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62、第 62 章

　　洛长宁从未想过，自己竟在以这种方式逐步找回曾经丢失的记忆。
　　被他一口气吃下去的七天份的精神药物并没有摧毁他的脑细胞，只是打散了他的记忆，让那些隶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过去深埋在现实记忆的夹层里。转眼冬天到了，为时两个星期的考试周即将开始，期末考的内容不难，无论是生物工程还是临床的老师都对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的学生们相当友好，不但特意为他们提前画好重点，甚至连出题内容也相当浅显，评分也足够宽松——这是忧心忡忡的洛长宁从唐凌姐那里得到的情报，不同于其他专业学生死气沉沉的模样，他们专业的气氛相当轻松，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把卷子拿回来给沈庭答，说不定考试分数能比他自己动手还高不少。
　　冬季的到来意味着谢之凛生日要到了，虽说今年的生日礼物依旧是朵木槿花木雕，不过他更想弄点别的。
　　随着考试周的结束，玕大的学生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归家，唯独教师区宿舍常年开放，供给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的学生们随时使用。于是洛长宁在玕大附近找了家蛋糕房，花了两个下午的时间学会了亲手DIY蛋糕，然后在谢之凛生日那天拿着木雕拎着蛋糕闯进域里。谢之凛人在书房，他进门的时候差点和沈庭撞上，面容木讷的太医对他略施一礼，迈步离开了书房。
　　“诶？沈庭是来做什么的？”他看了眼沈庭的背影，把圆桌上属于他的书推到一旁，将蛋糕放在空出来的地方。“阿凛生日快乐。”
　　“和你一样。”谢之凛答，“依祖制朕要在傍晚宴请群臣，坐两个时辰的冷板凳听他们给朕拍马屁，沈庭想落得个清闲，朕便没在名单上添上沈庭的名字，也是因此他将朕的生辰礼提前了些许，喏，在这里，是些延年益寿的丹丸。”
　　男人下颌微杨，书桌上足足摆着一长排开盖的华贵盒子，每个盒子中都躺着一枚长得很像麦丽素的药丸，表面光滑。
　　“嗯……还是少吃为上。”他低头嗅了嗅带着一股浓郁中药气味的药丸，满脸写着嫌弃。“弄这么大颗谁吃得下去啊，好啦，你还在忙吗？不忙我们先把蛋糕吃了？”
　　洛长宁虽然偏爱甜食但是对植物奶油的耐受力不怎么强大，所以这次做的蛋糕上只有薄薄一小层奶油，主要以水果为主，只在顶层最中心放了块写着生日快乐的白巧克力片。他把手里的木槿花木雕塞进谢之凛掌心，又拈起白巧克力片塞进谢之凛嘴里，正摸索盒底塑料刀的时候男人上前一步扳过他的肩膀，将嘴里的巧克力片给他喂了过来。两个人已经认识了一年有余……不，如果不算中间分开的三年，两个人已经足足相识了近八年的时间，几乎占据了他生命的一半，他自认为已经对对方足够了解，只要一个动作他便知道谢之凛接下来想做什么。
　　“你晚上还要参加晚宴……”洛长宁擦了把下巴蹭上的巧克力，小声说道，“不行，时间不够。”
　　“那朕这次快点。”
　　【】
　　洛长宁总觉得自己有点亏本，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那种，幸亏蛋糕尚且完好……呃，勉强能吃，他赤脚踩着地上谢之凛的袍子迟迟将有点塌方的蛋糕切成两半。夹层中的果酱已经开始出现与蛋糕坯融合的趋势，他愤恨地瞪了眼吃饱喝足的谢之凛，粗暴地将装满凌乱蛋糕的纸碟塞进男人手里。谢之凛一手接过蛋糕一手攥住他的手腕，粗糙舌尖舔过他手指上沾了奶油的部分，又将自己的外袍从地上捡起来披在他身上。
　　“天气冷，小心着凉。”
　　“还不是你害的！”他咬牙。南朝不似北朝皇宫，顶梁柱是中空的同时地下也埋着地龙，从而一年四季冬暖夏凉。随着身体温度的下降，洛长宁确实感觉到有些冷，倒是达不到感冒的程度，他用谢之凛的衣服把自己卷成卷，蠕动着、哼哼唧唧的吃光属于自己的那半份生日蛋糕。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了。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海誓山盟，谢之凛带给他的是最为接近‘家’的感觉，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曾面对过什么，谢之凛永远在这个世界等待着他的到来，永远安定，永不缺席，虽然有时候脾气很坏，但他总有办法让对面先服软，只要他站在对方面前，不需要读心术，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深情。
