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氧》贪栖

54、第五十四章

　　经过几天的精打细算，陆听氧终于带上付南祈去了另一座城市，一座他以为他很难再回的城市。

　　陆听氧提前定了酒店，两人放好了行李，又收拾了一下，陆听氧就带着付南祈出门逛了。

　　“看见那个餐厅了吗，那家餐厅以前就是一个小饭馆……隔壁好像是网吧来着，这儿以前也是个小摊，买兔子糖的……”

　　付南祈津津有味的听着，由着陆听氧拉着他东看西看，好半天看的付南祈肚子都饿了陆听氧也没停下。

　　“记得这么清楚？”

　　“……啊？唉，就记得大概了，好久没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来？”付南祈反问。

　　陆听氧愣了愣，眼神飘忽不定，最终看着前面不复存在的小摊的方向说：“可能，这里的一切都和不好的回忆有关吧。”

　　我一直都相信，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喜欢一座城，同样，也会因为某个人害怕一座城。

　　“既然不开心就不要想了，走了这么久，我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付南祈说这话的时候拉着陆听氧的手，不想让他陷入某种回忆。陆听氧还来不及说什么，付南祈便拉着他往一个方向走了。

　　“走了！”

　　陆听氧看着他前面的付南祈觉得好笑，就问他：“你知道哪儿有好吃的？”

　　“不知道。”

　　“不知道你走那么快？”陆听氧就着两人牵着的手一下子把付南祈往后扯了一下。

　　“你……干什么？”付南祈踉跄了一下。

　　“走后面，乖～”陆听氧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某人的头发。

　　不得不说陆听氧和付南祈两人的行为十分大胆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即使没有人注意，但这么明目张胆的爱意，只要一眼便无可藏匿。

　　陆听氧拉着付南祈往另一个方向走：“带你去吃火锅。”

　　“两个人吃什么火锅？”

　　“两个人的火锅才浪漫。”

　　“……”

　　热腾腾的红锅，辣香十足。刚开始不太适应的付南祈被呛了一口，连着喝了好几口水。

　　付南祈看着陆听氧一脸笑意的样子心里郁闷，大热天的来吃这个，疯了吧。

　　陆听氧：“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说着又给付南祈夹了一片牛肉。顺带把自己的水递了过去。

　　付南祈似乎被哄好了，等了会儿又开始吃了。

　　两个人吃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城市已经灯火通明了，灯光的灿烂抵过了星河，抬眼望去，天空一片黑暗。

　　陆听氧和付南祈迈入人海，看着满街的热闹，街边还有临时搭建的台子，舞台上一群人唱唱跳跳，底下人洋溢着笑脸，陆听氧和付南祈也仿佛被感染，笑声朗然。

　　夜深了。

　　“十点半了，回去了吧。”付南祈不知何时竟然能适应这么喧嚣的环境，脸上的喜色还没有退却，眼里是陆听氧的满脸笑意的倒影。

　　陆听氧看着付南祈：“好。”

　　即使再不舍的热闹，都会散场，早晚而已。

　　两个人一路上没说话，都沉浸那场喧嚣里退不出来。

　　陆听氧哼着歌，付南祈就认真听着。

　　恍惚中，陆听氧突然停了下来，付南祈也稳住脚步，抬头看着陆听氧，一下子从喜乐里挣出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陆听氧看着的那条路，没有什么特别的，路两旁的店铺几乎都关了，沿路看过去，只有熙熙攘攘的几点光在黑暗里挣扎。

　　“怎么了？”付南祈又看着陆听氧，手不自觉的握紧。

　　陆听氧回过神，眼神躲闪：“没什么……我们走吧。”

　　陆听氧强行拉着付南祈走。

　　付南祈抿了抿唇，即使心有不甘，也只是跟着陆听氧走了。

　　两个人沉默的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路灯昏黄，车辆从身旁呼啸而过，夜里的风好凉爽，仿佛白日里的炽热都被吹散了。

　　陆听氧知道付南祈心情不好，却实在没法解释自己的异常，明明就是自己强行要带付南祈走进自己的世界，却在临门一脚停住了，果然，他还是不够勇敢。

　　付南祈没等到陆听氧的解释，心里不由得有些愤怒。

　　“C市也没什么意思，明天就回去吧。”

　　付南祈加快了脚步，把陆听氧甩在后面，他承认他说的气话，只是如果陆听氧真的不愿意，那他来到这座城市便毫无意义。

　　“南南……”

