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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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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就是早春,万物开始复苏,玄夜的伤势也彻底好了,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也不可能一直住在皇宫里。
他走的那一天,阳光正好,微风徐徐,忆欢正在院子里种一些青菜。
他看着忆欢忙活地背影,低声说道:“那个……我要走了。”
忆欢埋土地手顿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早料到有今日似的,伸出手摆了摆,说道:“知道了,慢走不送,下次若是回来,记得给我带些好吃的。”
玄夜“嗯”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他在忆欢身后看了她许久,也没有等到她回头,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春风微微扫过空落落的庭院,吹得树枝摇头晃脑,掉落下一地的枯叶。
忆欢察觉到背后的人真的走了,这才回过了头,她眼里虽然没有泪,但却红得厉害,只轻轻一眨,一颗泪珠就砸掉了下来。
“这风真是讨厌,”她笑骂地揉了揉眼睛道,“尽往人眼里吹沙子。”
玄夜一走,忆欢的院子又冷清了下来,她试着养了一只猫,但也还是难逃这深长的寂寞。
后来的日子里,玄夜也会时不时的突然造访,他每次来都会给忆欢带许多的东西,不仅有吃的,还有昂贵的布料,精致的发簪,和天南地北的稀奇玩意儿。
他有时也会不打招呼地把忆欢带出皇宫,带她去高山上看云海翻滚,带她去海里捡拾散落的珍珠,带她看过北漠的雪,也带她过西南的花,只是最后,他都会把她送回皇宫,而忆欢也再没说过带她离开的话。
玄夜一次次的想她什么时候才会开口,只要她再说一次,他也许……也许真的会带她离开也说不准。
可忆欢从没有说过,他不自觉地有些失望。
而日子也就在两人莫名其妙的僵持中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忆欢及笄这年,出现了变故。
这一年,大礼战败。
为了求和,大礼的皇帝答应送一位公主过去和亲。
后宫顿时乱成了一团,各个嫔妃哭得梨花带雨,谁也不舍得把自己地心肝肉送到那苦寒之地,任人欺辱。
可皇帝也没办法,为了阻止北狄的进攻,他不得不采取和亲的方式,给大礼一个喘息之机。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不知是谁突然提起“当年皇上不是宠幸过一个宫女吗?那宫女还诞下过一个公主,送她去和亲不是正合适?”
话落,众人顿时喜笑颜开,摆在面前的难题总算得以解决,一个个礼拜磕头,感谢苍天保佑,谁也没有考虑过忆欢的意愿,就好像她是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不用时丢在一旁,用时替自己冲锋陷阵。
而忆欢得知这个消息时,眼中无波无澜,在她得知大礼要和亲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料到会有今日了,谁让她孤苦无依呢?
这些人不选她,还会舍得把那些金贵的皇子公主送去为质么?
她看着面前过来宣旨地太监,安安静静地跪了下来,双手接过旨意。
当天晚上,玄夜又来了,二话不说地就拉着她去了千里之外的雪山下,看湖泊里倒映地繁星。
“怎么样?好看吧?”玄夜得意地说道,“这是我才发现的地方,马上就赶来带你看看。”
“嗯,好看。”忆欢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目光失神地落在湖面上。
那一湖面的星光倒映在她眼底,却又如同镜花水月般地漂浮着。
玄夜察觉到她心情不对,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她脸色,小心地问道:“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是谁欺负你了吗?你和我说,我替你揍他去。”
“没有,没谁欺负我。”忆欢轻轻地应着,半晌儿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玄夜,格外认真地道,“只是从今以后,你不能再来找我了。”
玄夜愣了一下,忙问道:“为何?”
忆欢:“因为我要嫁人了。”
那一刻,玄夜如遭雷击,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脑子都是懵的。
忆欢要嫁人了?
她要嫁谁?
谁准许她嫁的?
“你怎么这个表情?”忆欢瞥了他一眼,“看着像要杀人。”
玄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尽量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要嫁谁啊?”
“不知道。我父皇指的婚。”
“那你父皇真不是个东西。”玄夜怒骂道,“你才多大,就要嫁人?”
