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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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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无美酒轻裘,走马挑灯
也并真了无牵挂
苏浣一袭白衣,只身一人,与白马相伴,渐渐没于竹林山雾
其实,她并未去过江城
有人跟她说,去淮江,京城与江城,是共饮淮江水的,那有商船画舫,浣姑娘去江城,乘船很是方便
她必须为自己挣出一条路来,若是在苏家待字闺中,一来无丰厚的嫁妆,二来有长姐和几位夫人在,苏浣永远嫁不了好人家,只可能下嫁姐姐不要的人家,三书六娉,明媒正娶为妻,倒还不为过,若是为妾,可就不好说了
若真是这样,可是误了她后半生啊
其实,浣姑娘比苏大小姐是要惊艳几分的,苏颜欢应是知道这点,和苏浣在一起时,会让其刻意穿粗布衣裳,不施脂粉,不戴珠钗,颔首低眉跟在后面,自己则是要挑出件好看的云锦,好风光一番
苏浣的美和江晚很像,是静,是柔,是一江春水南流,微风拂过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苏浣也常常暗自以江晚作比,只可惜,回到眼前,只得在苏颜欢因妒忌而对江晚愤愤不平时附和一声
苏颜欢妒忌江晚,苏颜景讥讽江旭,苏相,又逼死江晏
若是将来新君登基后重查江家一案,苏浣真为苏家捏一把汗
先帝当初也知皇帝木讷无能,只是膝下除皇帝外,也无合适人选,但先帝看中皇长孙,也便是当朝太子,年纪轻轻,功成名就,清隽俊逸,举止投足间,皆是风雅矜持,轻笑,明眸皓齿,回眸,黑瞳深邃,撩拨人心,对于政事也颇有建树,与当今圣上判若两人,自是京城女儿家们倾慕的对象,连苏相几时见着太子也会试探性的提上几嘴自家女儿,当然不是指苏浣
对于这个孙子,先帝下了很大的心血
那年,江晏风华正茂,当真的才华横溢,是先帝的心腹,理所应当的成了他的太傅,后来,先帝驾崩,便随着他入主东宫,从烂漫童年至书生意气的少年,太子从没离开过江太傅的教导,对他,自是尊敬
有人说,太子殿下除了她以外,很少对其他小姐笑
因为父亲的缘故,江旭曾经是太子伴读,江晚常常在东宫赏玩,度过一些清闲的日子
“承旻哥哥,承旻哥哥,欸,别动别动,快,我要那朵桃花上的蝶,对呀
谢谢哥哥!”
“承旻哥哥,风筝再放高一点呀,哈你看
“承旻哥哥,风筝...风筝挂树上了.....拿不着,帮我一下嘛
......
小姑娘个子小小的,像个小团子,可爱死了,白嫩的小手拉着他的衣袖不放
就凭那一句承旻哥哥,他的心就软了下来,她要他做什么,他都尽数答应
他想,如果她要他的命,那他可能毫不犹豫的就给了
他甚至比她亲哥哥对她还要宠溺几分
阿晚照亮了那颗孤独灰暗的心,她像曙光一样,是希望,或者说,是欲望,他怎么也不肯撒手
于李承旻来说,那是生命中最好的日子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江太傅出事时,苏相掐准了契机,太子前往北疆巡查军队,打探军情,根本救不了江太傅!苏相与圣上刻意隐瞒此事,心中未曾提及江太傅半字,江晚的信,自是送不出去的,待他归来,晚了,恩师早已西去
而他的小青梅则流亡他乡
他苦笑,那时,她在绝望中等待,又在等待中绝望
直至埋没于烟花柳巷,她恨透了他吧
她走的那天,他没去见她,他怕他因为悔恨和不甘做出什么吓着她的事,他可再伤不起她的心了
他只是在远处默默肃立着,望着马车驶出京城,他慢慢合上眼眸,心沉湖底
这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
从不饮酒的太子,喝了一夜的酒,直到眼前事都迷离朦胧,醉意点染了寂寞的夜,他喘着,叫着,嘶吼着,摔碎着,胸中仍是离苦愁闷,不解
直至醉倒于榻上
恍惚间,他总觉着看见眼前的人影,清婉温柔,巧笑嫣然,神情眉目间,皆是她的模样
他猛然惊醒
“阿晚!”
