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豆子苏

6、生日

　　电话那头的林泽被呛了个猝不及防。可以想到，但想不到开头就是。

　　梁彻尽可能挤眉弄眼地找补，刚开始韩阳没看出来，这时反应过来，微张起嘴震惊挤不出话。
　　说他直白，他自己本人不也是吗。
　　……额。
　　总不能好的不学学坏的。
　　想到这里，韩阳赶紧摇了摇头清醒，态度平缓下些：“说了不去，这就样。”

　　“在陆运吗？”林泽声音很是平静，似乎没受到他的影响。毕竟真跟他置气，他怕是得提前衰老好几十年。
　　“我去接你，”他说，“给义父挑礼物。”
　　妥协了他可以不去，但还是得送点什么尽份心意。

　　瞧瞧，多体贴啊，生日必须出勤，上门必须送礼，场面那套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韩阳心里那股别扭劲又涌了上来：“你挑不就得了？”
　　“你想送什么，”对面言简意赅，“我们两个人的。”
　　意思是要他参谋提供个想法，东西算他们两个人一起的。

　　这有什么好算他们两个的？这种东西为什么要算他们两个人？他单独送难道不是更能凸显他的用心？
　　“这都不懂，”韩阳抿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玩什么暗恋啊。”
　　“什么？”
　　“没什么，”韩阳挥了把空气打嘴，“我说你你看着挑。”
　　“我自己……”林泽的声音不算确定。
　　“不要怀疑，没问题，”韩阳情绪突然澎湃起来，情绪价值拉满，“放心，老爹一定能从你的礼物中感受到满满的情意，你用心挑的，送什么他都喜欢——”

　　吧啦吧啦一通。

　　听的梁彻站一旁目瞪口呆暗暗鼓掌：这嘴不说个相声真是可惜了。

　　韩阳反倒恨惨了自己这张嘴。明明大可以继续以他们两个的名义分走一半注意，让林泽对贺广允那点小心思事倍功半，实际操作却字字违心，怎么对他有理怎么来，就差直接上手帮他去追。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韩阳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这等彩虹屁，任何一个心里有想法的人都招架不住，轻则沾沾自喜重则白日做梦，百试不爽。可林泽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听到这话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反应：“是吗？”
　　声音反而听着失落，有更加不确定，很轻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反驳了自己：“也……不全是吧。”

　　怎么？送老爹的东西就必须得千挑万选包君满意？
　　怎么从没见他对他这么上心过。
　　果然呦，意义不同，区别对待。

　　“行啦，你挑，钱我付，这也算咱俩不是？”韩阳决定跟他再各退一步，也没心思再说下去，多一秒都原形毕露。
　　你自己挑把心意百分百送心上人，我图个眼不见为净，各取所需，挺好。

　　“嗯。”林泽这回没强求。

　　挂了电话。

　　韩阳立马收起了那副没心没肺的表情，淡下表情看停在通话中的记录。

　　“说完了？今年人还挺齐，哥几个都去了，”等韩阳打电话的功夫，梁彻坐到旁边板凳上刷起了手机，点开视频播放，“嚯，转性了啊，你看到群没，老赵这回怎么只准备了这么小一盒子。”

　　“是什么？”韩阳心不在焉探头看。

　　“不知道，反正是老板喜欢的呗，要不人家水涨船高呢，”梁彻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板性格，眼光比天还高，一般玩意儿瞧不上，前两年老赵给他送的茶饼，21万一片，你猜怎么着，压根没动，放柜里积灰呢。”

　　“是……吗？”
　　韩阳回忆起初二那年。每年的期末考着实够折磨人，又即将升初三，时间紧任务重，他跟林泽来不及准备东西，考完试路过家老茶店随便买了点东西就赶了过去。
　　当时……贺广允喝得还挺开心的啊。

　　应该是普通茶叶和收藏品的差别吧，收藏收藏，顾名思义，喝了浪费，藏着最好。

　　公放的视频音量调到最大，像是怕他闲着无聊，梁彻还非把手机怼面前和他一起看，晃得韩阳眼睛疼：“你很闲吗，很闲就去北区那盯，这儿有人。”

　　梁彻找了瓶水将手机立在桌上：“你怎么跟林哥一个说法。”
　　韩阳不解，转了转眼珠试探问：“我跟他？什么说法？”
　　“就是他让我来替你的啊，说让你去参加老板生日，结果你又让我去北区，”梁彻留下把打工人的辛酸泪，“我就不能去白嫖一顿老板的席吗？”
　　“没人拦着你。”韩阳笑，挥手示意他早点走说不定还能站上个好位置，下一秒眼神看过镜头，定格在打开的精致礼品盒上。

　　是一条银制的项链，下垂的吊坠中央凹陷进一块，像是某种花卉的形状。
　　韩阳多看了几眼，但不是因为有多好看，而是他总觉得，中间那处凹陷，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
　　有点像已模糊记忆中，母亲苏珊常年佩戴着的挂饰。

