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中情缘》蓝昕秋风

6、五

　　“就是那个，站在护栏上。”矢野指指上面，比了个走路的手势。
　　吞下一口浸了肉汁的米饭，雷佾雅盘起腿想了想，道：“你有没有走过人行道上的真线路纹？”
　　“走过的，”他点点头，“小时候每次放学都会当成一种游戏走着玩的。”他学她盘起腿，背靠在干净的墙上。
　　“上面也一样，只要把它想成那条直线，谁都可以走过去。”差别只在于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想象。
　　“不，不会吧！”说得也未免太简单了，矢野不信的望望上面，再望望吃得不胜愉快的她。她都看不到另一边垂直而下的悬空吗？
　　握着筷子，雷佾雅无意识的敲打着便当盒，目不转睛的盯着矢野泽津，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眼神飘来荡去就是不敢与她对视。是他说错话了吗？
　　“你，上去。”筷子一拢，她指向护栏，语气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我？”不确定的指指自己，显然她没在开玩笑，咬咬牙，他站了起来。“好，好吧。”颤抖的手攀住护栏，略为笨拙的弓身上去了，他忍着往外看的欲望，尽量使自己保持平衡，只是那样对于他稍嫌肥胖的身躯而言是高难度的动作。
　　不知何时，她已站在他旁边，微冷的手有力的握紧了他的，心平静了，害怕的感觉渐渐消失，眼前仿佛慢慢显出一条宽敞的路来，一如他小时候每天经过的那一段。
　　“闭上眼睛，感觉那条直线就在你的脚下……”
　　略为低沉的女中音，催眠着他缓缓地合上双目，黑暗中，那条闪着七彩光芒的直线渐渐清晰，自他的脚下笔直的延伸出去。
　　走过去吧……
　　只要踩着直线走……一步，二步，三步……谁都可以走过去。睁开双目，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透亮的清澈，回头转身，她已离自己有十步的距离，她端着便当不当回事的扒着饭，似乎他能走过去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谁都可以走过去，你也走过去了，不是吗？”用筷子比比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吃得八分饱的她不介意再多说几句话。
　　“嗯。”
　　沉默了半刻，他扬起真挚的笑应声。她不会知道这对他的意义有多非凡，当她漫不经心的告诉他也可以做到时，矢野泽津便已经重生了。他走过的不仅仅是一段护栏，而是自卑，怯弱，获得的是继续走下去的勇气。轻轻地他道出自己的谢意。
　　“喔，你不觉得送上一个便当会比一句不切实际的口头道谢更能显示诚意吗？”扬扬空空无物的便当盒，雷佾雅以为他在感谢自己教他如何在护栏上行走。
　　“我母亲喜欢做中华料理，你喜欢的话明天我会为你准备另一个便当的。”从护栏上跳下来，他接过空盒子盖上，很自然的关心到她的日常饮食来。
　　“务一的妈妈是有准备丰盛的便当给我，只是我不爱吃日本菜。”耸耸肩，偏好重口味的她总是嫌弃日本料理过于清淡了，还是中国那种大烩大炒的东西适合她。
　　“那个，你和木村同学认识很久了吗？”还是很在意他们的关系，他小心翼翼地刺探着。
　　“认识了五、六年吧，真正见面也只三四次。”两手搭在平腹的护栏上，她望着远处的高楼有些失神。看他不解又费心的解释。
　　“我哥哥认识他爸爸，所以我就认识了他。”
　　“喔！”一声不包含内容的叹词，矢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而她也没开口的打算，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了。矢野正犹豫着先说些什么话时，午休结束的钟声悠然响起，他们不约而同的对瞧一眼，同时出声。
　　“我有些困，不去上课了。”
　　“你的课本毁了，先看我的吧。”
　　说完，四只眼睛缠到一块，终是雷佾雅温度骤降的冰眸占了上风。
　　“我在后山的草坪那儿，放学记得拿我的书包。”
　　伸伸懒腰，她是容易疲倦的，刚才的精神似是幻觉，此刻她已是一脸不适。“还有，务一没大碍，现在该是在棒球场吧，我想你可以顺便帮他请假了。”说完，她走得风轻云淡，没有再见仿佛刚才只是与同学吃了个午饭那么的简单。矢野收起失落，身上的伤口泛起阵阵疼痛，而他没有时间多作停顿，随即也离开了这个对他而言意义已不同的天台。
　　回到教室时，他意外的看到木地务一居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他进来还挤眉弄眼的打招呼，本性中夹带的羞涩并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改变的，矢野泽津一如平时微红了脸，却是目光笔直的回视他并点了点头，被吓到的人反而是木村务一。
　　“好啦，同学们赶快回到位置上去，要上课了，今天没有人请假吧？”
　　背后传来数学老师苍老的嗓音，矢野连忙听话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依然宣闹不止，有些人趁着老师点名的空档仍在交头接耳，继续着刚才未完的话题。木村务一展开了他的长手长腿，搞怪的偷偷侧过脸对着矢野泽津说话。
　　“嘿，你有点不一样了耶。”
　　“喔，哪里不一样？”心情好极的他依旧望着讲台的方向，却懂得幽默的反问一句。
　　闻言，木村差点跌伤了自己，如果刚才只是一时的错觉，那现在他可以肯定矢野真的变了，换作以前的他绝不会这样反问自己。
