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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见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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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珘听说朱雀回来时,已是次日中午。
三更天时,竹宣的病情反复了一次,至清晨才算平静。她只说歇歇,歪在客居这边外厢的贵妃榻上便睡着了。
若不是朱晏来推她醒,说沈珘回来了,她还在酣梦之中。
朱晏是朱雭与郑氏的独女,她年龄尚小,七情上脸,此刻全是不开心,“帮我想想办法!我不喜欢她!我不想有个姐姐!”
原来朱雀今天回来,外祖父朱箕听林牧说她昨夜的事迹,十分喜爱,立即喊舅舅朱雭回来认亲。
如今朱雀成为朱雭与郑氏的养女,朱晏自然要叫一声姐姐。
沈珘万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般走向,朱雀上门来危言耸听说要被人灭门,出去一夜就要回来认亲,问题解决了吗?此人到底是立了什么汗马功劳?
她正沉吟间,朱晏撒娇缠着她想对策,不想院中遥遥有人笑道:“小娘子这边请,竹先生醒来时问过两回了,说等你回来,就请去相见。”
朱晏立即跳起来想跑,沈珘立即长身把她捉了回来,“跑什么啊,你怕她抢你嫁妆啊?”
朱晏立即涨红了俏脸,“才不是,就是……爹娘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爹娘。”
“胡说什么,你爹娘还是我的舅舅舅妈,怎么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快去随我去见姐姐。”
沈珘拖着朱晏出去迎接朱雀,不想她已经换了一身百蝶穿花纹样绯色缭绫衫裙,略施粉黛,立即去了三分锐气,凭空多出十二分的明艳。
朱晏一见便知道,朱雀身上这是自己的新衣裳!自己今夏最喜欢的衣裳面料,当时母亲就命人给她裁了衣裳,说是给她九月底生日时穿,如今显然是被截了胡。
她满腹怨气,摔手便走。
沈珘又气又笑,朱雀似乎毫不在意,与沈珘见了礼,悠然道:“母亲还给了我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首饰……”
朱晏尖叫一声,冲回来就要与她理论。
小女孩儿的威胁毫无用处,朱雀微笑,“你要是乖一点,我倒是可以转送给你。”
朱晏恨得牙痒,想把她身上的衣裳撕下来,又知打不过,“谁要你的东西!”
朱雀喟然长叹,“母亲教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 ”
朱晏立即扑向沈珘,撒娇,“她欺负我!我不要她当姐姐!”
沈珘哄了她两句,向朱雀使眼色,“胡说八道,我倒想从此有姐姐疼我…… ”
她想到自己的庶妹沈瑶,声音渐渐没了。
朱雀望着她,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轻轻摇了摇头,拂衣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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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宣这一夜折腾,每次醒来,迷迷糊糊之间都问,“朱雀回来了吗?”
听说林小侯爷与她清早一起回来了,他不知为何微有薄嗔,不顾身体虚弱,挣扎着起身更衣,坐在窗前的棋桌旁打谱。
左右侍从也不知他为何对一个才认识的小娘子如此挂心,如今见朱雀进来,更衣妆饰之后可称艳光照人,都自以为明白了几分,等竹宣微有示意,立即全都退了出去。
朱雀见他并没有什么客气,只是也勉强不出笑意,默默去坐到他对面,将棋枰上黑白子捡起来放回匣内,轻声道:“重病不可耗神……寻死另当别论。”
竹宣凝视着她, “沈珘说让你过来,看着我死。”
朱雀这才抬眸相望,淡定无波,“活着不好么?”
竹宣望着她叹息,“不好。”
两人对答仿佛熟识,可是又没透露任何内容,令窗外偷听的沈珘都有点急躁。
枰上整理干净,朱雀从匣中拈了一枚棋子,还未落于枰上,竹宣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宣王殿下又想骗人了?”朱雀微微一挣,奈何竹宣握得紧,这一下竟然没有抽回手。
“你熟悉遇到的每一个人?”竹宣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细看她掌心的纹路。
这是一个完全不应该在才认识的陌生男女之间的动作,略有一点轻佻暧昧。
“宣王殿下过目不忘,是在怀疑我是你熟悉的人假扮?”朱雀索性将另一只手掌也摊开来给他检查,“现在有答案了吗?”
偷听的沈珘差点咬断了舌头,宣王掌刑狱,总领十万御林军,朝廷里有名的鬼面阎罗,就是眼前这个被她怼得说不出话,瘦成一把枯骨的男人?
果然老虎不发威,只配做病猫。
“哦,你既知我是宣王,不该赶紧跪下见礼吗?"
