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B]山樱花未稀》楼上黄昏

1、全一章

　　__SIDE A __

　　武藏的夜晚，旷远而沉郁。
　　夜风呼啸，带去又带来山间略嫌青涩的草香，以及夹杂着花粉甜腻的气息。远远的山坳处，散坐着的士兵，或休憩或嬉笑，在这旷野里充斥了一股怡然的喧嚣。
　　不远处的山间，小十郎拿着酒回到孤零零的那一株樱花树下，却不见了另一个人。
　　“政宗大人，政宗大人。”这个左脸有着刀疤的中年男子，立在树下张望，衣摆在风中轻轻的翻飞。
　　“小十郎，你还真慢啊。”隐约的，从自己头顶传来了政宗的声音，小十郎抬起头，只看到浓密的不露缝隙的樱花瓣，他叹了口气，嘴角却露出微笑。
　　“快下来吧大人，酒拿来了。”
　　忽然，一大簇樱花瓣从他头顶的上方落下，滑过他的发，他的脸，他的衣衫，然后在风里翻滚成芬芳的浪。
　　小十郎愣在原地，忘了拂去脸上的花瓣。
　　“小十郎，”独眼的少年纵身从树上跃下，落在他面前，伸手捻起小十郎面上的花瓣，“怎么愣在那里？”
　　“不错，甜的。”他略带邪气的不拘的笑着，把花瓣含在了嘴里。
　　“大人，在下觉得……这一幕很似曾相识。”小十郎把手里的酒杯递给政宗。
　　“哈哈，是吗。”后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__SIDE B_小十郎__

　　“政宗大人，快出来吧。老师在找你呢。”小十郎沿着后山的小径来回跑着，他可以预感到政宗一定躲在这里。
　　小径上落满了樱花瓣，沾着清晨微凉的露水。
　　“大人，你不去上课，受罚的可是我啊。”小十郎四处张望着，最后无力的靠在一株樱花树下。
　　后山最大的一株樱花树，伊达家族的祖先亲手种下的守护者家族世世代代的樱花树，自从政宗出生之后，变得格外的繁盛。
　　伊达政宗，这个注定要成为伊达世家骄傲的人。
　　小十郎不由得扬起了嘴角，至少目前来说，他身为近侍，实在拿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孩子没辙。
　　“政宗大人，快出来吧……”他朝着远方大喊一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山谷中。
　　“哈，小十郎，你可真慢。”从头顶传来的戏谑的声音。
　　小十郎一惊，仰起头，还没看清树上的情况，无奈脚下一滑，就仰面倒在地上。
　　都怪这清晨的露水，润湿了落败的樱花。
　　“哎……”小十郎感到更加无奈，索性保持仰面倒下的姿势，“政宗大人，别闹了。”
　　然而话音还未散去，浓密的樱花枝叶中忽然伸出一双小小的手，捧着一簇樱花的花瓣。然后小手松开，花瓣就这样纷纷扬扬的散开，飘落在小十郎的脸上和衣衫上。
　　小十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美妙的近乎不真实的场景，只是目光直直的向上方看着。
　　然后他看到从花团中伸出的稚嫩的脸颊，上扬着嘴角，带着一点不符合年龄的桀骜的微笑。
　　还有就是，右眼处的黑色眼罩。在粉色的花瓣中格外显眼。
　　“政宗大人，跟我回去吧。”小十郎站起身，接住正在向下跳的政宗，抱在怀里。
　　“小十郎，我们在这里多呆一会吧。”政宗忽然把脸转向小十郎，略略带着撒娇的口吻说，“礼仪课有多无聊你也是知道的嘛……”
　　“大人……这……”小十郎对偶尔如此的政宗没有一点办法。
　　“你就说我病了不就行了？”政宗眉毛一挑，那个表情简直比大人还精明。
　　“哎……大人你啊……”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片仓小十郎，就这样被拖下水。
　　细碎的鸟鸣有如花瓣的飘落，由远及近，忽然就打破了这个清晨的宁静。
　　天正四年的春天。伊达政宗十岁，片仓小十郎二十岁。

