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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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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骁重新上楼,回到那间暂时还空旷的屋子,却没见着人影。他拿出手机拨号,响了两声,门从外面打开。
吴智华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陈夏和孙如非先走了,我送她们下去。”
“哦。”徐骁收好手机,“秦子铭也走了。”
“他车钥匙还在我这儿。”
“反正不上班,你开着吧。”徐骁虚握了下拳,护住刚才窜上来的那簇心火,“你急着回去吗?我有话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
“那再待会儿?”
“行。”
。
吴智华带徐骁坐回小小的阳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楼幢之间彼此错开,两旁是密集的灯火,远处则是被镶嵌着的一小段人工河。河岸外延的街道流光溢彩,车水马龙,传过来的声响却不多。
侧窗开了一半,有夜风轻柔地往里吹。徐骁挺中意这个地方:“什么时候正式入住?”
“月中吧,我妈请村里的老人给我挑的日子,说是后半夜一点零八分才能进新屋。”吴智华不信这一套,但不想辜负母亲的心意,徐骁理解,“听她的没错,乔迁之喜,又是第一套房,是得讲究些。”
他想到什么:“趁着放假,我陪你去挑家具?”
“不用,我就订张床,再加一套沙发,其他买了也浪费。”
“那不行,家得有个家的样子。”徐骁嫌弃他出租屋里的物什,“那些你就别要了,全买新的,你把这儿布置得越舒服,下班回来就越享受,才能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那我借你的钱——”
“还提。”
“不提怎么行,我怕你兜里也见光了。”
徐骁无所谓地靠向椅背:“光了也挺好,说明资金得到了充分利用。你放心吧,我吃饭的钱还是有的,再说了,我妈舍不得让我挨饿。”
吴智华知道他嘴上这样说,实际上没从家里讨到什么便宜:“你爸妈帮衬你是应该的,但你帮衬我不是。”
徐骁忽然笑了下:“你这话听着耳熟,让我想到一个人。”
“陈夏?”
“嗯,”他点头,“你们俩很像。性格、脾气,给人的感觉。”
都有分寸感,有责任心,有领一份情要还两份的习惯。
吴智华微微笑着:“听上去你很了解她。”
“准确地说,是我很想了解她。”
“因为你喜欢她?”
徐骁身形一顿,转头对上两道平静的视线。
半晌,他听见自己声音落地:“是,我喜欢她。”
。
周围一时安静无两。
四个字仿佛攒成了一根绳,把近期繁杂的心绪都捆好扎紧。徐骁低头看着鞋尖,再次梳理自己的感觉: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小心翼翼,牵肠挂肚,尽管他以前未曾深究,但今晚,他确信这些感觉是细微而确切的。
他调整坐姿,手臂搭在腿上,双手则不自然地交叉。吴智华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怎么感觉你很不自在。”
徐骁摸摸鼻子:“毕竟是到你这儿来承认错误。”
“错误?”
他不知怎么解释,因为不论怎么解释都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而吴智华却似明白了他的考虑,不免觉得好笑:“先不说陈夏拒绝了我很多次,就现在来看,我们压根连开始的苗头都没有,你要认什么错?”
“认我的言而无信,答应了帮你追人,结果追着追着,自己叛变了。”
“没事,你变吧,我不用你们帮了。”他语气豁然,“我想,我和陈夏更适合当朋友。”
徐骁不免讶异,他却继续:“很奇怪,我们今晚说的话,比前几次见面加起来的都要多。”
从家庭、兄弟姐妹,到求学求职的经历,简单却有共鸣:“你是对的,我们的性格中有很相像的部分,所以一开始,我越急着靠近,她越避之不及,而当我停下,后撤,互斥的作用变小,反而能让她愿意和我聊聊天。”
徐骁心头滋味难明:“和她聊天是种享受。”
“是,这要感谢你来得那么迟。”
“……你刚看见我了?”
“看见了,正想叫你你却走了。”
“那她——”不用问,她当然也看见了。徐骁瞬间有点抓心挠肺,吴智华又说,“你应该能感觉到吧,她今天情绪不高。”
“怪我通知太迟,害她最后到场。”他知道她向来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我想不只是因为这个。”吴智华把自己和孙如非的邀请如实告知,“我们都没跟她说会有其他人在场,如果我是她,我也会感到愧疚,难堪,觉得自己做了件并不体面的事,而且还做不到像她那么冷静……诶!”他叫住起身的徐骁,“你去哪儿?”
“我去找她。”
“现在?”
“我去跟她道歉。”徐骁想起她在餐桌上露出的勉强的笑容——他这一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啊。
吴智华看他快步离开,轻轻笑了下。而等他关好窗,移好凳子,正要去客厅里关灯,秦子铭却出现在门口:“人呢?”
“刚走。”
“你俩……没打起来吧。”
吴智华失笑:“怎么会。”
秦子铭松口气:“我上了出租又折回来,生怕你俩闹矛盾。今天这事儿怪我,我不怂恿这个,怂恿那个,也不至于让人出糗。”
吴智华没说话,关了灯,和他下楼。
电梯里充斥着节奏欢快的广告声,秦子铭忽然说:“花神,感情这东西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嗯。”
“那你……打算和他公平竞争吗?”
