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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其实早已遇见你 ...

  •   其实早已遇见你,只是那一刻,却没想到,缘分就这样开始了。

      北京的冬天比我的家乡冷多了。以至于我坐在朝阳公园里的长椅上哭泣的时候,甚至都把伤心放在了第二位——因为太冷了,似乎每掉出的一滴泪就会在瞬间结成冰晶。这使我不得不哭了一阵,就需抬起头来,拿餐巾纸擦去眼泪,然后——继续哭泣。

      突然感到一阵异样。我愣了下,原来是纸巾自己凑到我的面前来了。我大概已经傻了吧,仍旧下意识去摸扔在一旁的我的纸,果然早已一张全无。我才抬起头,见到了他。

      这便是我第一次遇到佳瀚,他坐在那里,真诚地递过纸巾,朝我微点了下头。我明白,那是他的纸巾,而不是偷了我放在椅子上的我的,恶俗的我至今仍喜欢用带有花露水香气的餐巾纸,而他手上这一张,全无半点味道。

      他的嘴微微抿着,眉眼之间大概有些郁结之气,然而我始终在他脸上瞧见的,却是恬然淡定的笑容。

      大约年纪大不了我几岁吧,我这么想着,犹豫地接过来,默默道一声:谢谢,便不由自主打量起他来。

      现在看起来,也许那天我说了那么多话,也许仅仅出于一个理由——我,小瞧了他。

      我定睛细看之下,这才有更大的惊讶。他在我的对面坐着,而我的对面则是公园的主干道,那么他——我迅即瞧见了他身下的轮椅。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放下了所有的顾忌吧,潜意识里,必定认为他身有不便,再有什么歹念,恐怕实施起来也很勉强。所以,埋藏在心中许久无法说的话全都向他倾倒而来。

      期间,我又哭过几回,哭诉的时候,语言变得含含糊糊,许是我眼花了,他似乎靠近了身子,仔细瞧着我的脸庞。哈,可能,美女哭泣的时候也还是个美女吧,我这样自嘲着。

      就这样,也许只有十分钟而已,可我发泄了情绪之后,却突然发现了——太阳正高高挂在天上,我想,这大概便是雨过天晴的由来吧!这位陌生人,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情绪也不曾流露,但我依然感谢他在这个寒冷的清晨递过给我的那一张纸巾,也许没有它,我回家后,便可能感冒。

      他的保姆或是助手从旁赶了过来,气喘吁吁:“你大哥非要我带着过来。”

      我仔细一瞧,原来是条薄毯,年轻人并没有表示异议,于是他的助手展开毯子,盖在他的腿上。

      好长。却也很细。没来由的,我的心里生出一阵感慨。

      我起身,再次感谢道别:“谢谢,我要走了……”

      哪知他眉头皱了一下,眼睛瞧向我的身边。我这才想起,刚才我的声嘶力竭的哭泣不知制造了多少垃圾,业已在我身边堆成了白色小山。我慌忙一把抱起,尴尬地朝他笑笑,迅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回过头,朝他摊了摊手,意即告诉他,我是讲环保的。

      在我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他咧嘴笑了,原来男人笑起来,亦可那样舒服美好,我想我的心,也许是从那一刻起开始沦陷的,尽管很久以后,我都不愿承认这点。

      **

      再次遇到佳瀚,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我的发小和我一起在北京闯荡。然而,在一个深秋的夜里,在她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后,她自杀了。以前她一直向我倾诉,单位有上级不时对她动手动脚,她诉说的时候,有时候无奈,有时候伤心,我总是劝慰着,实在不行,咱换份工作吧……谁知,尚未成现实,她却已经走了。

      我十分内疚。我决意要为她讨个说法。我出入她的公司,寻找证人或者相关人士。我不停地奔波。结果,我被我自己的公司,辞退了。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行业内的公司敢聘用我了,因为我的名声——太差了。

      当我在报纸上读到,有位姑娘给用人单位订立了合同,上面明书不准性骚扰等条目,然后这位姑娘被公司骂作傻子,整整三个月没有一家单位愿意发出面试邀约。要是以往,我可能不以为然地笑笑,可是现在我却深深感到,在这个男权主义浓重的社会里,要发出女子不弱的呼声,那是多么困难!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为了我最好的已经逝去的朋友,讨回她应得的公道!

