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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跋涉半个月,时隔三年,宋知重回京城。
      京城还是这么热闹繁华,一点儿也没变,亭台楼阁精美异常,路上行人衣饰鲜亮,人人面上都露着快活。
      天子脚下,笙箫不绝。
      宋知沉默的看着曾经生活过的这座城,脑中想到远处的那个小镇,露出笑意。
      “哼,还是京城更快意。”
      宋知不理会李远的讥笑,更没闲心同他说起小溪镇,只当他不存在,径直往宫墙走。
      “宋知,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名满京城的宋止安?你凭什么忽略我?”
      宋知勒停马,扫了周遭随侍人群一眼,看着李远:“你想怎样?”
      李远固是气急败坏,也不愿在随侍面前丢面子,他狠狠剜了宋知一眼,驱马前行。
      宋知视线从低垂着头极力降低存在感的随侍身上划过,骑马慢行。
      宫里禁止骑马,禁止行轿,宋知下马步行,走进宫墙瞥见李远臭着脸站在一旁,他并不放在心上,视线落在李远身旁一鬓发花白的老太监身上,眼里浮现一抹惊讶。
      “李公公。”
      “宋公子终于到了,咱家等候已久,请上轿。”
      宫里禁止行轿,皇命特许除外。
      宋知坐在轿中,算是知道了李远为何臭着一张脸,这就是恩宠,旁人羡慕渴求,他却避之不及。
      宋知坐在轿里,李公公随侍在轿旁,轻声细语说些这些年的新鲜事,宋知听了一阵,说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常用来逗人一笑,他觉得甚是无趣。
      李公公说了一阵,留意宋知面上神色,这会儿住了口,转而指着前面海棠花笑:“柔嘉公主对这海棠喜爱的紧,日日都要来赏玩,更是不许旁人攀折,有一回五皇子折了一个花骨朵,被圣上罚跪了一夜。”
      宋知顺着话看过去,海棠花开得正艳,确实很美。
      到了御书房,轿子停下,宋知下车抬头看了眼御书房的牌匾,垂首等候召见。
      片刻,宋知重又走进这间御书房,室内萦绕着龙涎香,御案上传来轻微声响,他垂首静立一旁,待听到搁笔声,方行礼。
      皇上为他赐坐,声音听着倒很欢喜,他一面小心应答,一面暗自琢磨皇上用意,到底是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召他进宫。
      他想到之前的暴雨又想到瘟疫,思索是不是与之相关,李公公的话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心下一沉。
      柔嘉。
      果然,只听皇上叙了几句别情,突然道:“一别三载,止安一切如故,朕的柔嘉也大了。”
      “感念皇上关怀,望柔嘉公主一切安好。”
      出了御书房,宋知拒绝了李公公陪同,转过拐角,遇见仆从簇拥着一华服丽人而来,他已避闪不及,停步站立一旁。
      “见过柔嘉公主。”
      “你回来了,我这阵子得了块好墨,你一定喜欢。”
      “多谢公主抬爱,如此好墨,草民心知不配,还望公主另觅良主。”
      柔嘉面上一阵苍白,勉强笑道:“配不配自由我说了算。”
      等人走远了,宋知方缓步出宫,一出宫门就被威远侯府家丁拦住。
      “大少爷,侯爷在家等着呢。”
      “晚些时候,我自会归家。”
      话音未落,翻身上马,几个呼吸间已不见人影。
      到了李府,宋知由仆人引着走到池边小亭。
      李远正在此处喝酒,抬眼看见宋知,意味不明的笑了。
      “你怎么有空来?”
      宋知无事话中的讥嘲,在他对面坐下,定定看着他,按住酒壶问:“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我能想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远靠着栏杆,醉眼迷离,一副醉样。
      宋知心知他没喝醉,看了他半晌方道:“我以为你和柔嘉早已成亲。”
      李远忽地大笑,笑够了盯着湖边,眼里哪还有一丝醉意,自嘲:“我原本也这样以为。”
      “到底怎么回事?”
      李远望向宋知,懒洋洋的笑,还能是怎么回事呢,无非一个愿娶一个不愿嫁罢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是啊,所以我自言粗陋,配不上公主仙姿。”
      三年前,两件事最为津津乐道,一件是科考,一件是圣上最疼爱的柔嘉公主择婿。宋知名满京城,那时候新科状元除了宋知,没人作他想,柔嘉有意圣上有心,一个是他看中的臣子,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公主,圣上乐见其成。
      朝中人惯会揣摩圣上心思,此事就差明说了,到后来甚至传出柔嘉公主说要嫁给新科状元这种话,谁都知道公主有意宋知,碍于面皮委婉表示愿意嫁给新科状元。
      那年的新科状元定是宋知,没有人有所怀疑,只是宋知那年并没参加科考,他离开京城了。
      回到威远侯府时,厅中正在用饭,宋知无意与他们一起吃,吩咐在自己院里摆饭。
      气的威远侯拍桌直呼不孝,威远侯夫人小意宽慰。
      宋知用着饭,小厮来报:“二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
      宋誉笑着道:“哥,你终于回来了。”
      “家里一切可好?”
