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63、第 63 章

　　还是那熟悉的神经性头痛，还是熟悉的疏离感。对于能穿梭任意墙壁的洛长宁而言，找到南宫弘落脚处府邸的小金库并不难，难的是与域主之间的距离，它让他的大脑疯狂运转。
　　不知道如果现在打开脑壳，能不能嗅到里面蛋白质的焦香，洛长宁自娱自乐地想，然后一头穿过厚重的金库门，差点被里面金碧辉煌的各色玉器古玩晃瞎了眼。
　　南宫弘是商人起家没错，但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财富，金银珠宝不要钱似的堆在架子上，这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狡兔三窟，狡猾如丞相的人绝不会孤注一掷地将所有鸡蛋撞进一个篮子里，它定然被分散到许多地方，这里不过是南宫弘众多收藏的地方之一。
　　这里也足够接近皇宫，如果想暂时藏匿什么东西，比如太子的家产，这里是最优解，洛长宁衷心祈祷那块金镶玉没有被转移。
　　身体上的不适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加剧，他在诸多架子中翻找半天，将眼前BIAS的弹窗警告一手挥开，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相对熟悉的东西——一套汝窑的茶具，一套四个茶杯带一个带盖的茶壶，壶嘴尖端的位置染着一抹颜色特殊的红。他在太子被抄家的时候见过一次，其中一个茶杯被毛手毛脚的兵士无意中摔碎，现在刚好是三个茶杯与红色壶嘴的茶壶摆在架子的角落里，表层上盖着一张宣纸。
　　他在这里消耗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胸口又闷又胀，身体属性栏所有指标全部飘红。洛长宁喘着粗气、强撑着身体逐个架子翻找，最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匣子里找到了剩下的半块金镶玉。
　　身体脱力地倒下去，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剧烈的头痛让他几欲作呕。洛长宁放松身体，努力将自己从域中抽离，这会儿难受的感觉反而减轻了些许，他拇指中指按着两边太阳穴，另一只攥着金镶玉的手摸了半天床头柜摸到手机。傍晚六点，时间还早，他还能再过去一趟。半块金镶玉在掌心中熠熠生辉，在BIAS的加持下泛着层层白光，任何被注入了芯片的人都能认出这不是现代世界存在的东西。洛长宁翻身起床，在浴室的镜子中看到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当食物的摄入跟不上大脑的消耗时，大脑便会自动判定舍弃躯体的其他部分，优先保全大脑的运算能力。每次脱离谢之凛都是一次剧烈的消耗，他迷茫地望着镜子里近乎陌生的自己，不知道还能撑过几次。
　　胸口鲛珠摇摇晃晃光华流转，只有在二人同时手握鲛珠时才会彼此连通，他们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东西进行通讯：有BIAS芯片的加持，他随时可以沉入域里，只要他不离开谢之凛太远就不会对身体造成额外负担，也就没必要用鲛珠进行联系。他捏着珠子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反应，洛长宁只得洗了把脸，又囫囵吞枣地吃了点东西，克制住抵触感重新沉入域里。
　　“滚！都滚！滚出朕的书房！”
　　“这——”
　　书房里三五大臣面面相觑，最先拱手告退的则是沈庭，身穿太医馆服饰的木讷男人三下两下收起手中药箱，推搡着其余几位大臣与太医离开书房外间。谢之凛凤眼里满是血丝，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看。
　　“又怎么啦？”他莫名其妙地目送诸位大臣的背影，又将手中金镶玉放置在手边书桌上。“就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你的错！你又跑什么！”
　　“和我跑出去有什么关系！”他本就头痛，这下火气也被勾了起来。“我去帮你找证据！帮你找证据也有错吗！”
　　“你刚走不久宗主便十万火急地跑来找朕，让朕尽快把你接回宫里！”谢之凛劈头盖脸道，“说你生命垂危！然而你只告诉朕你要验证一个猜想，朕怎么知道你去了哪里！”
　　男人的火气简直撒得莫名其妙，洛长宁完全搞不懂谢之凛在生什么气，他委屈得不行，一把抓起金镶玉扔进谢之凛怀里。
　　“我是去帮你找这玩意。”他强行压下怒意，语速极快地解释道，“太子被抄家的账本里有这块金镶玉的图示，而我又曾经在南宫弘手中十一皇子的身上见过另外半块。这两个半块金镶玉拼在一起是一块完整的玉锁，是十一皇子的身世证明，我把它拿回来是为了证明早在南北两朝尚未统一的时候，丞相便与蓝国太子有所勾结。我只是想帮你而已，谢之凛，你真让我失望。”
　　“对我失望？”谢之凛凶狠地将手中金镶玉咔嚓一声摔到地上，怒道，“扳倒南宫弘是朕自己的事情！与你有何干系！”
