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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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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曲舜被他晃了几下,勉强睁开眼睛,忍着剧痛哑声问道:“是岳公子么?”
“是我,曲将军,你还好么?”
“……你为何会在这里?”
岳宁怔了怔:“我半月前便到了贺兰,传令使没有知会你们么?”
曲舜眼睛骤然瞪大,忍着痛楚用力攥紧了他的手:“你是带着粮饷而来么……”
岳宁看出他神情中的迫切,忙道:“皇上命我在附近三州收集的粮草,还有苏漓交办的军械都运来了,我距此还有数日路程时便派了快马来报,萧王还说……”他说到这忽然顿住了,转头看向萧翼,惊疑不定的问,“你之前说百里霂已接到快报,说他军备充足毋需供给的事,都是骗我的么?”
萧翼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曲舜听见他的话,原本受了重创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什么军备充足!”他挣扎着爬起来,血腥味却冲出口鼻,呛得连连咳嗽,“戍军和出征队伍已断粮断饷两月……咳咳……将军眼看就要攻下衍纳城,却……被这奸人牵制,不得已率军撤回!”
萧翼见他向自己一指,手指间满是鲜血,冷笑了一声:“你说的话似乎多了点。”
岳宁听得脑袋里嗡得一声响了起来,脸上几乎没了血色,惊异不定的看了萧翼半天,抱着曲舜的肩膀就退后了几步。
正在这时,被制住的曲舜部下中忽然有一人挣开了绳索。这名士卒出身烽火营,自然训练有素,挣开的一瞬间便从身旁兵勇腰间抽出腰刀,蹲下身一个逆手劈杀就砍倒了四人。人群立刻一片哗然,这士卒飞窜间又割断了几名同袍的绳索,贺兰郡兵勇惊诧之后立刻一拥而上,一时间砍得砍,杀得杀,乱成一片。
萧翼也略为一怔,看了一眼这片混乱,随即唤过萧振吩咐了几句。
岳宁趁着这时机低头向曲舜悄声问道:“百里霂现在在哪里?”
曲舜浑身鞭伤累累,剧痛之下又兼失血,张口都没有力气,硬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回程途中,将要到城西了。”
不过短短几字,却像是把他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似的,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就在这一会,萧振已领着士卒把这批轻骑重新捆绑了起来,在混乱中押下去了。岳宁抱着曲舜的肩膀,半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忽然问道:“这些都是百里霂的部下?”
“是又如何?”
“你……你要把他们带去哪里?”岳宁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杀我城守卫,闯我郡王府,”萧翼冷眼看着他,慢慢道,“我焉能不杀?”
他说完,一指曲舜:“这个带头的也要死。”
岳宁手一抖,抓紧了曲舜的肩膀,仰头向着萧翼大声道:“你是不是连我也想杀了!”
萧翼脸色缓和了些:“这是哪里话,你我相识二十来年了,祖上更是世交,我们才是正统公侯,和那些半路杀出的贱民不同。靖安,你我何必为这些贱民的事伤了交情呢。”
岳宁嘴唇抖了抖:“我知道你眼里从来没有别人,你我的交情自然也不算什么,今日你若不杀我,待我回都城之后也必然要奏告圣上,你阻我粮饷,欺瞒军报,妨碍军务,致使大将军出师不利。这些罪名加起来,就算皇上不杀你,也绝不会轻饶!”
萧翼冷冷一笑:“还有私自拥兵,伏杀朝廷驻兵,你把这些都告诉他,看看他会不会因为这些罪名杀了我,也让我看看这个舅父在当今陛下心里还有多少分量。”
“你知道皇上从小就敬重你,封你为王,让你不必每年回京朝拜。你为何知恩不报,明知他下令西征,还要跟百里将军过不去呢?”
“我若不为帮他,何必在此做善人给西北驻军供了十年的粮饷,只是这一开战伤我太深,断我生路,”萧翼说到这眼中一寒,“再说朝中诸王诸侯对我无不恭敬,谁料这百里霂,奸猾匹夫,率区区一万人来此,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多次辱我,我岂能容他!”