      “都好,只是你不在,爹老是骂我,娘又见天的催我成婚。”
      他这个二弟,心性是好的,两人虽是同父异母,关系一直也不错。
      “你又没好好学习?”
      “学习好烦,我还是想轻松点,再说了我就是不努力也能过得不错。”
      “威远侯府的担子总要落到你头上……”
      宋誉撇撇嘴:“不还有哥你吗?不要像爹似的唠唠叨叨。”
      宋知:“你知道我不会袭爵,我迟早要走。”
      宋誉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闷着嗓音问:“哥,你想祖父吗?”
      宋知已经很久没想到祖父了,这并不代表他忘了祖父,相反,祖父去世前的样子他一直记着,那时祖父缠绵病榻已久,那天午后阳光很好,祖父难得醒了好一会儿,宋知陪着说话,感受到祖父落在身上的慈爱目光,听到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止安,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走远点,不要回头,科考也好,柔嘉公主也罢把他们远远抛在脑后。”
      宋誉接下来的话将宋知拉离回忆的漩涡。
      “祖父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比爹好,比娘好,教我读书认字,带我玩,虽然祖父还是最疼哥你,但我还是喜欢他。”
      宋知也想起小时候,他和宋誉两人跟着祖父住,一开始顶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跟屁虫弟弟,日子久了才慢慢亲近起来,宋誉说祖父教他读书识字,其实更多的是宋知这个哥哥在教他,小小的宋知就已显露出聪颖,很得祖父偏爱。
      后来,他和宋誉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有时候想想这或许就是祖父所希望的。
      威远侯终于忍不住亲自来看他久未谋面的大儿子,他抬手制止下人通报,站在门外听里间说笑声,听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走了。
      他这大儿子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种端方持重的样子,他何尝听过宋知说笑,哦,也听过,那是在宋知很小的时候了,只是当时的他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让还小的宋知失望。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现在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回到房中,威远侯夫人伺候他宽衣上床。
      “平白无故叹什么气?”
      “今天面圣,圣上提到柔嘉公主……”
      “圣上真有意让止安娶柔嘉公主也不是一件坏事。”
      “胡说,尚公主后再不能入朝堂。”
      侯夫人微微心惊,难不成侯爷还存了让宋止安袭爵的心?那他的止玉怎么办?
      不管旁人怎么想,宋知心系远方,思念如丝密密麻麻缠裹住他的心。
      圣上的赏赐隔三岔五送进威远侯府,一时之间京城达官贵人的眼睛都盯着威远侯府,不少人想起三年前的事,柔嘉公主至今未嫁,很多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威远侯府如今炙手可热,门房帖子收了一个又一个,大家都盯着威远侯府的动静呢,谁想一连半月,一点动静都没有,更没听说宋知去哪家赴宴了。
      到了宫宴这一天,宋知换上华服,乘轿入宫。
      宫外已经停了不少轿子,威远侯刚下轿,就被同僚们围住了,宋知和宋誉等了片刻,见威远侯一时脱不开身,先行一步。
      宋誉悄声:“哥,这些人的目光够赤裸的。”
      宋知:“好好走路。”
      宋誉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哥,圣上不会在今天为你和柔嘉公主指婚吧?”
      “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宋知心下沉沉,心知宋誉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蹙起眉。
      席间觥筹交错,舞女身姿曼妙,眼神动人,圣上龙颜大悦。
      “赏!”
      丝竹悦耳,美人如云,宋知端坐一旁,充耳不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又一支舞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止安。”
      宋知起身跪下堂下:“草民在。”
      “今日是个大喜日子,朕欲使其喜上加囍,不知止安意下如何?”
      席间一瞬静下来,针落不闻声,众人的视线落在宋知身上,看好戏的有之,不甘心的有之,担心的有之……
      良久沉默,皇上的面色渐渐难看,冷哼一声,正要发话,威远侯不顾侯夫人阻拦慌忙起身,颤着音回话:“回圣上,替圣上分忧是臣子分内之事,犬子久离京城,一时饮宴想是忘了规矩,还望圣上宽恕。”
      有臣子体察圣意:“回圣上,威远侯言之有理,宋公子心内必是欢喜万分。”
      群臣附和,皇上终于再次露出笑意,他笑着看向跪在地上之人:“既如此,朕再次问你,止安,你可愿喜上加囍?”
