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63、重

　　王博从陈老板手里接过一沓钱。这是他连上七天整班的报酬，也因此，整个月的工时都被上完了，正好回家过年的其他员工也回来上班，就顺便给他封个红包，打发他回家过年。

　　马路上还时不时有鞭炮声传来，王博用个破钱包揣在兜里，身上是件旧棉衣，一路打量着街边。

　　大部分铺子还没有开业，新年的气息仍然十分浓郁，时不时有身着新衣的小孩在周围放炮，王博便站在旁边看他们放，待得他们被大人叫走，他站了会觉得无趣，只能走人。

　　要去做什么呢？一下空下来，王博甚至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个打电话的路人手上。

　　王博直到快到家了，才终于回过神来，然而他的钱包已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手里的一部崭新的按键机。

　　那老板见是个小孩来买，也是和气地帮他挑了个翻盖的，还贴心的帮王博办了便宜的话费套餐。王博便不停地开盖合上，开盖合上，颇有些二傻子的感觉。

　　“笨蛋，看路！有人好像在等你……”王博惊讶于点朱忽然地出现，红光闪现间，点朱停在他肩膀上，恶劣语气道：“那负心人来了~快上，需要本王子帮你教训他吗？”

　　王博心下一动，转过拐角，赵子辛正从他房子的楼梯下来，二人高低对视，一时间同时停下脚步来。

　　王博的第一反应却是：赵子辛变瘦了。他把手机揣兜里，走上前去，这感觉随着距离地靠近，愈发明显起来，甚至感觉到他有些颤抖。

　　“揍他吗揍他吗揍他吗？”点朱欢呼雀跃道，王博摇摇头，轻声道：“没事的，谢谢你点朱。我会处理。”

　　“新年过得怎么样？看你好像瘦了？”王博手背在身后，侧头轻声道，他看见赵子辛喉头滑动下，嗯了声，便继续道：“早上还是有点冷，怎么穿得这么少？要上去坐坐吗？”

　　“好。”

　　王博从兜里掏出钥匙，整个出租屋打扫得很干净，墙上挂了副画，王博拉过个椅子给赵子辛，又拎着水壶去接水。

　　赵子辛环视一圈，不到十平的小房间里，整齐地划分好了区域，他目光透过窗户看向王博的背影，定住不动，直到他转身。

　　“热水要等下啊。早饭吃过没？”王博坐在床上，因为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凳子，他看着赵子辛，忽然有点想笑：“你别像个傻子似的，一直看我。我很好看。”

　　“嗯。”

　　这话一出口，气氛忽然就变得不对了，王博本是调侃他，没想到他是这么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见赵子辛露在外面的手都发青，便起身寻了个热水袋，还是温的。

　　“喏，捂着。”王博又坐回去，一时间二人无话。

　　热水壶发出“呜呜”声音，愈发大起来，赵子辛看他，轻声道：“小博……抱歉，再等等我……”

　　“嘘，别说这些……”王博心里一团乱麻，但是下意识的，他不想听赵子辛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请求他的原谅，在这一段时间内，他想了许多，“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同样的，我也有。”

　　“可是！”赵子辛站起身来，他快速走到王博身边，蹲了下来，从下向上直视着王博的眼睛，“可是我想和你一起走。”

　　在那一瞬间，王博甚至感觉到心里那道壁障一瞬间碎得无影无踪，但是，碎片再次重合起来，变得比之前更加坚固，更加光滑，“但是我们不能一起走。至少现在不能。我不想毁了你，子辛。乖，今天是偷偷过来的是吗？”王博摸摸他头，感觉到赵子辛一阵战栗，他的眼睛红了起来，然后起身，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压制住王博。

　　二人对视，眼泪滴到王博脸上。

　　“我等你，”王博用手指温柔地擦掉赵子辛的泪水，他微笑着道。

　　一大堆河蟹爬过。

　　王博脸上带着红晕，他倚在门框上，同赵子辛牵着手，二人甚至不敢互相对视，赵子辛轻声道：“我要回去了，小博，不然姓马的会不高兴。你要照顾好自己，等着我，知道吗？”

　　“嗯，”王博从怀抱里离开，二人一时间又有点情难自禁，赵子辛连忙飞也似地跑了，又频频回头向他招手，慢慢远去，王博直直看着，直到再看不见人影，方叹口气，关上门，大叫一声，兴奋地跳上床，在床上滚来滚去，被褥上还有赵子辛身上的清新气味，王博满脸红晕，甚至感觉到自己又有了反应。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余光瞥到点朱的调侃眼神，整个人瞬间不好了，“你……不会全都看到了吧？”王博用被褥掩住身子，控诉道，点朱的眼神在一地狼藉与他之间徘徊，点头又摇头：“没有，没有，本王子什么都没看到。”