　　付南祈回头看着他，阴影散落在他的发际，遮住了他的眸色，可他却不由得有种直觉，此时的陆听氧看自己的眼神，一定是深邃的，深邃而陌生。

　　“有话说话。”

　　付南祈看着他走向自己，其实他想说的是：陆听氧，我想看看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最后，只能一句似撒娇般带着不满的嘟囔带过。

　　陆听氧深呼了口气说：“刚才我出神是因为……是因为，那条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你的……姐姐？”

　　“对，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我家……”

　　小时候陆听氧的父母多半忙于工作，而陆听吟作为姐姐，早早的接手了照顾弟弟，接弟弟放学的任务。陆听吟早熟，小姑娘聪明伶俐，乐观开朗，天生丽质，对于陆听氧而言，在这样的陆听吟的宠爱下，父母似乎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陆听吟的学校离陆听氧的幼稚园很远，但是她总能按时接到陆听氧，无一例外。

　　现在看来他们的家离陆听氧的幼稚园并不算远，只是因为三岁时和以知听吟经历过一场绑劫，所以家里也不敢懈怠，派了保镖在暗处保护，让他们自由而又平安的成长。

　　陆听氧四岁时，陆听吟十四岁；陆听氧八岁时，陆听吟十八岁；如今陆听氧十七岁，陆听吟十八岁……

　　两人走在天桥上，趴在栏杆上，看着桥下车辆穿行，整个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风打在脸上，如同那些翻涌而起的回忆，明明那么清凉，又那么刺痛。

　　陆听氧给付南祈讲了好多好多有趣的事，脸上的笑容那么明朗，那么……让人心疼。

　　付南祈看着陆听氧右眼里的泪一差点涌出来，只因为——

　　“我七岁的时候，她没了。”

　　陆听氧可能也觉得很丢脸，抬头望了望一望无际的黑暗，等平静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着付南祈安慰的笑了笑。

　　“可能你也觉得很荒谬，可是，我喜欢不起这座城市，那个人，那么疼我，却在我面前选择离开……”

　　付南祈也听不下去了，往前一步，想把人抱在怀里，却只能紧紧的拥住，他的心里似乎也被蒙上了什么一样难过。

　　“我忘不了，那些画面就像一个魔咒，一旦触及就会爆发，她明明上一秒还在笑着叫我氧氧……然后，突然……就突然，就像发了疯……她就，在我面前……付南祈，你能明白吗。”陆听氧深深的吸了口气，“那些人都说，我学会开口的第一句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姐姐。是她陆听吟……”

　　“别说了。”付南祈眼眶红了，他看着陆听氧眼神凝望远处，望不尽的深渊里蔓延的是痛苦。

　　“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关灯睡觉吗？因为，陆听吟坠落在黑暗里，而我爸妈……”说着陆听氧轻嘲，“他们要烧了她，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送走……我哭了闹了，他们就把我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那个时候没有人想起我，一到晚上，我满脑子都是我的姐姐……”

　　他还奢望，她能够像往常一样，打开那个他怎么也打不开的门，把他抱着，哄他：“氧氧不怕，姐姐来了。”

　　最后所有的奢望随着夕阳西下，阴影一点点吞噬希望，转眼就是穿着一身白色裙子的陆听吟躺在冰凉的黑暗里，一滩血迹从背后漫开，她静静的闭着眼，宛若一朵盛开的鲜红雏菊……

　　陆听氧不是想让付南祈心疼，他也想挣扎束缚着他的枷锁，他也无数次想把这些痛苦诉说给另一个人听，哪怕能让自己轻松一点点，就一点点……可是这样的人出现了，他却犹豫不决，现在一时冲动说出来的，不知道省了多少，他感受付南祈抱着他的手越来越紧，想找出一句安慰他的话，却发现，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不就是想要一个人懂他的痛苦？心疼他的过去？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陆听氧一直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的姐姐突然就不要他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付南祈有些后悔，这样的陆听氧，怎么没让他早一点遇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听氧紧紧的回抱了付南祈，低着头在他的颈脖处蹭着。

　　“南南，你说什么对不起，是我该说对不起，毕竟这样的陆听氧是那么不堪……”

　　却害的这么好的付南祈心疼……

　　我自己都走不出的黑暗，却硬生生把你拽了进来。

　　“都过去了。”

　　付南祈的声音有点微不可查的颤抖，可是陆听氧却还是听出来了。

　　陆听氧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南南。”

　　你很好，好的让我舍不得把你拖进我肮脏懦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