      如冰山遇春融化,席间再次笑意融融。
      宋知挺直腰背跪在地上,字字铿锵。
      “回圣上,草民不愿。”
      像按下了暂停键,气氛陡然凝滞,在座之人大气不敢出,更不敢觑圣上脸色,额间冷汗涔涔。
      皇上震怒,砸了酒杯。
      鲜红的血液顺着宋知额间流下,甚是吓人,有女客将尖叫捂在嘴里。
      “好一个不愿。”
      圣上怒气未消,怒声道:“此乃大不敬,押下去。”说完拂袖而去。
      地上跪了一地,御林军佩刀进殿押走宋知,威远侯一家瘫坐在地。
      宴席散了,很快只剩下威远侯一家,侯夫人吓坏了,她涂了丹蔻的手紧紧攥着威远侯的胳膊,牙关打颤:“侯爷,这可怎么办?”
      威远侯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会儿冷静下来拍着侯夫人的手安慰:“我再去求见圣上,止玉,带你娘先回去。”
      宋誉点头,扶着侯夫人起身,经过威远侯身边时,侯夫人一把抓住威远侯的袖子。
      “侯爷,你可千万要保住我们侯府。”
      威远侯脸色霎时冷下来,他甩开袖子:“我自有主张。”
      宋誉满脸难堪,垂手扶着侯夫人,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毕竟是他亲娘。
      “止玉,娘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威远侯府!”她想到离开时威远侯面上的不虞,颤着声哭泣,“娘是怕圣上迁怒我们侯府。”
      宋誉喉咙堵住了似的,良久方道:“娘,别说了,你的话不仅伤了爹的心,也伤了我的心。”
      侯夫人红着一双眼看向她的儿子,这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够理解她呢,为什么非要向着那个人的儿子呢?她都是为了谁?
      这晚威远侯一直没有回来,天明了,宋誉就托人打探消息,他还没有官职,无诏不得入宫。
      吃了早饭,才从宫里得到消息:威远侯跪了半夜,后半夜皇上于心不忍留他在宫里宿了。
      宋誉忧心忡忡,一时想他爹那么一大把年纪哪里承受得了这般跪,一时又想他哥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好好一个无忧无虑的侯府少爷尝到了愁滋味。
      威远侯跪了半夜,后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盼到天明,他急忙起身顾不上用饭,侯在乾清宫外,意外看见了柔嘉公主。
      公主一身鹅黄宫装款款而来。
      “侯爷不必忧心,多多保重身体,柔嘉定当尽力而为。”
      “有劳公主。”
      威远侯得了这句话,心里微微放下心,看着柔嘉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不无遗憾的想:多么好一儿媳,可惜了。
      到了午间,一乘轿子停在威远侯府门前,小厮飞快跑进府里通报。
      “侯爷回来了!”
      侯夫人连忙起身迎出门,扶着威远侯:“侯爷,你可算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宋誉赶忙跑了过来:“爹,怎么样了?”
      威远侯坐下喝了口茶,看了眼一旁偷摸拭泪的夫人,看向面含忧色的小儿子,宽慰点头:“圣上已消了气,想必你哥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真是太好了!”
      “多亏了柔嘉公主。”
      皇上果真十分宠爱公主柔嘉。
      宋知被关在大理寺,躺在干净的床上想夏遇。
      咔哒——牢门锁开,宋知闻声看过去,见着来人又闭上眼睛。
      “大理寺里还能睡到这么干净的床?一群趋炎附势的狗东西!”
      宋知睁开眼,起身坐在床上,看着李远:“这才是人之本性。”
      李远不置可否,抬起嘴角笑了一下:“你早就知道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宋知默然不语。
      李远嗤笑:“什么都在你预料之内,真无趣。”
      “替我谢过柔嘉。”
      “呵。”李远垂下眼帘,“就算没有柔嘉你也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你从来都是这样,聪明的把什么都掌握在手中,这副样子真让人讨厌。”
      “你错了,我也有掌握不了的东西——人心,人心易变。”宋知笑了下,抬眼看向他曾经的好友,“柔嘉很好,你好好待她。”
      “你怎么就那么确信……”
      柔嘉会嫁给我。
      宋知躺回床上,笑道:“你对她的心始终不变,不是吗?”
      柔嘉总会看到你的好,嫁给这样一个待她如珠如宝的人,她会幸福的,你也会幸福的。
      李远想到柔嘉,面上阴霾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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