　　“提前几个月就找了个这个？”梁彻怎么看也不觉得这是个值钱玩意儿，但看上去贺广允居然难得喜欢，遂转头和韩阳确认，“到底是这世界癫了还是我癫了？”
　　再一转头，韩阳竟然也看的入神。

　　好吧，一定是这世界疯了。

　　“哎嘿，别看了，”梁彻用胳膊肘撞韩阳，“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这有什么，你生日我也给你送一个，保准比这个精致。”

　　听到送生日礼物的话题，韩阳回过神，静静垂下了睫。

　　“你生日在冬天，这三年都在学校过的，校禁我们也进不去，”梁彻说到便好奇上了，“没我们，你这几年在学校怎么过的？”
　　韩阳好像没有听到，沉默几秒又回答：“没过。”
　　“哈？嗯……我懂，学习太忙是吧，”梁彻没料到这个回答，往好处找补，“没事，以后我们可以一起……”

　　“以后也不过了。”

　　-

　　“小阳，生日快乐！”

　　“谢谢，”小韩阳甜甜笑着，说着这个年纪记忆中的夸奖，“我最喜欢妈妈了。”

　　“我也喜欢你啊宝贝。”苏珊十分惊喜儿子的回应，捏捏他的小脸颊，韩父早逝，唐家还在之前，苏珊每年都会陪韩阳一起过生日：“希望我们小阳平安快乐，每一年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生日。”

　　随着成长，关于母亲的回忆愈发模糊，渐渐的，被蜡烛的残影拉长朦胧，只记得合上眼虔诚许愿前，女人微笑看着他，胸前的苏珊月季吊坠衬得皮肤雪白。

　　生日是要跟喜欢的人一起过的，这是韩阳从小记在心里的事。索性后来的每一次生日都有林泽在场，看似幸运。林泽不过生日，却会在每一年他生日时为他准备礼物，从未间断。
　　直到他发现林泽对贺广允的不同。

　　后来上了高一，学校查的严格，晚自习前不得出校。班级的花名册上有心记录着每个同学的生日，虽然当时临近月考忙碌，但陈述有心注意，趁课间十分钟来到他座位和他说生日快乐：“不好意思啊，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

　　“没事，不重要。”韩阳故作洒脱，看向自己旁边的空位。
　　林泽一下课就出去了，不知道是他少言寡语还是忘了，连句生日快乐都没说一句，总之哪个答案都不好受。

　　走廊外过道响起熟悉的脚步，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听就知道是谁。
　　想到那些所谓的示好和关心，都不过只是为了迎合那一个人刻意营造出的假象。
　　他突然觉得，这生日也没有过得必要了。

　　“嗯，不想过。”脚步闻声停下，他的声音也继续。
　　轻蔑又淡然。
　　装不在意先自己说出麻痹，好过被戳穿时再痛苦。

　　“过不过都一样。”

　　-

　　“义父，您找我，”买好东西，林泽到达中堂送到贺广允住所，“我和韩阳的一点心意。”

　　“是你的心意吧，”贺广允转过转椅，“男人说着这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下属，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愤懑，甚至还看着桌上合照上的女人笑了一下，声音柔的不像从这位偏西老大口中发出来的，“一点儿都没随她。”

　　“不……”

　　“不用替那小子说话，这些年你够纵容他的了，”贺广允笑着，“他很难管吧？”
　　莽撞，行事决策果断但冲动，叫人又爱又恨，又拿他没有办法。

　　“还好。”林泽否认。
　　“他也就能听进你说的话了，”贺广允说，“志愿填报结束了吧，确定了？”
　　“嗯。”
　　“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想的，小时候吵着嚷着不喜欢这个要离开这儿，现在又居然大转性留在这边，一天八百个主意，”贺广允像长辈对孩子，“你呢，还是跟他填的一样？”

　　林泽再一次点头。
　　“确定不出去看看了吗？我跟你说过，还有机会，”贺广允的眼神讳莫如深，“你不是非要留在这里的。”

　　他形单影只。
　　身上没有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不会被责任和负担牵绊。
　　可他没有改变想法。
　　“您知道，我没什么熟悉的人。”
　　年幼记忆开始巩固起，他就一直在这里，仅剩认识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前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以至他从没想过分别，也不敢去想。以为这样就能选择性忽视，但还是会在看到那个人对别人嘘寒问暖、联想到他以后会恋爱会成家的场景时，突然手足无措。
　　像只被人捡到的丧家小狗，短暂拥有过温暖，就不会再甘愿流浪。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拿主意……咳……咳咳……”贺广允突然猛咳出声。
　　“您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林泽欲言又止。
　　“不打紧，”贺广允说起正题，“最近偏西有人反应被跟着的情况，方氏那边，最近还是没动静吗？”
　　“目前没有异常。”
　　“那就是最大的异常了，别人在暗我们在明，谁知道发生什么，”贺广允摘下眼镜，“这几天继续盯着，等我消息。”
　　“是。”
　　“行动的事，没告诉那小子吧？”

　　林泽眼里便是不可名状的情绪，否认：“没有。”

　　夜照常寂静。
　　隐蔽的城镇一端，被黑暗包裹的城市，另一场行动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