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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被抛弃的右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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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走回家倒头就睡的兰时不知道有人已经认定自己成了被抛弃的右眼惴惴不安起来。她只在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清醒过来。也许是因一夜无梦好眠整晚,又或者是因为晨曦太过温暖光明,让她突然觉得,也许可以不必那样恐惧。不过就是再一次心碎,都已经试过一次遍体鳞伤的自己,一定长出了一身坚硬的厚茧。就算痛,也一定可以再次复原;哪怕死,也一定要勇往直前,酣畅淋漓大爱一场。
她打开手机想给江黎拨一个电话。可是手指却停在他名字上按不出。
还是不要冲动了,她想。如果他是真的,一定会再次出现。如果她自己的心是真的,那一定会再次跳动不息。不必心急。
今天舒颜回来拿些东西,兰时做了柠檬鸡翅款待她。柠檬清爽,蜂蜜甘甜,鸡翅烤的足足的酥皮,轻松脱骨的鸡肉。舒颜进门就奔着厨房去了,兰时围着小围裙忙里忙外的,舒颜帮她把锅里煎好的饭团盛出来。
“早知道你弄这么多好吃的,我就叫安和也也过来了。”舒颜捧着香喷喷的肉松饭团从厨房里出来。
“不是每天给你做爱心便当吗?”兰时也端着土豆浓汤出来了。
“他的确每天都坚持做呢,也挺不容易的。我也每天都坚持吃呢,也挺不容易的。”舒颜撇嘴,“和小时做的根本没办法比。”
“小也哥现在一定在寒心地打喷嚏呢。”兰时稳稳当当接下夸奖,“现在知道我做饭好吃了吧。”
“可以开动了吧!这个鸡翅一看就好吃!你做了这么多我一定努力都吃光!”舒颜说着已经下了筷子。
“快吃吧!做了好吃的东西有人吃有人夸我才开心呢。”兰时也坐下。
“可你现在大多数时候都自己吃饭。”舒颜指出来。
兰时点头:“有时候觉得自己做的太好吃了没人夸真的很遗憾。”
“最近跟江黎怎么样了?”舒颜问道,“有人一起吃饭就不遗憾了。“
“他也不夸的。”兰时不置可否。
“我刚刚看见他车停在楼下呢。”舒颜兜兜转转绕回来,“他来找你的吗?”
“没有啊。”兰时也很奇怪,“他没有联系我。真的是江黎的车吗?”
舒颜点头:“我应该没有记错。现在就在楼下停着呢,你从客厅就能看到。”
“那我去看看!”兰时起身而去。
“先吃饭吧!”舒颜冲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喊。
楼下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SUV,出乎意料的是江黎孤身剪影,正倚在车旁,目光散散地望着上面。斜照的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颀长而消瘦,兰时握住窗帘,把自己挡在窗帘的阴影里。
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兰时暂时地离开窗户,握起嗡嗡作响的手机。却是江黎打来的。兰时又回到了窗边接起电话。光影里摇晃的人果然将手机贴在耳边。
“小时,你吃饭了吗?”电话那边的人讲。
“正在吃呢。”兰时轻轻浅浅的。
“做什么好吃的了?”江黎问。
“柠檬鸡翅,肉松饭团和土豆浓汤。”兰时回答。
“那快去吃饭吧。这些都要趁热吃才好吃,小心浓汤很热。”江黎似乎要准备收线了。
“你在干嘛?”兰时追着问。
对面的人有一点迟疑:“我也准备吃饭了。”
兰时在这边点头:“好。”
挂了电话。兰时看到江黎坐回车里,过会儿发动了车子。
柠檬鸡翅,肉松饭团和土豆浓汤都放凉了
兰时坐回舒颜对面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汤。
“是江黎吧?”舒颜已经快吃饱了。
“是。”兰时点头,“我问他在干嘛他还骗人说要吃饭了。”
“下回请他上来坐坐吧?”舒颜建议。
兰时摇头:“我每次见他都会很动摇。可我又总觉得他是假的。”
“那你呢?你是真的吗?”舒颜笑着问她。
“我当然是真的,我心里一直都是真的。”兰时肯定道。
“我知道我们小时受过很多委屈,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多时候,你是真的就够了。”舒颜笑,像是想起了曾经那个奋不顾身的自己,“你是真的,就不会后悔。”
兰时点头:“姐姐说的很对。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那样畏缩不前害怕受伤。”
舒颜拉过她的手:“还是先晾他几天吧,谁让他以前做了那么多混蛋事呢。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下雪,你下雪的时候再原谅他,就说下了雪掩盖了他所有的罪过,就原谅他。“
兰时觉得好笑:“姐,你幼儿园的时候跟小也哥吵架也是这样就原谅他的吧。”
舒颜耸肩摊手,一本正经:“不是,是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这样跟我说的。”
驱车回家准备吃饭的江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安排了。如果他知道,一定会现在就搞一场人工降雪吧。
因为江黎不知道,所以现在只有兰时一个人,盼星星盼月亮盼下雪。
这一天的天气预报写着阴转雪。
兰时特意换了班,下午就回了家,想着晚点时候下了雪就打电话给江黎。她一面洗着澡一面思考着,做什么饭菜好呢,太隆重了会让江黎过于得意,太简单了好像是对自己手艺的浪费。最近新学的豆浆冷面感觉很不错,豆浆的味道和冷面配起来新奇又好吃。可是下雪了天很冷不适合吃太凉的。那煮一碗高汤的馄饨可能可以吧,很好吃又看起来很随意。
兰时关了水,包着头发出来,打开衣柜选衣服穿。也是一样的原则,不能太隆重也不能太随意。她想让自己和江黎很久以后想起重归于好的这一天,都会觉得一切完美得像初遇一样,亮闪闪的在回忆里滚烫。
一切都准备好了,吹干头发就可以换好衣服给江黎打电话了。兰时对着镜子开始吹头发。家里怪大的,她一个人住总觉得暖气不够热,身上裹着厚厚的棉睡裙,平时还要再套上长裤,但是待会儿要换衣服,也就先不穿了。
吹风机的声音很响,她专注地把有些软塌的发根吹起来显得好看一些,过了好久才听见手机铃声在响。兰时关了吹风机去拿放在玄关处的手机。
竟然是卢远舟打来的电话。
兰时站在窗边接起电话,外面当真飘了细而碎的雪花,只是雪太小了有些存不住,看不见漫天漫地的白色。
“兰时,你快过来医院一趟吧。江黎出了车祸,人被送到医院了。现在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会不会就……你快过来见他吧!可能是最后一面了。”卢远舟焦急的声音传来。
听清话的兰时手指不受控制的抖起来,她努力讲出话来,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在瞬间变得破碎不堪:“哪家医院?”
