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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人间功利客 ...

  •   看着儿子回了破木棚的回去,该出去当铺的也走了,曾老头无奈叹息一声,摆弄手里的木轮,船上的潮湿,在即将到来的梅雨季节,对于船舱内通风干燥极其重要,也能提高船的使用年限,回来修补刷漆也能从三年两次,减少到一次,只此一项,洛氏每年船行就能省下近万两护养银两,大儿子说他傻,这样以后,他们的活儿少了,工钱就少了,哎---老大贪心,何况,他老曾头儿还缺活儿干吗?

      手下的木轮轻薄,工具如同他手的延伸,灵活刻在骨子里,哎,不想了,看他们狗咬狗,咬出更破烂的杭州来吗?大不了,像现在,像以前,十几年内的以前,其余呢?好日子大约是有过,或者,是略过吧,那两,一个只有一年吧,大儿子刚刚出生,京城的有一阵风吹过来,没有土地的人,不再是没有贱民籍的真贱民,向上可买地——但是没有银子买,向下为流民,无路可流,只有那两年,满打满算是两年,他的户籍落成匠人,用的是和农人一样的硬皮户籍文牒,那一阵儿---重要的是,一年的工钱竟然不再是贱民的100斤粗粮,加3米麻布,而是加了100斤细粮,对,就是白米饭,他连吃了三天,坐月子生老二的娘子当时骂了他半个月,那米---还有布---农人一样的待遇呀,可是后来---后来,身份文牒没有变,东家变成洛家,工钱---

      “---老曾头儿,还在这里做这些东西,要不怎么说,杭州全部的码头,没有你,是大损失呢!”

      曾老头儿甚至没有抬头看来人,这个阴阳怪气的语气,他对他的面目不在意,或者,还有厌恶,老东家说这个算,算什么?对——又是一个人间功利客,还是恶客,恶客,他不看,见得多了,也看不过来。

      见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来人有些羞恼,可是想起区东家和其他各位的交代,自己一定不能发火儿,这个老头子不拿下,以后杭州区东家手下第一人的位置就不是自己,洛家跟着的拥趸这些年多风光,他可是眼见的---要出人头地,在此一举。

      “曾老丈,东家的意思,大郎和你说了吧?”

      来人有十来人,这都是蛰伏将近20年的地头蛇,过去被强龙压着,现在---他们想要变成和洛家一样的一方豪强,压制住自己这样的工匠,和其他苦人儿的第二个洛家,这个他懂。

      “说什么?”

      臭老头子竟然和他装糊涂,来人很不耐烦了,脸颊的竖肉都高出几条梗儿,盯住了曾老头,声音底而缓慢,在他自己看来,很有气势了。

      “曾老长,何必装糊涂,在洛家手底下,你有得到什么好处了?破屋子住着,三餐不得饱,何不重新找个好前程,给子孙些许福气呢。”

      这是威胁,因为他眼睛所及,就是曾老头身后远些的破屋子了。

      “福气?说笑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求什么福气,勉强活着罢了!”

      曾老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隔几年就有的海祭事件,心里的愤恨,这么多年早成了只伤己身的咳嗽,甚至不敢高声,福气---刚刚出师的时候,是有过的。

      “你的意思是不想在码头混了?你和家里人商量过吗?”

      他说的更缓慢,仿佛他主子要处罚他们之前,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认为的,手下忙不迭的跑向破屋子,曾老头麻木的看着他们带过来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今天自己一家怎么都逃不过去比祭海更残酷的逼迫吗?

      他有些头晕,耳边是大儿子劝他妥协的声音,自己没有教好他手艺就罢了,天分不一样,可是心性---儿子们不是怯懦就是蠢,夹杂---也不一定是夹杂或许有前后,是狞笑,海里的无辜或者有些许冤枉的亡魂狞笑着,飘过来,盖过来,再次逼问的声音---风轮碎了一地,他---还是自己死了吧。

      ------

      水大救人之后觉得曾老头该是回报一二的,没有想到他不领情,还是刚刚麻木的表情甚是不看一下刚刚欺负得他,他们全家连反抗和求饶都不能的恶人们——大约是吧,反正老曾头儿没有求饶,至于大儿子---他眼前还是那些漂浮在江上久久没有被冲走的浮尸,恶臭的死无葬身之地的可怜人。

      “哎,老丈,你被吓傻了?怎么不说话?”

      “---这位---恩人,我---我爹可能还怕着---您---您这---我---”

      大儿子谢谢的话不知道怎么说,要先问称呼再---水大是本地口音,刚刚---他也是水上讨生活的苦人儿,穿着要好得多。

      水大儿不想理他,斜都没有斜他一眼,曾大儿眼神闪烁半天垂下头去。

      刚刚自己跟来寻曾老头的时候,这位正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恨不能答应了一切条件,而被塞住嘴的这些人,则是得意洋洋,他最看不惯他们得意,不是洛家人也不行,更看不上曾家大儿子,老曾头儿可悲,竟然没有能接管他手艺和心性的人——这是柴东家的话,他不懂,现在看着小子的怂样儿---

      “曾---”

      “不用说了,你想怎么样?也是先礼后兵?不如直接说吧,你是属于谁家?”

      曾老头瞬间清醒一样,不先关心儿子孙子,只管直来直往,噎的水大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

      “有什么不一样,你敢说你不是为了我老头子的手艺?”

      水大有些讪讪,确实还真是。

      “哼,我累了,干不动了,你要杀要剐随你,要是还有一点儿人性,放过他们吧,他们蠢成这样,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了。”

      老曾头看了儿子一眼,眼里的凉比绝望还深,不是他曾家没有希望了,是这个这一汪江水清不了了,整个杭州没有希望了,他---没有活路了,当时劳东家说,不要执着于父子传承,手艺这个东西,越传越新,以后的船不怕大风浪,在海上穿行无虞也可以期待,他是期待了,但是指望的是儿子,现在无比后悔。

      水大急于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让一个这样的老人信了,给他们石溪阁做事,被绑着的人刚刚看不清状况,现在觉出自己被绑的莫名其妙了,这个老曾头完全不会被什么石溪阁拐走,他们来---现在要不要挣扎一下,或者干脆---不行,自己刚刚撂下的狠话是什么来着——要么老曾头儿跟他们继续造船,要不全家死光光,和这个瘦子和他带的两个人说的什么呢——没有说什么,直接就下了死手。他说他是谁?石溪阁?就是哪个北地沧州那个穷乡僻壤来的石溪阁?沧州人会造船?这个人---不是沧州口音。

      水大本来不服,遇到曾老头儿这种油盐不进的,才感觉自己是不如云鹏他们,柴东家说诀窍是什么?就先要知道对方真正的意思,周先生也说,要攻其弊救,他的弊厩---肯定不是他那个蠢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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