　　“眼神，语气，气质！”他说着比出三根手指。
　　“……，那是因为我走过了那条直线。”
　　听不懂。正当木村要再接再厉的追问出结果时，一道不带恭敬的挑衅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吵闹，不只教室顿然静止，连忙于板书的老师也推推老花镜望向那一头红发，神情邪佞的男生。
　　“是……铃木君啊，你刚才说谁不在？”
　　“老师，是雷佾雅同学缺勤了，不只你的课喔，她一个早上都不在了呢。”小心的藏着阴险，他难得的把制服穿戴整齐。让他难堪的人，他不会轻意放过。
　　“老师，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木村务一敛起玩世不恭，别具深意的瞟了眼制造麻烦的家伙，向台上的人扬了扬绷带严裹的右手臂，一副好好学生的诚实道：“事实上，今天一大早我遭遇了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导至右手严重受伤，是善良的雷同学本着同学爱送我去了医务室，使我的伤得到及时的医治，否则我真无法相信自己还能不能参加那场棒球联赛了。老师，你说我们学校先前错失了多少次成为冠军的机会啊，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它了，您说是不是？”
　　“喔喔，对对对，木村君你伤得不重吧，我们把希望全放在你身上了，如果伤口疼就回去休息吧，老师会叫人把笔记送去给你的，怎么样？有没有头晕眼花？”
　　数学老师也是个把校誉当成儿子来待的人，很简单的就把目标转到了更为重要的木村身上，记过的红笔也悄悄的放下了。
　　“老师，只是送个人去医务室，没必要连人也不出现了吧，再说，木村君伤得如此严重都坚持来上课了，她有什么理由可以开特例？”无视木村的警告，他是豁出去了。
　　“铃木同学说得也是道理，恶意旷课可不好办啊。”摸摸下巴的胡子，他再度提起了笔。
　　“老师，佾雅她没有恶意旷课，而是今早有人把她的书——”肩膀被人借力一压，矢野缩回了到嘴边的话，木村务一站了起来，眼中流转着激动，高超的表演让他佩服。
　　“老师，正是从这点上看，才能发现到雷同学的高尚情操。您不知道，她本身体质就不好，脸色常年病态的苍白，随便一阵大点的风就可以把她吹跑，这样的身体她还坚持送我去医务室，结果，结果……”悲伤的叹了口气，木村偷偷吐了吐舌，继续歌颂雷佾雅的伟大。
　　“结果她才到医务室就昏倒了，我就告诉她不用担心课业的问题，老师们都是很有爱心的长者，会明白她是个好学生，绝不会无缘无故记她缺勤的，老师您说是吧？”
　　数学老师为难的敲着笔头，都被自己的学生说得如此英明了，他怎好意思再去记一个肯认真向学的好学生的过？
　　“那，叫她好好休息，身体可是——”
　　“老师，这都是骗人的，我刚才还看见她、她……”铃木怒着脸，吞吞吐吐着不知该不该说自己在楼顶见到她的事，说出来是可以整到雷佾雅，可自己勒索同学的事也会暴光，进退两难的他渐渐消了音。
　　“老师，雷同学确实是身体不好，我可以保证，她一直躺在医务室休息。”举起手矢野泽津镇定的附和着木村精彩的演说。他肯定老师会选择相信一个优等生的话，而不是一个问题生暴躁的中伤，他缓缓地睨了铃木一眼，第一次用如魔潭般深沉的黑眸牢记一张脸。
　　“老师，我也可以保证。”黑泽杏若也软软的举起手道。为这场谎言划上完止符。
　　“那，既然矢野君和黑泽都保证了，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合起了考勤表，数学老师微笑着扬扬手中的笔。“木村君啊，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老师批个特假给你？”
　　“谢谢老师。”
　　鞠了个躬，木村务一坐回位置，一场纷乱结束了，他甩了甩看起来很严重的伤手，闷闷的偷笑起来。
　　“想不到一时兴起让校医包着玩的绷带也派上了用场。”
　　“什么？是、是假的！”矢野擦着头上的虚汗的动作乍停，不敢相信自以为最真实的伤处竟然也作了假。
　　“当然是假的了，只不过是被藏在信里的刀片割到罢了，哪能伤到整只手？”他不是站在自己旁边看到的吗？真是大惊小怪。
　　“不过我倒是好奇，小雅什么时候跟那个家伙结的仇啊！”小雅未免也太行了，才第二天呢。“铃木的个性很激进，而且我听说他还加入了一个少年犯罪帮派，里面的家伙都是些任意闹事，吸毒卖毒无恶不作的人渣，往后可有得瞧了。”
　　闻言，矢野忧心重重的望向铃木，果见他一脸不甘心的瞪着自己，心里也没了主意，简单的述说了一下经过，对佾雅和自己的约定则刻意的作了保留。
　　“嗯，像是小雅会做的事。”搓搓下巴，为这样搞笑的起因无奈的苦笑，那样漠视一切的态度只怕以后会得罪更多人。
　　“难办啊，我还有棒球队的事要忙，总不能让她陪着我一起特训吧，我肯她还不屑呢。但让她孤身一人我更不放心……”
　　“木村君，我会陪在她身边的。”矢野适时的发誓，纵使他会不信，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佾雅的。”为了她，在必要的时候他宁愿求助于那人，让胆敢对佾雅出手的人彻底自明志消失。
　　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子，再良善，软弱的人也会倏生勇气成为屠魔的英雄。
　　喔？
　　对矢野使用的昵称，木村务一仅是挑高半边眉，看来矢野这家伙定是对他隐瞒了一些事，也许那正好与他的改变有关呢，真爱藏私啊！
　　“好吧，对你的承诺，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