,使人心安。
一个年纪尚小的公主,比三个男人都要沉稳,她双手交叠,恭敬地抬起手臂,身子一分分一寸寸地压下去,夹裹着奶音道,“大秦陛下,安平乃东吴皇上九公主,安平久仰南秦风光,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此番国战,陛下要二十万金作为赔偿之物,东吴边陲小国,不比南秦地广富庶,安平斗胆,想替东吴子民和陛下打个商量,不知陛下可否听安平一言?”
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公主,举止谈吐气度不凡,难怪民间传言,南秦有神宗,北楚皆谋士,西魏遍财宝,东吴靠女人。
原话是说东吴女子精明能干胜过男子,后来东吴皇室几次三番和亲,派皇室女一嫁安社稷,传言也有这一层意思在。
元康帝打定主意,听这个小女孩这么说,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笑道,“公主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