      为生计所迫,我不得不打起零工。大学里的美术底子还在,以前也曾做过博物院的志愿讲解员,所以,我准备到北京的画廊去碰碰运气,做一个卖画人。

      新光天地里的梓晓画廊。我深呼吸一口,迈步进去,观察了番,好像只有一名工作人员在。画廊被布置成清雅的淡蓝色调,约莫两百平米大的空间内,挂置了十来幅画作,密度不可谓不小。我仔细瞧了下,画作的上下左右都没有标明价钱,我知道,这家画廊的主人要么是自视甚高,要么便是故弄玄虚。我决定,试探一番,我以前在大学的模拟拍卖庭,可是有过将别人自估20元的画作拍成2500的“优秀业绩”的,这种没有标明价钱的,正适合我发挥,再一个,我需要钱,为我的朋友,打一场官司。

      佳瀚在我思忖间,不知何时已到了我的身边。我只是觉得我右下方有个身影,忙低下头。

      我不觉一怔,这次的他穿着得体的黑色西服,脸上也架着一副有型有款的黑框眼镜,不知怎么,总觉得,他在这里,他的整个气场显得十分合拍,他似乎对于艺术,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感觉,如果说朝阳公园一见是邻家男孩的形象,那么此刻,便是一个精干的金领了。我决定卖弄一番。

      “真巧,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他微笑。

      “我来看看画作,你也是吗?”

      他点头。

      “你是来买画的吗?我来谈谈我对这幅画的感受好吗?”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这使我感觉不错,于是“信口开河”起来。

      “这幅画作的风格有些仿造莫奈……你看那线条,那构图,还有颜色的运用,不过它还是有自己的风格,因为这里面的自然景色,是咱们中国,哈哈!”瞧着那个小房子好像是中国的亭台般,我不经大脑的乱说一通,当时我怎可能想到,我碰上了行家里手!

      他似笑非笑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过了一会,工作人员递了一本册子过来。我接过一看,迅速红了脸,原来挂在这里的这幅画,本来就是莫奈的《秋日景色》的复制品!

      我太丢人了。我还是离开吧~~正想着,他却递上一张纸条:“你眼光还不错,至少能看出是莫奈。”

      我接了过来,手在颤抖。我静静注视着他。他为何要写给我,而不是说给我听?理由只有一个,他——是个哑巴!

      一时间,我哑火了。我不晓得自己,还能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不过,这时候心理面有冒出些奇怪的念头,想着那时一股脑儿找他倾诉,其实他什么也听不到,就一个倾诉对象来说,他无疑是十分可靠的……呸呸!我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十分的无耻,于是赶忙停止这念头,站正了姿势,向他告辞。

      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的手被他拉住,他在我手心又放了一张小纸条。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我这里还缺一个艺术销售,你愿意来吗?”

      就这样,我成了梓晓画廊的销售人员,佳瀚给了我不错的提成点,我在这里工作,很开心。

      佳瀚把名字写给我。我撇了撇嘴:“那您贵姓?”忽的意识到他听不见,于是想在包中找笔,写给他。

      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看了看我,我想了下,问:“你是不是能看懂我说的话呢?”

      他点了下头,又摇晃了一下。

      “是能看懂一些吗?”

      他伸出拇指,以示同意。佳瀚似乎不愿在这问题上纠缠过多,只是指着小册子上的“梓晓画廊”四字,用手指点了点。

      “梓晓,梓晓……”我恍然大悟,“莫非你姓孙(子小)?”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似乎赞许多过开心,过了半响,又递上一张纸:“我喜欢用聪明的员工。”

      **

      几个月工作下来,日常的手语我学的七七八八了,甚至有时可以用手语和他吵吵小架了。画廊里,他的画从来不上墙,因为只要他画出一幅,早已被他的朋友或者慕名而来的富豪们付钱买走。我总是嘲笑他:“你的画啊!是有市无画!”

      他也不动气,只是转动轮椅,跑到一幅纺织品下面,从口袋里掏出水笔,工作人员将画从墙上取下,从画框取出,他于是在这画上看似云淡风轻地添上几笔,再挂出来时,风格便完全变了。他得意地用手比划着:“这幅就是我的作品,市场上也有我的画了!”