忆欢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说:“喂,你搞清楚,我已经十六了,本就该嫁人了。”
“十六又如何。”玄夜撇了撇嘴,“你就是八十六也有人要啊。”
忆欢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玄夜不甘心地问道,“你要嫁到哪去?还是在皇城吗?”
忆欢摇了摇头,“不,去北狄。”
“哪儿?!”玄夜震惊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大礼和北狄是什么关系,怎么还会把忆欢嫁到那里去?
“你们不是和他们在打战吗?”
“是啊。”忆欢说道。“打输了,所以送我去和亲啊。”
她话说得平平淡淡,好似这事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玄夜却几乎要咬碎了牙。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怒不可遏地道,“以前对你不管不顾,这要用人了,就把你往火坑里推,他们怎么不把别的公主送过去!你等着,我就帮你吃了那些人!”
他说着真站了起来,忆欢连忙伸手把他拉了下来,“坐下!”
她皱眉道:“去什么去!你还真想挨雷劈吗?那些人真是你能吃得的?”
“那你就真甘心嫁过去?”玄夜怒问道。
“嫁啊。”忆欢耸了耸肩,“反正嫁谁不是嫁。难不成,你娶我么?”
“你敢来娶我么?”
“你会来带我走么?”
她凑近了玄夜逼问着,玄夜却一时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忆欢自嘲地笑了笑,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只别过头,不在看身边这个让人心碎的人。
“夜深了,我也困了,该回去了。”
忆欢拍了拍手上草屑,最后一次支使着玄夜把她送了回去。
玄夜一路上很沉默,脸上也阴沉沉的,叫人有些胆寒。
他默不吭声地把忆欢送回了住处,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就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后来一连几天也都再没出现过。
忆欢心中也不再抱有期待,于是就一直这么安静地待到了出嫁那天。
那天是忆欢这前半生里穿得最为富贵的时候,头上凤冠格外华贵沉重,身上的嫁衣绣了花纹复杂的金线,她画着精致地妆容,美得倾国倾城。
只是下一刻,门口的人就在急声催促着,让嬷嬷赶紧把人给送出去,别耽误了时辰。
宫外百官列阵,声势浩大,送嫁的队伍也已经等候在一旁,随时可以出发。
忆欢拜过了她从未见过的父皇,转身在众人的期待下朝那架马车走去。
只是临上车前,她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路的尽头,那里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心知那个人是不会来了。
正要踏上马车时,突然狂风大作,烟尘滚滚,唢呐锣鼓的声响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纷纷抬头去看,只见一队长到望不到尽头的妖怪正吹着唢呐,抬着木箱,欢天喜地地从远处走来,眨眼间便到眼前,他们的身后是一顶鎏金的花轿,花轿前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喜服的玄夜,他带着他的聘礼来抢亲了。
忆欢看着这惊天动地地抢亲架势,久久回不过神,一直到玄夜走到她面前,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才蓦然清醒过来。
“你这是来干什么?”她问道。
“如你所见,抢亲。”
玄夜认真地看着忆欢,语气里是前所未有地庄重,“天道可证,我是来娶你的。当年我身受重伤,是夫人救了我,在下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不知夫人可愿收我,与我共享这无边的寿命?”
忆欢也认真地看着他,道:“那你可要想好了,我只是一个凡人,不会法术,不会打架,什么都不会,只会成为一个拖累,你可愿意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
“愿意,我甘之如饴。”
“这可是你说的。”忆欢蓦地红了眼,“你不能反悔。”
“我今日要是放你走,那才是真的后悔。”玄夜说罢,朝忆欢伸出了手,头一次先开了口问道,“这一次,和我走吗?不回来的那种。”
忆欢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等这一句话,等了好多好多年,她本以为她这一生都等不到这一句话了,不成想竟还有峰回路转的一日。
她终于等到这头不甘束缚地神兽,心甘情愿地套上了枷锁,不会再随随便便地就把她扔下了。
僵持了多年的两人,终于在此刻达成了和解。
忆欢看着玄夜,缓慢又坚定地伸出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在众人惊慌失措地叫喊声里,一步步迈向了那个鎏金花轿。
“走啊,成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