“萧翼,”岳宁声音颤抖的叫了他一声,“你如今已闹得无法收场,还是赶紧放了百里霂的人马,其他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笑话!”萧翼一口打断了他,“我为何要惧怕他,他一介武夫,还敢对我如何?岳宁,我且问你今日有何打算。”
岳宁虽然经历这大半天的混乱,脑袋里却并未完全糊涂,他听出萧翼话语里的狠意,低头抽了抽鼻子,嘟囔道:“其他的事我不管,曲将军是我的旧识,我要带他回去上药,”他说到这,看着曲舜紧闭的眼皮,当真哭了出来,“他快要死了。”
萧翼见他露出素日的软弱来,倒脸色一松,不屑的打量了曲舜一眼:“这小子你愿意带走便带走,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不奉陪了。”
岳宁一听,忙抬起头叫过侍从去抬曲舜。他心里慌得很,连腿都有些微颤,但跳上车后,又忍不住转回头:“萧王,听我一句,不要杀害百里霂的部下,”他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可是为了你好。”
萧翼眼神阴翳地看着千余士卒被押去的背影,只冷哼一声以作回答。
侍从驾着车马出了城东校场,回头问道:“小公爷,我们是回郡王府?”
岳宁正在车里低头看曲舜的伤势,又急又怒的冲他喝骂道:“你还敢回那里,不要命了么!”
侍从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那我们回建墨?可是包袱还没收拾呢……”
岳宁一把掀开竹帘,狠狠敲了记他的脑袋,夺过他的马鞭把他踢下了车去,自己赶着车就出了贺兰郡西城门。
此时的西征大军前锋部队刚撤出大漠,百里霂领着轻骑行到驻军大营外十里,便看见一驾马车向着大军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此时已是风季,大漠边陲风沙弥漫,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认出了驾车之人,一时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些淡淡的欣喜来。
岳宁则是撞到跟前才认出了他,满脸讶异:“你怎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百里霂从马上翻身下来,向他走近的时候终于绷不住笑意:“岳大人这次又是钦差?”他直走到车前,忽然顿住了脚步,脸色一变,“你胸前怎么这么多血,发生什么事了?”
“是曲将军的血……”岳宁鼻子一酸,将身后车帘掀开,“他差点被萧翼打死了。”
百里霂脸色刷的一下变了,一个箭步跳上车去,将曲舜抱了下来,只见他的甲胄已被人剥去,身上更是鞭痕累累,胸口肋下尽是血肉模糊。
“我也是听曲将军说才知道,萧翼瞒了军备粮饷的消息,跟我说你军备充足,害的你断粮之后退了兵,我……”岳宁抽泣着还要再说,却见百里霂的脸色已变得十分怕人,近乎陌生,当即连话也不敢说了。
曲舜却在此刻醒了过来,有些迷茫似的这个看着挡住光线的人影,轻轻道:“将军……”
百里霂蓦地像被烫伤了似的,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臂,他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岳宁,你把曲舜送回大营休养。”
岳宁怔怔的从他手中把曲舜扶了过来,还没说话,就见他已大步离去,向着传令快骑道:“回营告诉尹将军,带烽火营五千人随我来。”
这一声令下之后,百里霂面色冷硬的跨上逐日,一抖缰绳,直接向着贺兰郡去了。
岳宁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几个士卒已拥着军医过来,就着马车还算宽敞,当即给曲舜上药包扎。老军医仔细看了看伤口,不由得叹了口气:“好毒的手,还用了孤草汁。”
士卒忙问:“什么叫孤草汁?”
“是一种有棘刺的矮草,孤草性孤,它这小刺,若是刺到人指头上,整个胳臂都连着痛,可见厉害。曲将军这不是失血过多昏迷,而是活活痛昏过去了。”老头低声叹着气,让人取清水来给他洗伤口。
前军一滞,后军自然立刻派了人上前问缘由,不多时,苏漓便一骑快马急冲冲的赶来过来,见了岳宁,还不及见礼便问道:“曲将军受伤了?”
岳宁忙侧过身子让他上前,苏漓探头一看,也是吃了一惊,脸色突变,问道:“百里霂呢?”
“去贺兰郡了……”
苏漓眉头一紧,望着道路前方喧嚣的风沙,低声道:“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