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陵（YF）》芥末子

26、第一章

　　迹部亲自带着金刚石千里迢迢从齐孝来到顺宜，一行队伍气势浩荡走在官道上招招摇摇，就连山贼劫匪见了这架势也不得不望而却步。那些三千多人的侍卫说是护送金刚石，倒不如说是护送他齐孝王。迹部坐在摆了美酒摆了小菜的马车辇之中，身旁粘着他从兀亘宫带来的美人子。垂下的帷幔依然能让他举杯自饮之态在辇车外也能清晰可见。
　　入宫这日，刚巧就下起了初雪，白茫茫的一片。立海至高无上的王带着他最信赖的臣子们站在大开的城门上俯视着迹部的到来。
　　幸村一眼便就看见了坐在辇车里孤高的身影，隔着一层帷幔似乎也在看他。忍足叫了声殿下，辇车中的女子受了迹部的意才撩起了帷幔。迹部抬了脸往城楼上一瞥，端起酒又饮了一口。
　　这夜，幸村特意为迹部安排了盛宴。说是盛宴，其实也不过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再加上不二。盛的，只是各自案桌上的菜肴美酒。迹部不习惯自斟自饮，便带了同他一道来宫的美人子跪坐在他身旁为他斟酒。
　　不二衬了腮帮羡慕地望着迹部叹道：“有美人相伴斟酒真好啊。”
　　幸村端了酒壶笑道：“我来为你斟酒岂不更好。”
　　不二举着酒杯递到幸村面前：“好是好，不过，若是能抱在怀里才是最好。”
　　幸村一面倒酒一面悠悠道：“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抱的，不二先生。”
　　“我指的是美人，不是酒。”
　　幸村本想继续调弄几句，让不二去讨迹部身边的美人子。可当他看向迹部发现迹部寒着一张脸也看着他时便打消了这念头，低头饮了一口杯中酒。
　　梶本暗暗叹了一声，当年那件事他也是清楚得很，也就是那件事后他才明白过来迹部对幸村的情意远远超过了兄弟之情，而如今想来，幸村那时的做法虽不得已但确实是狠了些。见殿上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压抑，他便开口道：“不知景弟这次带了多少金刚石来？”
　　迹部抬头眼角扫过幸村看着梶本道：“能到多少就带了多少。怎么，嫌少？”
　　“景弟莫要误会。”梶本心念，这便是他与迹部只能浅淡相处的原因，迹部太过孤傲。
　　幸村笑道：“难得景弟回来一次正巧遇上除夕，便多留些时日罢，我们兄弟三人也是许久都未聚聚了。可惜啊，独独少了平弟。”
　　迹部冷冷一笑，缓缓而道：“皇帝陛下有比皇后妃嫔还美的男人常伴于旁，又岂会在乎是否少了几个弟弟？”
　　幸村哑口无言。
　　不二倒显得平静许多，他先是扣了下巴看了迹部片刻，而后忽然弯了眉眼笑起来，道：“齐孝王该不会是在责怪我在泰祥宫住的太久罢。”
　　“本王确实觉得你住得太久了。”迹部说完便站起来，从容地理了理袍子走到不二面前捉了他的手腕儿猛一拉，不二就进了迹部的怀里。迹部捏着不二的下巴露出一张狐狸媚脸般的笑颜，道：“你也去齐孝服侍本王几日如何？本王的鄄予宫可不比这泰祥宫差，你要什么便有什么，只要你能让本王开心。”
　　梶本一急，猛然起身却被膝盖顶翻案桌，一阵流水般顺畅却十分沉闷的声音。
　　迹部昂了头微微侧过去，对梶本冷眼笑道：“远舜王怎比陛下还着急，嗯？莫非也想让他服侍一晚，还是已经服侍过了？”
　　“景弟，这玩笑开不得。”
　　“怎开不得，就因为他是皇帝陛下的男宠？”迹部故意加重了男宠二字。
　　幸村猛地站起来，将不二拉出迹部怀里之时顺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现在，景弟的酒也该醒了罢？”
　　迹部捂着赫然有了五指印的左脸瞪大了眼笑着：“是啊，醒了，多亏了陛下这一巴掌，本王彻底醒了。”
　　“醒了就好。二位皇弟也该累了，都各自回去休息罢。”
　　“哼，多谢陛下设宴款待。”迹部最后看了不二一眼，带着他的美人子离开了泰祥宫。这一眼里，绝不是含的怨恨或是别的什么，而就是没有深意苍白无力的一眼。
　　迹部走后梶本也行了礼走出泰祥宫。
　　幸村搂过不二吻了吻他的头颅，不发一言。
　　不二看着殿门外拿眼瞥着他俩的宫人们，道：“宫人们都在看着呐。”
　　“她们想看就让她们看罢。”
　　“我当真像是你的男宠？”
　　“……”
　　“不知是否是我做了什么，齐孝王似乎有些厌恨我。”
　　幸村叹口气：“他厌恨的，是我。”
