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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复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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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皇后,也只是皇后。”
萧漓留下这句话后就毫无任何留恋的离开了,徒留下一室的狼藉与清冷。
那满眼的红色囍字,那满室的吉祥瓜果,甚至是那正摇曳着的龙凤红色囍烛,都仿佛在大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猩红的獠牙,嘲笑着身着大红色百鸟朝凤图腾喜服的女子。
沈之娴呆呆的站在床榻边,一时还缓不过神来,脚下的步伐无意识的跟着走了几步,却远追不上那个离开的身影。
殿门关拢的声响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让她突地一下颤栗,眼眶中毫无预兆的滑落下一串泪珠。
是哪里错了吗?
怎么会是这样?
今日是她的大婚啊,是她与漓哥哥心心相印后喜结连理的日子啊,怎么会这样呢?
是不是漓哥哥喝醉了?才说的这些胡话?
可是,沈之娴闭了闭眼,就连假装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他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条理清晰,哪有半分说胡话的模样?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才坐上的这个皇位,又怎会允许自己喝醉呢?
有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的盯着他,就等着他坐不稳这个皇位,他这样一个自小心思就慎密之人,又怎会给旁人这个机会?
沈之娴脚下发虚,站立不稳,想去扶两三步外的桌案,打着飘的腿脚却一个踉跄,人直直的往地上摔了下去。
今日一日从早到晚的礼仪十分的繁琐复杂,她又一整日都没怎么进过食了,甚至连茶水都没顾得上多饮一口,加之她本身的身子状况又不好,这样的一日下来十分的疲惫。
之前是心里装着欢喜在强撑着,这会儿,因着萧漓的话,内里的虚弱整个都显露了出来。
这一下摔得有些重,沈之娴摔坐在冰冷的地上竟一时半会儿站不起身,涂着红色丹寇的指甲被坚硬的地面刮断,露出残破的断面以及断裂的毛边。
这么看,就像是这个断裂的指甲都在耻笑着她的不配。
沈之娴愣愣的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呆滞,没有焦点,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兀的自嘲的笑了出来。
可明明是在笑,她的眼内却渐渐冒出了更多的泪,一颗一颗,一串一串,沿着瓷白的脸颊,蜿蜒而下,砸落在地上,裙裾上,手背上。
分明是温热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却是冰凉湿润的触感,这股凉意仿佛顺着手背上的脉络,慢慢的沿着血管逆流而上,流向四肢百骸,流向左侧胸腔的某一处,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被这股凉意所包围住,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原来他不喜欢她啊!
原来她的心心念念,她的满心欢喜,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啊!
不过,沈之娴又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是不是?
他不喜欢她,那么就算将来有一日,她有什么不测,他也不至于太过伤心了是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的不喜欢好像也没多大的关系了吧?
那一夜,沈之娴就这样趴坐在地上枯坐了一夜,那身明亮的大红色喜服好似开败了的娇艳花朵,落了一身的灰尘,显得颓败不堪。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从那日晚上开始,她的所有快乐与所谓的幸福都通通被埋葬了。
直到天光露白,沈之娴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这一夜,胡思乱想又纷繁杂乱的一夜,终究是过去了,她的脑海深处此刻有一个无比清晰又理智的声音冒了出来。
从此以后,她沈之娴都将只是身为帝王的萧漓的后宫之一,却不是他萧漓愿意承认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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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十八岁的沈之娴,那个大婚之夜独守寝宫的沈之娴,那个即使被如此对待,还苦心为他着想的沈之娴,让身在梦魇中的她自己都觉得可怜,觉得想要逃离。
沈之娴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烛火的光线忽明忽暗,沈之娴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在如今的福熙宫里自己的寝宫内,刚才的所有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过往的梦境而已。
近旁的苏子成与沈太妃看到沈之娴终于睁开了眼,立即迎了上去。
“娴儿,你醒了?”沈太妃握着沈之娴的手,倾身关切的询问。
“谢太妃娘娘关心,臣妾没事了。”在玉儿的搀扶下,沈之娴半坐起身,虽然刚醒来身子很是虚弱,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勉强弯了弯唇角,只是不愿关心自己的人担心而已。
“那就好,苏太医说你的风寒很严重,才会昏迷这么久,来,先把这碗汤药给喝了,一直温着的。”沈太妃说着,把一旁温热着的药碗端起,递给沈之娴。
沈之娴接过沈太妃递过来的药碗,低头就喝尽了下去,就跟喝茶一样,完全不在意药的苦味。
沈太妃抽出丝帕帮沈之娴擦拭了下嘴角残留的药汁,一边低声劝慰道,“这些年来,你我都知道,明眼人也都看得明白,皇上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消弱沈家的势力,朝堂上也好,后宫也罢,这次恰好有这么好个借题发挥的机会,这么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皇上怎么可能会错过?”