　　王博心里喷出口老血，又给自己做建设：“反正这鸟又没有人能看到，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听到了！”点朱不满道。

　　“不，你没有，”王博点头，冷漠道。他快乐地起床下地，旋转着跳舞，一边收拾家里。

　　生活一下豁然开朗起来，王博的手机时长会收到不同号码发来的短信，往往是简单的一两句话，“我在Y市学习，”“今天有个报告要写，想你……”他便仔细地收好手机，在点朱的白眼下傻乐。

　　数年后，王博仍会想起这段时光：不用上课，不用上班，他每天起得早早的，带上课本到河边的公园，已经有许多大爷大妈在这里打太极或晨练。他便寻张桌子，偶尔也和其他人拼桌，互不打扰，开始写自己的作业，顺便复习些薄弱的项目。

　　“这次我拿下比赛，就两不相欠。”赵子辛穿着工装衬衫，眸子从眼镜下侧着盯紧马青峰，直到他肯定道：“知道了，骗你作甚？我们这座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快些做好这个项目，出了成绩我自然留不下你，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马青峰轻笑道，换来一声轻哼。

　　马青峰走了，赵子辛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个小手机，灵活地掏出张手机卡，编辑了条信息：就快了。

　　寒假过后的课堂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甚至还有数个同学，似乎还没有从欢乐假期中醒来，强撑着还是困得点头，皆被罚站到下课，铃声一响，纷纷做鸟兽散。

　　又是一个大课间，一月过去，平日里的同学皆对王博变化十分惊讶：他仿佛更加沉稳了些，如同个沉稳的湖，就连往日里都在睡觉的课上，也少了被罚站的影子。

　　王博走出教室，阳光很好，楼宇间拉了条横幅，他仔细看了眼，“恭喜初三一班赵子辛同学在计算机比赛中，荣获第一！”

　　带着惊喜和几分意外，王博心中却是笃定，一定是子辛了。布告前站了许多人，王博待得人散了，方看到其上贴了赵子辛的获奖信息以及学校的表彰奖励，不由得雀跃起来，心道：“子辛真是太棒了！”

　　兜里一声轻响，王博小心地找个角落看了眼短信：厉害吗？

　　“太厉害了！”王博由衷地赞叹道，他快速地发完短信，正好上课铃响。

　　今天要去食堂吃吗？王博收好书包，有些犹豫。小白已经跟同伴走了，教室里稀稀落落的，他起身走下楼梯，正走着，猛然感受到点朱传来的话：“有人。”

　　他马上想要转身，但是被一双手蒙上眼睛。“猜猜我是谁？”是憋笑的语气，王博马上不动了，带着微笑道：“不知道，我猜是只猪。”

　　双手慢慢放下，王博视野里，赵子辛带着笑看他，今天背着个小包，斜跨在背后，碎发随意散在额前，阳光照耀下神采飞扬，如同得胜的将军一般，回到故乡来接挚爱。

　　“走吧，我们去吃饭，”赵子辛伸手，王博点点头，将手搭上去，笑道：“好，我想吃面。”
　　王博胡乱点了一通，只为庆祝赵子辛获奖，吃不下又不忍心浪费，最后几乎是扶着墙壁出来的，看到赵子辛直摇头。

　　“这么说，你之后不用上课啦？”王博疑惑问道，他简直羡慕得要疯了，但是赵子辛仍然一脸风淡云轻的样子，点点头，道：“应该是这么说。联中知道吗？”

　　“嗯，你是说联合中学吗？就是那个很大很漂亮的学校，”王博道，他们学校的宣传册好像看到过。“对，就是它。我获奖之后，那个学校的老师就直接要了我。不过不上课也蛮无聊的。”赵子辛点点头，掏出纸巾，示意王博擦擦嘴角，见他满眼星星，不由得笑起来。

　　“天啊……”王博马上耷拉下来，“没天理了你都不用上课了也太舒服了还可以天天玩呜呜呜……”二人一路嘻嘻哈哈回到王博的出租房，赵子辛打开窗户，阳光探了进来，洒了满室温暖。

　　王博忽然觉得一切有些不真实起来，时光一瞬间，如同倒转的沙漏，通过那狭窄的通道，场景回溯到十年前。

　　小子辛拉着小王博的手，二人分着吃零食，小子辛看着鼻涕都快留下来的小王博，说：“我们以后一起住吧？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小王博吃得不亦乐乎，啥都没想，干脆利落道，“好呀！”
　　沙漏一瞬间倒转，赵子辛拉着王博的手，目光如水般，“小博，我们之后可以，一起生活了，好吗？”

　　王博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颤抖，他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子辛哥。”

　　冬日里的阳光盎然，整间屋子，充满了温暖。

　　【卷六.翼火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