　　“为何？”
　　迹部回了合亦殿便直径进了自己的寝殿。忍足正开口只叫了一个殿字，就见迹部红得厉害的左脸。他拦住美人子问怎了，美人子便将泰祥宫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忍足。忍足扶着鼻梁上的眼镜无奈一笑，回过神来发现美人子竟站得离他不到一步望着他，便无意后退了一步对她笑道了句去休息吧。
　　美人子欠身行了礼，却仍是迟迟未动一副欲言又止憋红了娇俏模样，显得十分怜弱。
　　“怎了？”
　　“殿下他……”
　　“放心罢，有我在。”
　　美人子这才安心许多回了自己的寝殿。
　　走到迹部寝殿大门前才发现这里一个宫人也没有，忍足摇摇头抬手扣了扣门。迹部坐在床榻边上朝殿门那便看看，冷声道了句本王已睡下。门外静了声，似乎来人已走了，却不想刻钟之后忍足擅自推开了房门，手里端着一盆碎冰走进来。
　　迹部侧了侧身子只用右脸对着忍足：“谁让你进来的？”
　　忍足放下盆子，拿了搭在肩上的绢帛一面抱着碎冰一面道：“门外的宫人们是殿下让她们走的罢。”
　　迹部不答，却是对着忍足弓下身的后背皱了眉道：“你在做什么？”
　　“臣已从美人子那里听说了，殿下非得故意这般气陛下才开心吗。”
　　“哼，那女人真是多嘴多舌。”
　　忍足拿着包好的绢帛走到迹部面前转过他的左脸：“陛下下手可真狠。”
　　迹部挡开忍足的手：“狠？他更狠的都做过，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很疼……罢。”忍足将包了碎冰的绢帛放到迹部手里：“用这个敷一下会好些。”
　　迹部将绢帛塞还给忍足：“不用。”
　　“这般俊美的脸可不能让它明日还留着红印子。”忍足拿着绢帛挨上迹部的左脸：“臣该死，忘了此刻已是冬日。”
　　“哼，本王不会给你加俸禄。”
　　“臣知道。”
　　夜色有些晚了，尽管是微微的一阵风也是刺骨的冷。这初雪下了一日，从迹部进了顺宜边境开始就未停过。宫人们在长卿巷各个的寝宫都点了炉子，自己却在门外冷得搓手。幸村让门外守着的宫人都先退下，没事便不用来了。得了令的宫人黄门一边感激着他们的主子一边快快回到自己的屋子。屋子虽不大，但几个人挤在一起嘻嘻闹闹也就忘了冷。
　　幸村披着厚厚的大袍子倚在炉子边上，入神地望着里面的火。柔黄的光映在他脸上，祥和的，宁静的，却又是暗藏躁动的。他突然起身正要灭了火炉，不二便敲了一下殿门推开直径走进来。发顶肩头上落得雪，一进来便开始柔弱得要化了。
　　“你怎不披件厚袍子就来了。”幸村轻柔拍去不二头上的雪，将他拉到炉前坐下：“还好没来得及灭，快暖暖身子。”
　　“你可是要出去？那我岂不是打扰了。”
　　“怎会，我本就是想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却过来了。”
　　“找我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幸村在不二对面坐下：“就是想见见你。”
　　不二往前探着身子将自己的脸凑到幸村面前：“好看吗？”
　　幸村捏捏不二的脸：“小心被火烫着。你找我又有何事？”
　　不二坐了回去：“一个人在寝殿无趣得很便出来转转，谁知就转到了你这里。”
　　幸村并未同平时一样将不二的话调侃回去，而是淡淡道了句是吗。不二本是笑着的脸退了下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幸村。幸村望着炉子，望着望着又入了神，全然不觉不二的目光有多清冷。
　　不二缓缓开口：“打了齐孝王，你后悔了？”
　　幸村一愣，又吐了气来道：“我从未动手打过他。”
　　“如此说来，我当真是罪过不小呐。”
　　幸村皱了眉头挑起眉却是摇摇头带了宠溺一笑：“景弟的性子从小便是如此，带了刺儿的。几位皇子中除了我，几乎都不怎与他来往。虽然第一次见他，他也是一副天下人不如我的高傲模样昂了下巴问我是谁。可和他在一起我才有种真正做兄长的感觉，那种寻常百姓间的兄弟情谊。他依赖我，我便照顾他。”
　　“而你却将他当做贡品一般送给了邻国？”
　　幸村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不二。
　　不二含了歉意笑笑：“抱歉，我……忍不住问了梶本。”