“你这些年来一直在低调的隐忍着,忍气吞声的由着他的胡作非为,怎么到如今这个关键的时候,反而偏偏和皇上较真起来了呢?皇上那是在乎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吗?是在乎真相吗?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借机发难,以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打压沈家而已。”
“你这样巴巴的去求他,傻不傻?还跪在御书房外淋了一夜的雨?亏你想得出来,结果呢?他可有松口一分?”
“你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好歹顾念着点你爹,顾念着点沈家,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让你爹怎么办?让如今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中的沈家又该怎么办?
沈之娴静静的听着,并不打断,直到沈太妃说完了,她才低了低头,目光聚焦在梨花白床褥上的某一个点,淡声开口,“如果皇上只是想借这次的事打压我,打压沈家,也就算了。”
“可是姑母,您知不知道,皇上这次是要父亲的命,他是要以命抵命啊,您叫我如何再忍?”
她可以忍受如同冷宫般的待遇,沈家也可以低调的承受一直以来从没有停止过的打压,但是事关父亲的性命,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再忍气吞声的啊。
只是,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她这里的茶水没有问题,为何孩子就这样没了?
梅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梅妃向来看顾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紧张,又如何会这般大意,就让孩子没了呢?
而且偏偏是在她这里用了茶水后没了的,就连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蒋太医都说,查出来是茶水中有落胎药的成分,这到底是谁在背后设的这个局来陷害她,致她父亲于死地的?
其实,自从沈之娴进宫后,不管是在场面上还是私底下,都很少再称呼沈太妃为姑母了,就算她们是嫡亲姑侄,但这是在皇家,她们的身份首先是太妃与皇后,沈之娴一直恪守着萧漓所警告的宫规,从不逾矩半分。
现在,沈之娴这样唤她,却是存了私心,想暗示沈太妃想办法救救她父亲,也是她的亲哥哥。
“什么?怎么会?皇上以什么理由要一个丞相为未出世的孩子抵命?”苏子成在旁边惊道。
沈太妃没有出声,静默良久后,只是淡淡道,“娴儿,夜深了,你好好休息,本宫先回了。”
“谢太妃娘娘。”沈之娴坐在床榻上不便行礼,只半躬了躬身。
目送沈太妃离开后,苏子成张了张口,提醒,“就算太妃去求情,皇上也未必会改变主意。”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要有任何的可能,我都不会放过。”沈太妃的话皇上会不会听沈之娴并没有把握,但是不去试试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苏子成没有接话,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性子就算他刚登基的时候他们还看不清楚,这将近四年来也早就认识透彻了,他心里明白沈太妃的任何话都不可能会让皇上改变主意,但如果可以给娴儿暂时的希望,他也不会现在就拆穿。
取过近旁的另一碗汤药,苏子成递给沈之娴,尽量放缓了语气道,“把这碗药也喝了。”
沈之娴没有多问,接过药碗就凑到嘴边喝,这么多年来,苏子成给她喝的药她从不会问是什么,她对他绝对的信任。
只是这次,药碗刚凑到嘴边,她的鼻间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熟悉到勾起了她久远的记忆。
“这是……”不是疑问,是肯定,不过是需要苏子成的确认罢了。
“恩,你的病复发了。”苏子成艰难的微微点了点头。
沈之娴面色平静的喝下汤药,把空碗递给送沈太妃出去刚回来的玉儿,把她打发走后,才抬头问苏子成,“很严重?”
“恩,很严重,你已经昏迷了大半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先前就在奉先殿里跪了两日了,昨日居然还跪在御书房外面淋了一夜的雨,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说到这里苏子成就后怕,还好他早上回到京城后就进宫了,如果他没进宫,如果小太监找不到他,那么娴儿的病要怎么办?
这几年来,因着皇上的态度,那些宫人们对她这个皇后娘娘也只有表面的尊重,内里是能敷衍就敷衍,如果他没有及时回宫,怕是她这里连个太医都不会来的吧?这让他如何能不后怕?
沈之娴低了低头,“我只是想求皇上,如果他非要沈家一条命,我愿意代替爹爹为皇嗣抵命。”
其实,如果以她的命可以抵消掉他心中的恨意不是很好么?他们两人又何必再相看生厌呢?
“你是先帝册封的太子妃,他又不是傻了,怎么会动你?就算是沈相也决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你现在喝了药要卧榻静养,多休息,知不知道?”
沈之娴没有应,而是抬头问,“子成,你说这次皇上会松口放了爹爹么?”
仿佛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沈之娴的眼中充满了希冀。
苏子成不忍的侧了侧头,避开她的目光,“能做的你都已经做了,接下去的那些已经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了,就让沈相与皇上自己去解决吧。”
可能沈相这次真的会有难,但娴儿现下的身子这般差,他并不想让她过多的担忧,如果注定报不了沈相的救命之恩,那么他就尽全力替沈相保住娴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