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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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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岳一脚踩下刹车,车头斜扎在市局大楼门口。推开车门,正碰见从楼里走出来的周勋。
“你来了啊。”周勋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背着光。
“你怎么也在这,都这么晚了。”邢岳连跨了几个台阶进楼,只是随口一问,并没做停留。
周勋原本正打算离开,碰上邢岳又不由自主地调转方向,跟了上来,“我们刚开完会。”
大厅里灯光明亮,邢岳瞅了他一眼。就觉得他的脸史无前例的黑,头发前所未有的油。
“邢岳啊,江队都跟我说了,袁国平的事儿。”邢岳走得很急,他紧跟在旁边,又要控制音量,因此气息有些不稳,“我说兄弟,你不该瞒我啊。”
他的语气很沉痛,“你这是信不着老哥我啊。”
邢岳的脚步略微一滞,随即又恢复了爬楼的频率。既然江渊已经说了,自己也没啥好解释的。当初的确是没能百分百信任他来着。
“唉,还有项海的事也一样。你跟他关系是不错,可我也不差啊。他是我的人,到啥时候也是我比你更护着他。这整的我跟个后爹似的...”
他在旁边唠唠叨叨,语气带了些抱怨,“你要早吱声,好歹我也能提前做点儿准备,袁国平就算查,也没那么容易能查到他头上不是。现在这么突然碰上,实在太被动了。”
邢岳瞬间定住,一只脚还留在下面的台阶上。
周勋仍盯着脚下,没留意到旁边如刀子般的目光,自顾自地骂着,“真是没想到,我他妈脑袋都快气炸了...”
话还没说完,衣襟就猛地被揪住,“你再说一遍?”
周勋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抬眼就看见邢岳那副像要吃人的表情。
“操,你他妈...松开!”这人又要犯浑,这个流程他可太熟了。
俩人正撕吧,江渊出现在楼梯的尽头。
“邢岳,”他垂眼看着下面互揪衣领子的两个人,“去会议室说,别在这浪费时间。
又冲着周勋,“你也一起过来。”
俩人这才松手,各憋了一肚子的火,跟着过去。
会议室的门一关,邢岳就炸了,“项海碰上袁国平了?啊?”
江渊点了根烟,把烟盒扔到他面前的桌上,“你冷静点儿,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没你想的那么糟。”
“凡事有个轻重缓急,先把刚才电话里那个情况详细讲讲。”
周勋尽管还有些没摸清状况,但见邢岳急的要掀桌子,也赶紧过来劝,“是啊邢岳,你坐下说。”
他拍着邢岳的肩往下按,可连按了几下,没按动。
邢岳的目光就像只受伤的动物,既危险又可怜。江渊被这么盯着,最后还是没顶住,摸出手机点了几下,递过去。
邢岳来来回回看着那条短信,十来个字,有一半是感叹号。
又看了眼短信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到现在已经7个小时了。
江渊看着他的状态,后返劲儿地觉得奇怪,“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他原本以为邢岳应该比自己更早知道。
邢岳木然地摇着头,“他没跟我说,而且,他到现在也没回家...”
“对不起。”他撂下手机,转身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江渊和周勋默默对视了一眼:这俩人...是住一块儿吗?
邢岳在走廊里找了个旮旯,狠狠抹着眼睛,掏出手机给项海打电话。
他不敢打“钱乐”的号,可项海的号还是关机。关机就说明人还没回家。又拨了几遍,依然是那个冷漠的提示音。
他孤独地站在角落里,想象着项海可能经历的一切。可脑子里却只有阳光下那朵漂亮的小花,在笑眯眯地叫他,“哥!”
就那么站了一阵,他揣起手机,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回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烟味很重,桌上的两只大烟灰缸都塞满了烟屁股。远看就像是后工业时代的暗黑系艺术品。
靠墙的一大块白板上密密麻麻排满了鬼画符似的东西。红的,黑的,蓝的;方块,箭头,火柴棍儿似的小人,一层叠着一层。
而江渊和周勋正一边一个,围着桌上的一只烟灰缸抽着烟,见邢岳回来了,就把手里的烟头强行塞进拥挤的烟缸中。
不等这俩人开口,邢岳就把刚才电话里贺焜提供的那个消息详细讲了一遍。
听完,江渊也没追问消息来源,边朝门口走边对他俩说,“我去联系一下长庆市局,你们在这等我。”
他一走,屋里就剩了周勋和邢岳两个人。
周勋见他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平日里叫他看不过眼的那股子嚣张和矫情劲儿全没了,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就主动把椅子拉到他身边,“邢岳啊,你也别太上火,这事儿我们都急,心情不比你轻松。”
他递过去一支烟,邢岳摇了摇头,他就自己点上,“你来之前,我们正开会讨论这事儿呢。都开了三个多小时了。”
“看见没?”他指了指那块乱糟糟的白板,“江队已经布置好行动计划了。本来是打算再钓一钓,等赵郎上钩再收网的,但现在不等了,我们要提前行动。”
邢岳抬起眼瞅了瞅,又低下头,继续使劲儿抠着手指头。
他总觉得项海有此一劫,就是因为自己昨天扯断了他的项链,摔坏了同心锁。
周勋又拍了拍他的肩,“不过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觉得赵郎或许会有大动作,那么我们这次行动很可能就有大收获!”