      再到后来,那名工作人员似乎很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消失无踪。画廊里只剩下我们俩。

      有一天,我慢腾腾地对佳瀚说:“谢谢你,给了我工作,等于帮了我。”

      他笑着:“我知道你做的事情,很需要钱,所以,就这样。”

      “那天我说了那么多,你都知道了?”

      “虽然不是很清楚,而且你也翻来覆去无数遍,但是我一直看见你再说,我要份工作,我要份工作……”

      这次,我们“倾谈”了许久。我由此知道佳瀚生活之不易,奋斗之艰辛,毅力之坚强。

      **

      当他的哥哥孙佳浩前来开除我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佳瀚的另一面,那一天的他是那样帅气,那样强硬,那样据理力争,那气势,连他那个强势的哥哥都为之一震。

      他哥哥也许之前已经找他谈过话,他没理睬吧。结果这天就直接前往画廊来了。佳瀚被拦在门外。他哥哥和公司的工作人员进来,关上门。

      “沈姗,你最好自己辞职,否则的话,就是再被开除一次。”

      佳瀚透着透明的玻璃门瞧见这一切,拼命地拍着,想要进来。

      他哥哥毫不理会,对我说:“我不希望,我们孙家的产业以及声誉因为某人而受到损害,所以,请你好自为之。”

      我那个气啊!原来那位性骚扰的男子跑到他们那里做了销售总监,能力的确出众,孙家很倚重他,也很信任他,所以才不惜拿我开刀。

      这时,他哥哥的手下叫了起来:“先生,你弟弟好像……”

      他哥哥赶忙回过头去,佳瀚却在门外地上抽搐着。

      “佳瀚!!”孙佳浩究竟血浓于水,顾不上我了,忙开了玻璃门,冲了出去。

      我还是头次瞧见佳瀚这样狼狈。他哥哥想要背起他,却被他断然拒绝。他飞速打着手语:“如果你还承认我对画廊有自主经营权的话,那就什么也别管!”

      “老徐与我们相识多年,你怎么……不行,先去医院再说!”

      “哥哥,事情一件归一件,我必须先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佳瀚,你不明白,性骚扰这回事,当事人说有说无还不是空口白话?”

      “我只知道,公道自在人心,况且……”

      他还没比完,他哥哥已经记得不得了:“快去医院!”说罢就要背他,哪知佳瀚双手死死拉住门角,双唇紧抿,眼睛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决。

      他哥哥输给他的固执,只得叹了口气:“就算是有对她性骚扰这回事,可是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

      我再也看不下去,俯下身子,去帮他的腿按摩,他看了看我,我只是慢慢比划着:“我辞职再说,不想看到你们兄弟吵架。”随后继续抚摸他的腿,哪知颤动太厉害,我的天,他会时常发作吗?发作的时候,简直是生不如死,我瞧见他的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掉,伴随着的,是我的眼泪几乎又要流出。

      佳瀚看了看我,继续飞速向他哥打着手语:“老徐性骚扰的不是她,是她的已经自杀的朋友!”

      他哥哥一怔:“这样?”显然,老徐没有对他说实话。

      哥哥最后叹了口气:“可你要知道,老徐是个人才……”

      佳瀚紧皱着眉头:“我们,不需要出色但道德败坏的人!”

      他哥哥终于没有再继续争吵,于是我们一起到了医院。

      他哥哥像变了个人一样,要我给佳瀚陪夜。

      佳瀚见我双眼通红,笑着安慰我:“你真傻,我又不疼,不过抽筋而已。”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你这下面,都没有感觉吗?”

      “有时有,有时没有,总之……你不要哭了!”

      “佳瀚,对不起,让你为我这么操心,都这样了,呜呜呜……”

      “没事的,我想帮你,你这么善良,却还有人误会你是坏女人,我不愿意有这样天大的误会,所以我想帮你,帮你和你的朋友讨回公道。”

      “佳瀚,呜呜……”

      “沈姗,我喜欢你。”

      **

      在我回家的当天,我妈就晕过一次。她听说我要和一个又聋又哑又瘫痪的人结婚,当即就血压上升往床上躺着了。

      可我决不气馁。

      佳瀚能承受压力,我也能。当我遇见他的那一刻起,缘分便已注定。

      我和佳瀚一起等待着,世俗终有接纳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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