难得的清醒,却发觉着是空虚的梦境
摇摇头,绝美的脸上却凄苦的笑着,叹着
惨白的月光洒进东宫正殿,下人们躲在一旁,不敢吱声
也只有她,能让太子爷醉酒,让太子爷发疯
阿晚,等我,等我位高权重,等我有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我定再也不让你受苦受累,凤冠霞帔,娶你为妻,还江家一个清白,我,只是需要时间,时间
所以阿晚,有那么一天,记得原谅我,原谅孤
苏相阴险狡诈,本想着一石二鸟,既除掉了江晏这个碍事的拦路虎,又除掉了本是太子妃第一人选的江晚,本想着前路光明,适时将苏颜欢捧上太子妃的位子
这苏家,可就在京城最是显赫耀眼了
可他未料到,太子爷不罢休,暗中彻查江晏一案,隐约都与苏家有关,太子爷本就不喜苏家的谄媚,苏颜欢苏颜景的仗势欺人,苏贵妃对其生母先皇后的不敬更是惹恼了太子,如今苏家又暗中立下了太子这个劲敌,只是太子暂时还不会狠狠整治苏家
但苏家被抄,只是时间问题
可苏相不知道,他还偷乐着女儿当未来皇后,自己成国丈的梦
他低估了太子的能力和狠辣,以及他对江晚的爱
黄昏之余,夕阳染红了半江,秋来江水寒,空阔处只剩偶来几只水鸟,扑棱着翅,是凄凉绝望么?
还是明朝的希望?
画舫的琵琶声清脆,划过江面的声音最抚人心,城阙,高楼,酒坊,雀桥,以及那埋没于烟火风尘的市井人家,小贩的吆喝声,独特的京城调子,婉转悠扬
人间烟火气,最抚世人心
喧嚣热闹,能与良辰美景奈何天共存;落霞孤鹜,渔舟唱晚,雁阵惊寒
苏浣迎着江风,微凉,她很少出府去,苏家的祭祀也好,礼佛也罢,甚至是去山庄里避暑,苏浣是不被允许去的
淮江,原来可以这么美,夕阳的尽头,繁华的彼岸,那用血点燃的天空,原道可以与水相容,有的时候,平凡宁静,往往比显贵的生活更令人钦羡
顺着熙攘的人群,苏浣上了条普通的商船,船上没有过多的雕饰,很简朴,歌女的琵琶声与人声相应,是京城独有的腔调
或者说,那是家乡的声音
她就这么,成功逃离了苏家,逃离了那个整整折磨她十六年的苏家,她再也不想回去了,且,如此的话,苏家败落,很多人并不知苏相还有二女儿,自己改名换姓,大抵不会受到牵连
若是成功帮了江晚一把,等到新帝登基,江晚待自己,肯定是不薄的,到时候,让那苏颜欢,侧夫人好好承受下当年对自己,对姨娘的折磨,呵
夜深,商船里一片喧闹,男人们喝酒打牌掷骰子,喊声叫声吵闹;女人们大多带着孩子,孩子还小,总是哭闹,女人们不好哄,又不敢去找丈夫,怕坏了丈夫的兴致,只得一边轻声哄,一边又陪笑着,苏浣不大喜喧嚣,离开船舱,去透透风
秋夜寒霜浸透,愁绪未消减,反倒染上几分凉意了,两三星火,船尾点着灯,浩荡的夜空很静,白云很黑,月影是朦胧的
苏浣从未去过那么遥远的彼岸,心里不知是激动,还是担忧
淮江两岸的一切都暗淡下来,唯有这商船,和渔火
看似一片宁静祥和,可苏浣也是知道,当今时局动荡不安,不知北疆还能撑多久
待到睡意浸染
......
“看,前面就是江城了,大家马上就到了,带好自己的行囊哈
“别急别急,大家慢点走,码头上的木板很滑,娃娃,小心点儿
这就到了呢
苏浣望着城阙,几番打扮后,从容地出了船舱
终究,还是来了
苏浣四处打听江晚的消息,最后落在镜花楼前
据说镜花楼是前朝一个很有才华的公子,献给自己心仪的公主而亲手设计的,可惜的是,公主远嫁和亲,公子再也未见过他的心上人
他将镜花楼托付给故友后,离开了江城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去找公主了
很有江南一派的清净与安逸,楼高,有一片很大的林苑和池水,微风拂面,可以闻到深秋的花开,和昨日的雨,到不像是青楼,更像是高官归隐山林的私人住宅
后来,楼主频繁更迭,镜花楼向来处事的都是掌柜,没人见过楼主,只得在陆掌柜口中,识得楼主身份尊贵
镜花楼的水仙开了,僻静,悠闲
倒是符合江晚的性子呢
几个婢女将苏浣迎了进去
“我们这,小姐们可不常来,姑娘此番前往,所为何事呢?”
陆掌柜摇着面扇,轻笑着上前相迎,眸子里却又是锐利与精明
“听说,这里有位姑娘出身名门,琴声中常夹杂着京城的腔调,甚是大气
“小姐若是想听曲儿的话,找他人倒还好办些,可您找说的那位,可就难了,江姑娘自恃清高,非熟人,她不常弹琴的,姑娘怕是很难见着江姑娘
“当然,姑娘您若是愿意再多花点银子,在下,也不是不能劝动江小姐,若是拿不出,在下还是劝姑娘早些回罢”
掌柜历经的比那些小姐公子都要多,懂得也多,世故圆滑的脸上,笑意璀璨盎然,虽没有富家小姐们年轻,却另有一番时间沉淀留下的风韵,更加风流妖娆几分
苏浣不傻,看见的到陆掌柜的算计,唯利是图,只是轻笑着
“瞧您说的,规矩我懂,晚儿是我的一位故人,我和她原都在京城,后来出了变故,她来了这,许久未见,我放心不下她,便擅自从京城来了这”
苏浣努力从眼神中挤出几抹真诚,纯良
“是吗?”