“等会儿听听江队怎么说。”
“你放心,项海是我们的好兄弟,我们都得护着他。况且他能发短信,就说明暂时还是安全的。”他摁着刑岳的肩膀,“你要对他有信心,也要对江队有信心,嗯?”
邢岳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江渊回来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已经核实过了,老彪那个倒卖麻|黄|碱的团伙刚刚被长庆市局给端了,老彪和手下几个主要嫌疑人全部落网。现在长庆市局正在连夜进行突审。”
“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一定要严密封锁消息。”
“他们已掌握了老彪的手机,就等着赵郎这边的电话。以老彪目前的认罪状态,应该会百分百配合。”
江渊的目光扫过俩人,随即转头来到白板前,拿起板刷抹出一片空白,“这样一来,我们的行动必须跟着做调整。”
“咱们先快速捋一下时间轴。”
黑色马克笔在白板上划出一道长线。
“现在是...”江渊抬手看了眼手腕,“12月26号,凌晨0点49分。”
他在长线的起点,垂直画了道短线,写下“26”。
这时候周勋也站到了白板前,抱着手臂,“根据项海之前的情报,送原料的车每隔三天,最多五天就会进一次药厂。”
江渊说,“昨天,也就是25号上午11点09分,拉原料的车子开进药厂,下午14点17分离开。”
这是早已布置在药厂周围的监控点返回的结果。
“也就是说...”周勋掰着手指头,“最早28,最迟30号之前,赵郎肯定会再和老彪取得联系。”
“我们只能按最早的时间来做计划。”江渊隔了一段距离,在时间轴上又画了一道,写下“28”。
“到时候要让赵郎紧张,但又不能彻底惊了他。”周勋看着白板说。
“没错。”江渊手里的马克笔笔帽一开一合,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长庆那边的同志会提前让老彪做好准备,等赵郎的电话一来,就说自己的手下被抓了,他现在正准备跑路。什么时候出货,后续再联系。”
周勋点了点头,“赵郎那么鬼的人,知道老彪被盯上就绝对跑不了,到时候肯定会牵连到自己。”
“对。”江渊又在时间轴上画下第三道线,“如果没有意外,29号这天他一定会亲自去药厂。”
周勋拧着眉,咬着牙,“关停生产线,处理库存,把人遣散...哼,够他忙活的。”
邢岳默默在旁边坐着,几乎失去了存在感。
“所以我们的行动区间就是29到31这三天。”江渊最后在时间轴上画了个圈,捏了捏手里的马克笔,“我们的准备时间,也是三天。”
“到时候要提前控制那个何主任,防止被赵郎灭口。”周勋补充道。
江渊点了点头,“这边抓紧准备,如果项海那边有任何新消息,咱们再随时调整计划。”
“好!”
这时,如人偶般静坐的邢岳突然讷讷出声,“要是他,一直没消息呢?”
会议室瞬时陷入一片死寂。
好半天,江渊最后扣上马克笔的笔帽,“喀”的一声。
“那就,一切按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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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国平自打从赵郎那出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更是越想越不对味儿,最后气得他一宿没睡着觉。
“妈的,赵亭那个小王八羔子!”他已经不知道把赵亭骂了多少遍,到后来,连着赵郎一块儿骂。
“这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自己好心,冒着风险,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郎,算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却惹了一身骚。
好歹他也是个厅级干部,被那么一个比自己女儿年纪还小,狗屁不是的小崽子指着鼻子骂,还骂得那么难听。袁国平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骂他贪,骂他坏,骂他阴险,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赵亭翻来覆去攻击他那点儿“不为人知”的癖好,这让他怎么也忍不了。
他喜欢女人,但更喜欢男人,尤其喜欢那些漂亮的面孔,和年轻的身体。
他也承认因为这个爱好,一直以来缺德事没少干。
干可以,但不准人提!更别说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像对待畜牲一样破口大骂!
一想起当时赵亭的嘴脸,他就恨不能把手里这杯热茶泼他脸上,再拧下他的脑袋狠狠踩上两脚。
还有赵郎那个拉偏架的混蛋,犹犹豫豫,当断不断,早晚栽到那个二百五弟弟手里!
他把茶杯朝茶几上狠狠一撂,“咚”的一声。又点着一支烟,靠在沙发里,闷闷地吸着。
气归气,但有一件事他始终想不通,就是听到这事时,赵亭那种被人挖了祖坟似的反应。
后来在赵亭离开后,他和赵郎也讨论了许久,都觉得赵亭的态度不大像是装的,倒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冤枉。
因此赵郎也觉得这事挺蹊跷,叫他回来再仔细调查调查。
于是袁国平就吸着烟,回忆着整件事的经过。
如果赵亭真是被冤枉的,那就说明江渊给他的消息是假的。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除非......