“我马上发定位给你,你赶快过来吧。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得到。”卢远舟急道。
五雷轰顶。
飞扬的雪花仿若正染着的烟花,炸在兰时耳边,晃得她耳边雷声滚滚,眼前金光一片。
她紧握着手机开门奔出去,六神无主往马路上跑。此时天已经擦黑了,路上正川流不息,可怎么也找不到一辆出租车,她焦急地围着家周围的马路乱撞,只希望可以马上坐上一辆车。天上的雪仍飘飘渺渺的落着,停在兰时仍旧湿着的头发上,和冰冷的发梢融在一起。手机嗡嗡响了两声,是卢远舟发定位过来了,距离并不算远,她又开始跑起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她赶快拉开车门坐上去,“师傅,去这里。”她把定位给司机师傅看。司机点头,马上发动车子,出声劝道:“小姑娘,别慌啊,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顾不得思考司机何以得知她心急如焚,只紧紧握着手机,彷佛能把江黎留住一样地点了点头。
车子汇入一片车水马龙,前车的尾灯闪了闪,她突然反应过来那家医院原本是父亲住院许久的地方。那里有照顾父亲的医生,有她的朋友丁燃。她在通讯录里面乱翻,微信里没有分组找起来好难,她又去翻电话号码。终于拨了出去,忙音响过一声又一声,她从未如此痛恨过那稳定而无情的声音,仿佛一声一声,像生命一点一点的流失。
丁燃终于接了起来。
“丁燃,你在医院吗?我……江黎他……”她声音抖着,话也不成句子。
“我这刚换班离开,怎么了小时?你慢慢说。”丁燃的声音笃定而温和,似乎是医生的权威让兰时感到暂时的安抚,她吸了口气,声音却仍然破碎而颤抖:“江黎,江黎刚刚出了车祸,送到你们医院了,他可能……我现在正在赶过去,帮我救救他好不好,帮帮我,救救他,救救他。”
听清事情的丁燃也马上紧张起来,当时兰恒住院的日子他总能见到兰时,对她和江黎的事情也七七八八知道一些,他掉头往回开:“我现在马上回医院,你不要担心,我马上联系我们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保证尽我们所能,你不要慌,路上注意安全,我在医院等你。”
“好。”兰时并未觉得安定,但仍听话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挂了电话,她打开一点车窗想吹一吹风,清醒一些。可湿发被这寒冬腊月的风一吹一阵彻骨的寒,她左手抚上小腹,无可避免地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天地之间那片荒芜无边的白色。原来轻柔得像羽毛一样的雪花落在身上竟然能那般的冰冷刺人。那天有个她想要竭尽毕生爱与暖去呵护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她,她如何也留不住。
冬天,下雪,大雪。她同时想起妈妈来。她想起被白雪掩埋的墓碑,她会扶在跟前轻柔地拂去那上面的雪花,接着会露出妈妈带着笑容的照片来。她想起妈妈骨节日益突出的手指,想起妈妈日渐苍白的唇色,想起那天妈妈冰冷的手,想起妈妈终于合上的眼睛,和那双眼睛里永不消逝的眷恋与不舍。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
曾经慷慨赏赐的礼物,最终都要一个接一个地残忍收回吗?
雪花从开了缝隙的车窗里再次落在她肩头,她想到挑好了放在床上的衣服,想到冰箱里冻着待会打算拿出来做馄饨的虾仁,想到这一场充满期待的雪。是因为下雪了路滑得很他才出了事吗?为什么她日日盼望的东西再一次将他推向如此深渊呢?就像曾经那场糊涂荒唐的婚姻,所有自己以为的爱与期待,都以这样决绝的姿态粉墨登场,一刀又一刀划在两个人身上,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难道真有不被命运允许的相爱?真有逆天而为的惩罚?
哪怕让她永远也见不到江黎,哪怕让江黎永远辜负着她,哪怕让他们二人从来不曾相遇,她也不希望这些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温存时光亦或那些悲凉的伤痛,是要江黎以这样的方式献祭。
一定要活着啊。
要长命百岁。
一定要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