　　啊。
　　被发火的无力感与被误解的委屈感随着对方落下的话音同时从他身上抽离，洛长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对他发脾气的谢之凛，突然感觉到好一阵无趣。他这辈子不是没被人重视过，只是凡是重视他的人到最后都会离他而去。失望来源于期望，他本以为自己以消耗自己为代价换来的是谢之凛的感激，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与你有何干系’。
　　算了吧，也就这样吧。他想。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长宁。”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谢之凛向来镇定的脸上染上些许慌张。“你别走，长宁，是宗主，是我想去找你，然后被那几位大臣拦住。”
　　他努力把自己的手腕从男人滚烫的掌心中抽出来，洛长宁后退几步穿过桌案，用桌案将两个人格开一段距离。
　　“我的意思是我只想你活着，长宁，我想你活着。”
　　男人的眼里满是恳求，他却还是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眼前景象杂乱不堪，他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努力强迫自己按照一定的规律呼吸，所有感官渐渐退化，他迷失在黑暗里。
　　滴——滴——滴——
　　规律的仪器声将洛长宁从沉睡中唤醒，大脑尚且没有思维能力，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神识却依然混沌，有人叽里呱啦地在他耳边说着写什么，他统统没有听清。隶属于仪器的滴声始终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他烦躁地扭动身体，只觉得鼻腔里满是令人不适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无处躲藏。
　　“唉。”
　　洛长宁听到一声有点耳熟的叹息，终于挣扎着睁开疲惫的双眼，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关节不疼。只是稍稍扭动头部而已，他的脖子立刻发出一声不详的咔嚓声，他的思维能力终于迟迟恢复，在他看到程橙正像个仓鼠般剥栗子壳的瞬间。
　　“嗝。”程橙被他吓了一跳，立马抛下装满糖炒栗子的纸袋，用黏糊糊脏兮兮的双手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你终于醒啦，嗝，宁宁，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嗯……不知道，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嗝。”程橙又用力抱了他一下才松开，抽出张纸巾擦手。“……对不起喔，我忘了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吵架来着。嗝。我还能抱你，还能叫你宁宁么？嗝。”
　　洛长宁忍俊不禁。在混沌里沉寂的时间太久，重获思考能力的感觉好得要命，更何况在卧床不起时身边守着自己的又是熟人，他总有种重活一世的感觉，在此之前发生的不过是前世的恩怨，没必要在今生继续纠缠。
　　“能。以及我现在在哪里？这里不太像医院。”他环视四周。“我总觉得这地方比医院看起来高科技一点。”
　　“这里是研究所啦，BIAS的研究所。”程橙嗦了口手指。“在琅市郊区，你应该来过一次，就是装芯片的时候。”
　　确实，整个病房的布局走的是简洁利落的风格，和他装芯片的房间如出一辙，围绕在病床四周的监控仪器也与他在医院常见的显示着心率血压的仪器不同，他看不懂上面的数字和字幕分别代表着什么。
　　“也就是说……我又昏迷了？和上次三模考试之后的情况差不多？”
　　“嗝。精神层面稍微有点区别吧？不过身体层面上差不多，嗝，通俗来讲是用脑过度。”
　　“你喝口水。”他无奈道，“别打嗝了。”
　　程橙白了他一眼，双手捧着床头柜上明显给他这个病号准备的杯子小口嘬了半天才把呃逆憋回去。
　　“不过醒过来就没问题了，你试试看能不能活动，肌无力严重的话我给你推个轮椅，不严重的话带你四处走走。”
　　洛长宁唔了声，见程橙没反对，自己把身上头上乱七八糟的贴片逐个扯下，不过身周仪器仍在运作，他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BIAS界面上，有意识地将连接的仪器逐个断开。虽然全身每个关节都很疼，活动的时候也咯吱咯吱响，不过倒是没怎么出现肌无力的情况。他大脑中的那个小小的芯片无时无刻不在调节着他的身体，让他的感官保持在最舒适的阶段中。
　　“我能问个问题吗，程橙？”
　　“你说。”
　　“你为什么把它拿出去了？我是说，你的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