袁国平忽然手一抖,烟灰滚落在身上。
除非江渊是故意的,就是在故意说给他听!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凉,额头上全是冷汗。
如果是这样,就说明江渊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甚至连林胜被害的真相也清楚了!
可即便如此,在报告会上江渊还能若无其事,甚至是谈笑风生地和自己对话,一步步把自己引入陷阱。
这让他更加不寒而栗。
有了这个念头,再回忆起当时江渊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袁国平彻底慌了,这种被恐惧包裹的感觉已经让他彻底忘了在赵亭那受的窝囊气。
他摁灭了烟,从沙发里站起来,开始不安地来回踱步。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那未免也太巧合了。这边刚刚收到赵亭的消息,让他调查那个钱乐,那边江渊就甩出了这个假情报,就跟排练好的似的,只等他上套。
等等。
他站住脚,似乎捕捉到了这一团乱麻的起点。
“钱乐...”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好像一起都是从这个人的出现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他摸出手机,又点开赵亭发来的那张照片。
这个人,他今天见过,就是跟在赵亭身边的那个小子。看来赵亭已经不怀疑他的身份了,甚至还把他当成了心腹。
他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人,同时回忆着在赵郎的书房,和这个小子对视的瞬间。
那种眼神...
他把照片放大,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
渐渐的,他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继续探究起来,却又异常模糊。
这么好看的眼睛,这么漂亮的人,如果真的见过,他没道理不记得。
可如果没见过,这股搅得他难安的情绪又是从哪来的呢?
看了半天,一无所获。他把手机放下。
总之,这个钱乐出现的时机很蹊跷,人也十分可疑。
至于他的身份,明天去查查就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警察,藏得再深他也挖得出来。
到时候,“钱乐”,江渊,一个都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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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整晚都被赵亭揪着,商量该如何自证清白,以及要如何自救,直到凌晨三点,才终于有了结论----去他妈的!
压根没做过的事,要他妈怎么证明?
本来就是奔着弄死你来的,哪怕抓来公安局长为你背书,人家该不信还是不信。
既然这样,就去他妈的自救!
你不让老子痛快,那么谁都别想痛快。
商量来商量去,霍延那边实在没辙。凭赵亭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搭不上线。直接莽过去死的更快。
那么退而求其次,就先向药厂下手。至少在那里群众基础已经有了...
到时候先散布一波赵郎嫉贤妒能、残害手足的消息:想想吧,他连我这个亲弟弟都不放过,你们这些没前途的狗腿子跟着他,还不是上赶着当炮灰么?
接着再撒一波钱,顺带勾画一幅美好的愿景:跟着我,你们将来就是开国元勋,不但有头有脸,还有原始股!
等到拿下药厂,再和赵郎斗,他至少就有了硬实的底牌。
最后大不了一把火烧了,谁也别想好!
敲定了这个方案,赵亭也实在累得够呛,直接上楼去睡觉。
但他没叫项海离开,就让他在楼下的沙发里睡一宿,明天一早好跟着自己直奔药厂。
等到赵亭离开,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项海才窝进沙发,把自己的外套盖在身上。
外头很冷,因此月光也格外寒凉,霜一样洒了一屋子。
项海把外套朝上拽了拽,可屁股就露了出来,只好又把腿缩了缩。
今天可真长,像一系列可怕的闹剧,一场接着一场。
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他才小心地掏出手机,藏在外套下面。又观察了一会儿,才偷偷敲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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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局回来,邢岳给自己煮了包面,又洗了个澡,然后就靠在床头,坐等项海回家。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这才发现堆积的微信消息里面,还有不少祝他圣诞快乐的。
有张晓伟,有郑双河,有胡广宇,有曲薇。
竟然还有罗美华...
他诡异地撇了撇嘴。
这些未读的祝福早就过期了,他也就不回了。
再往下翻,是方乔的三声“老邢”和一句没啥新鲜感的脏话。
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他坐直了些,捧着手机,认认真真恶心了方乔一把。
-老乔,我想你了。
发完他哼哼地笑了起来,想象着明天方乔看见这话时的表情,不禁有些许欣慰。
翻到最后,是一串绚烂的照片,以及一段穿插了无数表情符号的广告。
-邢警官圣诞快乐~ 小店又新到了几种新品玫瑰,都是双旦限定款哦!数量有限,如果您需要的话请提前联系,我一定替您挑最好的留出来哦! ^_^
邢岳又点开花店女孩儿发来的那几张照片,的确是没见过的颜色,可真好看。如果送给项海,他一定很开心。
想到这,他扔下手机,朝床上一倒,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项海说了,不叫他乱花钱。
项海还说了,别和他分开,别剩他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子外面的手机“叮”的一声。
邢岳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没动弹,直到手机又清楚地“叮”了一声。
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一把抓过手机。
屏幕被点亮。
-我没事,放心。
-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