宣王将朱雀两只手合拢,用力握紧,望着她微笑,“这般傲慢,是谁给你胆量?”
“殿下打算让我看着你死,如此恩典,草民铭感五内,怎敢傲慢。”朱雀的语气无限怅然,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惶恐。
沈珘听这两人对答,心道果然有旧!她心情激动无人分享,谁知道余光一扫,立即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是小侯爷林牧,不知几时站在她身边一同听壁角,此刻见她刚想尖叫,猛地伸手制止了她的惊恐。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比如求我开恩什么的?”宣王轻笑,“我今天心情好,说不定会答应你。”
“求殿下开恩放过沈珘。”朱雀嗓音干涩,“殿下善于控制人心,追随者众,有没有她也不要紧……”
宣王不等她说完,立即追问,“有何好处?”
“殿下不是想让我看着你死吗?这还不算好处?”朱雀的语意中有无限笑意,“殿下一日不死,我就一日看着。”
这种仿佛咒人去死一般的承诺又带着点暧昧的暗示,宣王不知为什么突然笑起来,“好肥的狗胆,让我猜一猜……你还想做什么?”
朱雀望着他似乎一点也不惧怕,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摊开给他看,“我做的麻药,当然会有解药,殿下这番试探毫无意义。”
原来宣王看似检查她的掌纹,其实还将她的金约指转而向内,合拢按紧,大概是想要让她自作自受,毕竟她昨夜才拿这个坑了林牧。
“你暗中筹谋这一切多久了?”宣王见她遗落的那一枚棋子正巧落在枰上“天元”之处,遂也取了一枚白子,“啪”地一声拍在她的黑子上。
围棋当然没有这种下法,但是宣王就是规矩。
朱雀把自己那一子捡回来,丢入匣中,这是不想奉陪之意,也是“老子不玩了”的抱怨。
“无人查到你的来历,偏你又能说得出所见每一个人来历,父母妻儿无一遗漏,这份搜查消息的工作可真了得。”宣王从匣中抓了一把棋子,“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为我所用,着实令人寝食难安啊。”
朱雀惊讶地“啊”了一声, “殿下……呃……”
她突然探身抓住宣王左手腕,一把将他的袍袖捋上去,竟然一无所获。
宣王凝视着她,饶有兴味地微笑,“怎么,你的消息有误?”
朱雀迟疑了一下,见宣王无斥责之意,索性也放肆到底,又如法炮制,检查了他的右臂,仍然一无所获。
“我手臂上应该有什么东西吗?”宣王望着她,声音极轻。
朱雀似乎沉浸在什么难以形容的烦躁中,甚至还看了看他的领口。
宣王转眸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第一次见我就表情古怪,我自称与你有旧来试探沈珘,她并不知情。
“你对林牧的态度也很奇怪,他素来放诞,不爱珠玉。那天夜明珠是我拿来砸他的,你看到就立即开条件,所以……你是冲着我来的。
“你一直说赶时间,我猜必有缘故,果然探听到金陵城中有人聚集江湖亡命之徒,想要去朱家抢骊龙珠……你不想说点实话吗?”
朱雀终于放开他的手臂,重新坐回去,她心情糟糕,说话也不客气,“实话?我只怕说了实话,殿下也不会信。”
“哦?讲来。”
宣王殿下的态度当然你听管说,信不信在我。
朱雀从匣中摸出两枚黑子,枰上接连落了两星,“沈珘被害是个阴谋,我忙着解决这个困局,无意中发现有人想要杀害朱家,原拟假托梦中遇见凶案,劝朱老爷子尽快带了家人远走高飞。”
宣王回忆当时情况,“崔家那些脏事我也有耳闻,只是你与林牧办事,为什么又去他家过了半宿?”
朱雀微微一哂,“那当然是我对林小侯爷一见钟情,昨夜良宵,寻着僻静处安静说说话啊。”
宣王微笑如恒,只是低眸落子,掩去了眸中深寒,“一见钟情?”
窗外林牧也不知是笑是怒,悄声在沈珘耳边质问,“她怎么这般无耻啊,非要伪装放荡来遮掩。”
沈珘回他一记肘击,“说对你一见钟情你还不赶紧偷乐,傻子。”
朱雀笑得没心没肺,“林小侯爷为人坦荡有趣,生得又好看,我不该一见钟情吗?”
她并没有客气,第三子依然是落在星位。
谁知宣王紧跟着一子落到旁侧,不知是使的劲大了,还是棋子被人敲裂了没发现,此刻落于枰上,竟然碎成了两半,他的指尖血瞬间将棋子中间点染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