陆杏半信半疑打量着面前这个衣着简朴,略施粉黛的丫头
穿着是普通了些,可这气质,倒是像大户人家的孩子
几番思索后,陆杏沉声道
“报上姓名给我,我带你去见她
江晚侧卧在贵妃榻上看书,见陆掌柜突然到了,也不抬首
“杏姐姐今儿怎的有空来我这?有什么事么?”
陆杏略微皱眉,开口道“有位姓苏的小姐,说是京城来的,是你的故友,想要见见你”
本还略带倦意的江晚一下子清醒起来,连忙走上前去
“你说什么?!”
“姓苏?故友?还是从京城来的?”
陆杏见江晚的反应如此激烈,倒是茫然不解
“是,你若是认识,我派人带她来就好”
“不...不,让我想想,先别让她来,拦着她,陆掌柜,我考虑下再让她来”
江晚的神情不大对
“那,我先下去了,想好了告知我一声”
待陆杏走后,江昭从画屏后走出
“苏家?难不成?是那苏颜欢来闹事了?”
江昭面色凝重,问向一言不发的姐姐
“不会是她,苏家怎么也不可能放她一人来江城,再者,苏颜欢闹事你还没见识过么,直接大喊大叫,和市井泼妇似的,根本不会在这求见我,若有那般招摇,陆杏也不会察觉不到,更不会自称故友二字
“那还有谁啊?”
江晚沉了沉,应声答道
“你听说过,苏家,有个见不得人的二小姐么?”
“苏颜欢那般娇纵,不是苏家独女吗?”
“我曾经也是那样认为,但,那年苏颜景的生辰宴上,我偶然听见苏家的婢女在议论什么,说是二小姐又被侧夫人禁足了,我当时也疑惑,苏家何来的二小姐,认为是别家的,听错了,也就就此作罢
可后来,我在苏府一个很偏僻萧条的院落中,看见了那个眉眼与苏颜欢相似的姑娘,只是粗布麻衣,无施粉黛,还在浣着别人的衣服罢了,许是身世见不得人,才被藏在深院中,可她确实是苏相的亲生骨肉”
“苏沉然这个东西,简直不是人,对自己的亲女也能毫无亲情可言!”
面对江昭的忿然,江晚则平淡的叹道
“他眼里只有利益,私生的女儿,自是不利于他飞黄腾达之道,对亲生女儿下此狠手,可见他心肠的毒辣,那姑娘和苏颜欢年纪相仿,只是同父不同命罢,那姑娘,确实是可怜啊,听说,还是叫苏浣二字”
江昭蹙眉,“这可不是个好名字,也不知苏沉然怎么想的”
“算了,别人家事,操心什么,要不,会会她,到底苏家的女儿,看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听姐姐的”
侍女带上了苏浣,掩着门退下了
眼前的,可是杀父仇人的女儿
“苏小姐,昭儿,沏茶”
江晚不冷不热的,面若冰霜,上下打量着苏浣
“谢过江小姐了”
苏浣也不恼,仍是笑意盈盈
“不必客套了,有什么事,能让苏小姐远从京城来访寒舍?苏小姐总不是单纯来和我们唠嗑的吧?嗯?”江晚哂笑,却更寒几分
“江小姐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对吗?”
江晚一愣,很快又恢复冷淡的模样
“是,怎么了?”
“那江小姐就该知道,苏家待我,并不好;同样的,我也不喜苏家”
“所以?”
“我手上,是有苏沉然的把柄的,若想要除掉苏沉然,以你们江家现在的能力,是不大现实的
但,若是我们联手,苏家,会好对付得多,这样你我都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呢?江大小姐是个聪明人,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苏浣一步步靠近江晚,一双桃花般的眼睛,似是会透出光耀来,蛊惑人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
“难不成?江大小姐更相信我给苏沉然卖命?”
“别傻了,其实,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和我合作,双利双赢?”
江晚的丹凤眼对上苏浣的桃花眼,她极力想要看透那黑色背后的人心
最后,只得叹道
“信你一回罢”
苏浣笑道
“给你爹复仇,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江晚也不看她,仍是看着手中的书卷
“今日你待的够久了,行了,江昭,送客吧”
“若是将来有什么事,便来这找我就行”
“在东南的城郊,有座府邸,是我哥之前买下的,闲置也是闲置着,我给你钥匙,在那歇歇脚罢,不碍事”
苏浣欣喜
“在下,那就谢过江大小姐了”
江晚摆了摆手
今夜,月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