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麟隐于野

80、好转

　　高伯乾再回到郊外的伏羲庙已经是五天后。
　　家奴就在马车上守着林瑜晏整整五天五夜不敢合眼。
　　见到高伯乾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昏厥过去。
　　马车上的林瑜晏，沉睡如同孩子。
　　高伯乾将他解开，抗在肩上。
　　林瑜晏手上被马蹄弄上的豁口越发乌黑。
　　吻一吻那双手，几乎散发着冬季里动物的腐朽之味。
　　高伯乾知道，因为刘承彻底没了。所以林瑜晏也如同死了，正从身体里散发着死亡的腐朽味。
　　这次回到宗庙，高伯乾还带回了好几个人，重新将宗庙修正了一番。还围着庙宇修建了栅栏，马鹏，又盖了新的屋子。
　　点起灯火，整个庙宇就像新居，蓬荜生辉。
　　林瑜晏一连睡了大半月。
　　高伯乾从不叫醒他。只是到吃饭的时候，高伯乾就将亲自做好的粥送到房子里，搁在榻边。不多久，再来取的时候已经空荡荡。
　　高伯乾每天在粥里多加些各种各样的肉和蔬菜，直到再一个月后，由原来的小碗，换成了大一圈的碗。每次取回来都是空荡荡的。
　　这天夜里。
　　高伯乾送了晚饭来。
　　进门正看见坐在榻上目光炯炯的林瑜晏。
　　有些吃惊下，林瑜晏看着高伯乾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其实高伯乾的心中万分害怕。他害怕林瑜晏怨恨他，或者提起刘承的事。
　　可完全令高伯乾没想到的是林瑜晏竟然自那之后，在没提过刘承一个字。
　　高伯乾当做林瑜晏失忆了，所以自己也学着失忆，对那事情，只字不提。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来年开春。
　　春天林子晴空万里，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上，几只鸟从天而过。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看起来雄伟壮丽。绿油油的草挺着身，一阵春风拂过，草儿跳起彼此起伏优美的舞。
　　山间溪水清澈见底，雪的影子早已无影无踪。水流如同透明蓝绸，印出树林花鸟蓝天。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一会儿转圈，一会吐泡；乌龟很胆小，它见几棵水草飘了过来，迅速把头缩进壳里，过了好一会儿也不敢把头伸出来。
　　地上的野花争奇斗艳，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引来数群的蜜蜂蝴蝶。
　　今年开春，河水溪水解冻后，高伯乾便找人在山间将一条河凿开一条小道，成了溪水，绕着过往的伏羲庙，现在的山间小屋缓缓流淌。
　　阳光明媚，林瑜晏坐在溪边的石头旁，一双小脚探入水中，冰冰凉凉，又骚的他痒痒。
　　懒洋洋的闭上眼睛。一缕阳光洒在他完美无缺的脸颊。
　　栅栏里砍柴的高伯乾卷起裤管袖管时不时盯一眼溪边端坐的人儿。
　　一只浅色的蓝蝶缓缓飞停在林瑜晏垂散的青丝上，当林瑜晏低头哈腰用溪水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时，那只蓝蝶缓缓起飞，受了惊扰，偏偏呼扇着翅膀朝着高伯乾飞来……
　　瞳孔里撞入这只悠闲的蓝蝶。
　　高伯乾看的有些目不转睛。
　　自然而然呵呵笑起来，高伯乾放下手中斧头，绕过栅栏蹲在林瑜晏身边，一边摆弄这溪水，温温柔柔的帮他一起打理发丝，溪水的冰凉和高伯乾指尖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贴着林瑜晏的头皮。异常舒服。他享受的闭着双眼。
　　吸一口山间新鲜的空气，高伯乾唇角带笑闲谈到：“还记得，那年你随我回家乡，路过的那片蝴蝶谷吗？”
　　林瑜晏闭着眼睛，仰躺在石头上。
　　那块石头特别宽大。是高伯乾辛辛苦苦找人专门雕琢了抬到这溪水中央来的。
　　为了让林瑜晏舒舒服服的生活。感受一切美好的东西。
　　如今的林瑜晏很喜欢在石头上躺下，感受溪水在身边流淌的声音，青丝随水流缓缓飘散的感觉，足在水中扑腾的愉悦，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高伯乾坐在石头的这头，林瑜晏躺在他的腿上：“那年，成群的蝴蝶，红红绿绿黄黄紫紫。再没见过那样的壮阔。”
　　用掌心鞠一捧清水，洒在林瑜晏的发间。
　　高伯乾没有注意林瑜晏缓缓在阳光下张开的眼睛，瞳孔里带着不解。
　　高伯乾常常忘记，曾经的那些年，是林玉衍的人生，并不是躺在自己身边的林瑜晏。
　　只是，两段不同的人生，却始终都是高伯乾一个人的。一晃眼，已有二十年之久。
　　“大公子，林公子，饭菜好了！”
　　家奴始终如一，还跟在高伯乾的身边。
　　回头看着冲自己拼命挥手永远长不大的奴仆，高伯乾甚至替他高兴。
　　林瑜晏豁然坐起身，听到饭菜好了，不顾湿漉漉的发丝，他早就饿的咕噜咕噜肚子叫。这会儿鞋子也不穿，提起裙裾就朝着栅栏围起的院子里跑。
　　高伯乾起身，站在冰凉的溪水里，在日光里温和的笑着。
　　看着身体颇长，肤白如玉的林瑜晏恢复了曾经的气息。一身浅黄袍，眉毛如画，唇如涂脂，优雅素丽。薄如蝉翼的唇瓣时不时浮起一丝微笑，丑陋的半张脸也跟着温暖起来。
　　浅黄的袍，腰系蓝色缎带。
　　高伯乾看着那条蓝色的腰带，眼前又飞回了那只起舞的蝶。绕着林瑜晏纤瘦的脊背朝着高出卖力的扑腾着翅膀。
　　在春光明媚里，飞向远方，身后带着金色光晕。
　　弯腰拾起林瑜晏一双木屐，高伯乾笑脸盈盈朝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有一张案，案子上摆着三双碗筷。
　　林瑜晏跪坐在垫子上正吃得香。
　　经过多月的调理和将养，林瑜晏恢复很好。
　　颇让高伯乾觉得看到了二十年前，阁楼上第一次相遇的那个他。
　　高伯乾转身走到他的身后拿着一块布给林瑜晏擦拭起湿漉漉的头发。毫不耽误他吃饭的热情。像个孩子。
　　像个孩子。
　　表情一瞬间僵硬。林瑜晏看不见。
　　他只是触碰到孩子这个词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彘儿。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也不是一个好人。这一生到如今，也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可他明白，和林瑜晏在一起的日子，很舒心，活的自由自在。与世无争。
　　林瑜晏很好养活，一碗粥，泡上馒头，吃饱了，就会笑，笑累了，便睡了。
　　呼呼啦啦，林子里起了风。
　　树叶哗哗作响。如同旋律优美的乐曲。
　　透过林瑜晏身体，看到几案对面安躺着的瑶琴。高伯乾忽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再梦见过‘万奉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