　　__SIDE A __

　　“哈哈哈……小十郎，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政宗大笑道。
　　“大人，那一次可没让在下少吃苦头啊，似乎是被惩罚两天不准吃饭呢。”小十郎替政宗斟满酒。
　　“后来我不是偷偷的给你带了饼么，”政宗把酒杯送到嘴边，又停下了加了一句，“我可是把自己那份的省下来了呢。”
　　“大人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小十郎回想起来，忽然又觉得感激涕零，正准备叩首谢恩，却被政宗轻轻伸手拦住。
　　“不用说这些，你只要一直跟着我就行了。知道不？”宗政定定的看着小十郎，经常挂在嘴角的不驯的笑似乎变成了柔和的浅笑。
　　“是！”小十郎顿时觉得振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__SIDE B __政宗__

　　“小十郎，这就是你以后所要服侍的大人，伊达政宗。”
　　肃穆空阔的大殿，阳光微弱的从雕花木窗中射入，檀香的轻烟萦绕，在阳光下泛出微白的痕迹。
　　大殿两旁陈列着各式武器，刀枪剑戟的寒光，被揉进了征战岁月的里些许沧桑。
　　小十郎抬起头顺着台阶望去，第一次看到了伊达政宗。
　　慵懒的斜倚着的，摆弄着一把刀的，嘴角微微上扬的，并且，右眼带着黑色眼罩的，人称万海上人转世的，“独眼龙”伊达政宗。
　　身披各种响亮名头，为人称道的这个人，比自己小了十岁，却丝毫不乏稳重和精明。
　　“在下片仓小十郎，从此以后定当尽心服侍大人。”小十郎对着他叩首，立下誓言。
　　“小十郎，和我比试下吧。”政宗走下来，抛给他一把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人……这……”
　　“这是命令哦。”宗政凑近过来嘴角一扬，然后刀光一闪，几乎看不清他拔刀的动作就飞速的给出了第一击。
　　凛冽的寒光顺着刀身飞快移动，但却在刺向小十郎脖颈的时候猛然停住，只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划痕。
　　小十郎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躲闪？”政宗转过身，把刀收回刀鞘，寒光一闪然后消逝。
　　“在下既已是政宗大人的近侍，性命就是属于您的，绝不会有半点违背。”小十郎垂着头，一字一句的说。
　　血顺着他的左脸缓缓渗出，然后顺着脸部轮廓流下，滴在地上留下暗红色的血痕。
　　“这刀伤，就是您给的恩赐，在下感激不尽。”小十郎只是任血一点一点的滴下来。
　　“哈哈，很好，”政宗猛然转过身凑近他说，“你就是我需要的人，片仓小十郎。”他的笑洒脱而张狂，毫不隐晦的昭示着心内的愉快。
　　小十郎看着他的背影，释怀的笑了。
　　天正三年的初夏。伊达政宗九岁，片仓小十郎十九岁。

　　__SIDE A__

　　“小十郎，你知道吗，我母亲因为我得了天花右眼失明而嫌恶我，甚至要派人暗杀我，所以那个时候我谁也不相信。”政宗身子倚着樱花树的枝干，望着天上的明星。
　　“政宗大人，在下都了解。”小十郎以和他同样的姿势望着天空，以为深长的说。
　　“但是这世上我唯一不会怀疑的就是你。”政宗侧过脸看小十郎，伸手轻轻抚摸他左脸的刀疤。
　　“大人，在下……”小十郎一下子语塞。
　　“你也不必说什么，一直陪我走下去吧。”政宗把手伸到他面前，“永远做我的‘龙之右眼’吧。”
　　“是！”另一只手伸出有力的将它握住。
　　远处兵士们的嬉闹渐渐安静下来，山谷之中回荡着的，只有随风飘飞的樱花瓣，以及其若有若无的芬芳。
　　——武藏……是个好地方。
　　——是的，他日在下定赴汤蹈火为您夺取此地，不，是整个天下。
　　——哈哈，不要你一个人，和我一起。
　　——是！和您……一起。

　　__后记__

　　史载：
　　伊达政宗永禄十年（1567）出生。生前被预言为独眼神僧万海上人转世。五岁时因天花而右眼失明，并因此遭到母亲的嫌恶，险遭暗杀。
　　片仓小十郎，弘治三年(1557)出生，为人刚直不阿。天正三年(1575)被父亲引为伊达政宗近侍，日后成为政宗的第一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