　　“无事，于你我本不该隐瞒。父皇再世我继位之前，立海内妖孽肆意猖獗还不如当今这般太平。邻国更是看准了时机以借兵剿妖为由在翯城安营扎寨。父皇以答谢做借口将邻国的女王请进宫，实是想劝她下令退兵，而商议之后唯一能让他们退兵的条件就是交出景弟作为人质。我隐约觉得女王在宴席上第一眼见到景弟似乎就产生了一些不寻常的情意，但碍于景弟的性子我仍极力进谏父皇不能答应。”
　　“于是先帝被抓便成了你答应的契机？”
　　“因为翯城失守，父皇亲自带兵却被妖孽掳走。若是答应女王的条件，他们就能出兵相救。家不可一日无主国更是如此，绝不可一日无君。后来的事你应是都知道了。”
　　不二点点头：“齐孝王并不知道你是为了救先皇罢。”
　　“他知道。他不能原谅的是我选择的人质竟然是他而不是久弟或者平弟。”
　　“如今他这般恨你，看来以前他当真是对你信任非常。”
　　幸村沉口气望着不二幽幽道：“不二，若当初是你，你会如何？”
　　不二被幸村问得无言，他看似哀伤地想了良久，突然夸张地做着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齐孝王不是因为你当初始乱终弃才这般厌恨你的啊。”
　　本心绪低沉的幸村听了不二这番话不觉间竟霍然释怀了许多，他无奈抿了抿嘴，看着不二那张怀笑的脸：“他可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再如何我也不会对自己亲兄弟做这些事。”
　　不二朝着幸村暧昧一笑：“那你意思是若换作别人便可以？”
　　幸村起身绕道不二背后抱住他：“不二可是想让我对你始乱终弃？”
　　“我会在你弃我之前便先将你弃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我是不是应当先‘始乱’一番？”
　　不二侧头去想看幸村，却被幸村吻住脖子顺手解了腰带解了腰封。幸村退去不二的衣将他裹入自己敞开的厚袍子双臂绕过他身体一抱，不二便紧贴在幸村怀里难动弹。二人双目对望片刻，他们感觉彼此呼出的气，带了越发撩人的燥热。
　　这寒冷的初雪夜，便在火势高涨之后过去。
　　天还未放出任何一点白，黄门便领着宫人们来到定瀛殿门外，又自己一人进来点了炉子唤幸村起床上早朝。幸村坐起来穿上里衣打了哈欠，正要叫黄门拿袍子之时发现他直愣愣地瞪着，顺着他目光看去，便看见不二裸露在外半遮半掩的肩头与半截后背。
　　幸村捻好锦被盖住不二的身子，这才下了床对黄门一扬下巴：“不用让她们进来，你替我更衣便好，别弄出太大声响。”
　　“是。”黄门张开手臂提着袍子走到幸村身后：“陛下是怕吵醒了不二先生？”
　　幸村穿衣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回头瞥一眼黄门又继续穿衣：“他未醒之前你们谁也不许来打扰，待他醒了便备些早膳。”
　　“奴才知道。”
　　幸村刚出了殿门，不二便半睁开眼听着黄门压着嗓子喊道摆驾上卿宫。门外渐渐无声，他坐起来掀开锦被，身下凌乱的床褥似乎在用细小的声音对他诉说昨晚种种缠绵。正当他不知是喜是忧惆怅了许久之后，特利敲了敲殿门便直径走进来见到裸着身子的不二，两人都是一愣。
　　不二拿了里衣边穿边道：“幸村还在上早朝。”
　　“我今日不找他。”特利拿出一小瓶药酒放在案上：“穆弥殿的宫人们说你在定瀛殿。”
　　不二扯起嘴角笑了笑。
　　特利铁青着一张脸从未有过这般难看：“既然你先如此，我也只好放手去做了。”
　　“你想做什么？”
　　“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丢下这句话之后，特利便转过身朝着殿外走。
　　不二披上袍子从床榻上下来：“特利，等一下……”
　　今日早朝上得有些费时。真田上书了折子来报近日边疆外的妖孽们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渐渐在某处聚集起来，他们前一阵子的安分兴许就是为了这次聚集，于立海来说尤为不利。柳生也呈上地方干旱严重的折子，其一要防着蝗虫其二要供给粮饷其三便是祭祀求雨。
　　幸村命真田加派将士驻守边疆要时刻注意妖孽的行动上报朝廷，并准了柳生的奏折，即日准备祭祀求雨。
　　退朝后幸村立刻回了泰祥宫，在泰祥宫内寻了一圈都未寻得不二的身影。后来问了宫人，宫人才说不二先生去合亦殿找齐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