　　所以，还有八个月的时间，他就必须要二者选其一，是真实存在的、至少剩下五十年的现实，或者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未来也并不确定的域里。如果他选择前者，那他可以求助于江郎，以旁观者的身份亲眼见证谢之凛百年后的结局，也算是以另一种独特的方式陪伴着他的爱人走到了最后。
　　洛长宁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蓝历120年初，蓝国太子谢之慕终于以假扮太子蓄意谋反之名被彻底定罪编入卷宗。至此，被使用了一百二十年的蓝历正式告一段落，伽蓝国徐徐展开历史的新篇章，年号长宁。
　　假太子被抄了家，谢之凛将清点工作交予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这是个有不少油水可捞的肥差，洛长宁主动请缨参与其中，利用无法被人看到的能力对户部尚书进行监管。意外的是，除了三分之一的财产被南宫弘捞去之外，剩下的三分之二被户部尚书原封不动地搬进了国库，手中几乎没有半点克扣，而就在明面上的账本被递上来后，户部尚书为表忠心，又在私下里向谢之凛提交了份真实的账本记录，上面详实地记载了当朝丞相在太子府私心吞下的每一笔财富。
　　“这倒是个好东西。”洛长宁拿着账本左瞧右瞧。“户部尚书居然还给其中几个名贵的首饰摆件画了画像。”
　　谢之凛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你跟着监管的时候有没有看中什么东西？朕去帮你要了来。”
　　“没，我不太在乎身外之物啦。”洛长宁紧了紧身上的睡衣。“我已经习惯了每天穿成这样来见你。”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视线却被其中一页图纸吸引，这是半块金镶玉，怎么看怎么眼熟，太子家里的东西太多，他监管的时候没办法将所有的东西看完整，不过这玩意他有印象，他在一个装满男用配饰的箱子里见过。
　　“长宁？怎么了？”
　　“……我得去趟国库。”他喃喃道，“这东西看起来不太对劲。”
　　“什么？”谢之凛锁紧眉头，越过书桌看他手中账本。“这块金镶玉怎么了？你喜欢？朕现在传人——不，朕亲自带你去国库，走。”
　　他在脑海里搜刮着金镶玉的信息，却暂时一无所获，门外谨公公很快将轿辇传来，谢之凛也不打扰他思考，将他一路带到国库。他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反而被谨公公分了神，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谢之凛在诸多太监中偏偏选择提拔这位，谨公公着实是说的少做得多的典范，和北朝南宫弘身边的人不同。
　　等等，南宫弘——
　　“找不到的。”
　　谢之凛没听清：“什么？”
　　“找不到的，国库里没有这半块金镶玉。”洛长宁抹了把脸。“我想到了，我知道为什么丞相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贪下这三成的家产了。”
　　谢之凛不答话，示意看守国库的兵士带路。国库虽埋在地下，从太子家里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却还在清点之中，谨公公鼻尖冒着薄汗，将首饰盒一字排开，洛长宁很快循着记忆找到了装满男用配饰的首饰箱。与他记忆的内容相仿，内里塞满了昂贵的羊脂玉璜、珍珠玛瑙等物，他的手指划过一块雕刻着怪石嶙峋的翡翠，然后将账本塞进谢之凛怀里。
　　“我得去验证一个猜想，阿凛，麻烦你带我过来这趟，”他边说边跑向国库外面。“你回书房等着，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做什么？长宁！长宁别跑！”
　　他来不及解释，暗自运转月如岚心法，在皇宫里一路狂奔。他想起来了！上次见到这版块金镶玉是在南宫弘偷藏十一皇子的宫里，这东西正是十一皇子的贴身信物！十一皇子身上挂着半块，太子手里拿着另外半块，两块金镶玉拼起来是一块完整的玉锁！当年十一皇子被死胎调包秘密送往北朝根本不是因为南宫弘在南朝手眼遮天，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有太子的参与，他不知道那两个人之间做过什么样的交易，只知道这金镶玉是南宫弘不惜被皇上发现私吞家产也要回收的东西。
　　这是绝好的、当朝丞相与‘假太子’私通的证据！
　　一定要来得及。他在夜色里飞奔时暗暗祈祷。他必须为谢之凛扳倒丞相再添加一枚筹码。他必须拿到这半块金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