“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他笑笑,陈夏的选择说明了一切,至于徐骁那着急忙慌的样子——
“祝他好运吧。”
。
徐骁摁了很久的门铃都没人应,最后忍不住噔噔噔用手敲。陈夏刚出卫生间,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趿拉着拖鞋过去,瞧见是他,先在心里骂了句才开门:“你能不能轻点?”
“你在家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在洗漱,手机在客厅,怎么接?”
徐骁看她脑门上别着的发箍,陈夏察觉,一把扯了下来:“找我有事?”
“进去再说。”他伸手去够她握着的门把,她躲,他趁机往里挤,很快从里面合上了门,“就因为我没告诉你今天是花神请客,你就气到现在?”
陈夏瞪着眼睛:“谁让你进来的,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早就不气了。”她本来气自己什么都不问,后来气他什么都不说,再后来,更气自己回家打扮一番却毫无用处的小心思: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好重视的,越上心反而越闹笑话。
她自打回来就开始劝自己,但徐骁显然觉得她气没消:“陈夏。”
她沉着脸。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如果你是因为刚才的事特地过来,那大可不必。睡一觉就翻篇了。”
“可我睡不着。”
“所以你就又来找我,难道你睡不着也要害我睡不着吗?”
“……”
他一时无言,陈夏转身,却被他拽住胳膊:“我没想害你睡不着,只是想把疙瘩解开。”
“我自己会解。”她坦承,“今天这事要算也算我自作多情。你之前说我老是请你吃饭,所以等放假了会回请我,我就以为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但其实你有嘴,我也有嘴,不说不问就谁也别怪谁。横竖现在花神和如非也给了我台阶,我下了也就好了。”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你怎么了?”
“我没有忘记要请你吃饭,只是今天凑巧——”
“是凑巧,毕竟要牵红线嘛,能理解。”她挣脱他的控制,“花神是你的好兄弟,你为他两肋插刀是应该的,不必顾及别人的感受。”
徐骁冤枉:“我没有不顾及你,我原先是觉得你和他在一块挺和谐。”
“所以你乐得成人之美,看见我们就走,生怕打扰。照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徐骁很久没见到她这副凶巴巴的样子,既委屈又犯难。如果说他过来是打算跟她好好解释,可是眼下的场景仿佛是他工作不认真犯了错,而她又在义正言辞地怼他。
不同的是,面对她的浑身带刺,搁以前他肯定敬而远之,而现在,他只想把她的刺抱在怀里,哪怕扎疼了也不想放手。
于是他朝她靠近:“我承认,掉头就走是我不对,但我是要去想事情。”
“那你想完了吗?”
“我想完了,想明白了才来找你。”徐骁看清她眼里翻滚的情绪,“我也要承认,撮合你们是我犯傻,如果让你不舒服,我向你道歉,你也可以从我这儿讨回去。”
“怎么讨?我也去给你相亲吗?可惜我没那么要好的朋友,也没那么多的人脉资源。”
徐骁眼神认真:“资源不用多,一个就够了。”
“……你还真看上谁了。”
“是啊,我看上你了,你把自己相给我,不行吗?”
他说得半真半假,陈夏想把发箍砸他脸上,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可是手抬到一半,反被他制住:“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算了,还要打我。”
“因为你喝醉了。”
“我只喝了几杯,远不至于醉。”他从花神那过来,连代驾也懒得等,直接打车就为早点见到她,“我陪你在这儿说了这么多,有哪一句你没听清,哪一句逻辑不对?”
陈夏脸色涨红:“哪哪都不对。”
“不可能。”他语气自信,“我的话都有理有据,真心实意,倒是你,不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没有一个问题是像话的。”
“那就换个新的。你骂我随意牵红线,但不止我,秦子铭和孙如非也想撮合你和花神,你对他们也这么咄咄逼人吗?”
“我……”
“你没有,你对他们都很客气,只对我这样,到我头上最厉害。”
“那是因为你最我行我素,最讨人厌。”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跟我吃饭?是我约得更早,还是你觉得我比他们更重要?”
陈夏的防线似乎被他这句话击破了,她动动嘴唇,却出不了声,因为连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可以不在意饭桌上的沉默和尴尬,却偏偏在意他给了她又让她落空的期待。
可是,她不能在他的步步紧逼中败下阵来。她努力让自己镇静,再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如非刚才也这么问我,她问我比起她和花神,我是不是更愿意选择你,我说是。因为这才正常,交朋友总有一个过程,我和你接触更多,更熟,不提以前,哪怕是这半年多,我们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就冲这点,关系更近也理所应当。”
好一个理所应当。
徐骁不吃她这套:“既然如此,那我再约我的邻居吃顿饭,她也肯定会答应,何况我还欠了好几顿,债都没还清。”
“不用了,我最近没时间。”
“我有,我来就你的时间。”
“徐骁!”
“这两个都是常用字,你要是记不住,没事可以多叫叫。”
陈夏着恼,伸手推他,徐骁却没轻易挪步。他看她微微泛红的脸庞,心想自己大概也是如此。
他上前一步,她却往后退,碰到摆着小物件的玄关柜,全身戒备。
他只好停下,以防她又觉得他我行我素:“道歉是真的,请你吃饭是真的。”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和目光一样温柔:“至于追你,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