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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雪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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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漫山遍野都是雪。
脚踩在上面,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在寂寥的夜空下,那声音无限地放大。
空气很冷,带着雪的清新,还有血的甜腥。
一个女孩,在雪地上轻缓地向前走着。
她有一头柔软的发,漆黑亮丽,将她的皮肤映得像雪一般洁白,在柔柔的月光下,显出莹润的光。
夜晚,很冷,呼出的气,也是有影子的,朦胧的白色。
她用手环住自己,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
她养的小狗在屋子中狂吠着,从刚才起,就一直狂吠着。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于是,她出来看个究竟。
手电筒照映在地上,所见之处全是雪,白色的雪。
没什么异样,徐如静微微皱眉,决定转身回屋。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雪地上有个东西在动。
徐如静下意识奔上去,蹲在那只动物身边。
那是只狼,雪白的狼。
它就这么躺着,像是和雪融为一体。
它的右眼上,有道伤口,血已经凝固住。但它的身下,却有着一滩血。
徐如静发现,它的腹部有个枪伤,血,正不断涌出。
是从猎人手下逃出来的吧。
在这种天气中,再多待一会,它一定会支持不住的。
徐如静来不及多想,费力将它抬回家中。
屋子很简朴,却很温暖,壁炉的火,烧得旺旺的,没多久,便将这只狼身上的雪融化。
这些天,她父母外出办事,没有回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徐如静拿出医药箱,准备对它进行救治。
虽然平时常常为一些受伤的小动物救治,但这么严重的伤,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可是,现在也来不及将它送到山下的兽医院中,只能拼拼运气了。
徐如静稳稳心情,开始为它取子弹。
伤口很深,她将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子弹取出。
在灯光的映照下,她发现那颗子弹表面镀着银。
她没有再多看,开始为它止血,包扎。
等弄好后,已经是深夜,徐如静将狼抬到毛毯上,为它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实在太疲倦,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是被窗外刺眼的雪光给惊醒的。
刚醒来,混混沌沌的,便像往常一样,睁眼发了会呆。
但她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冷冷的视线。
转头,她看见了一只雪白的狼。
他的右眼,被纱布包着,而它的左眼,正射出淡淡的,没有感情的光。
徐如静这才害怕起来,狼是有野性的动物,它会攻击自己的。
她没料到它会恢复得这么快,因此,昨晚也就任由它睡在自己房间了。
她的手,将床单握紧,心下不住埋怨自己的大意。
一人一狼就这么对视着。
房间里很安静,似乎能听见外面雪融化的声音。
慢慢地舒缓地融化着。
徐如静很清楚,如果它要进攻,自己根本就跑不了。
她甚至已经闻到了血的气息。
可是它没有。
那只狼并没有这么做。
它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它没有再看她,而是将头枕在前爪上,闭眼假寐着。
它没有敌意。
徐如静大大松口气。
她忽然想到这只狼恐怕是饿了,便来到厨房,拿出一块生肉,解冻后,放在它面前。
白狼慢慢睁开眼,看了这块肉一眼,然后张口,吃了起来。
它的速度很慢,吃相很优雅。
这,也让徐如静放松了警惕。
她在它身边蹲下,看着它光滑的白色的毛,忍不住伸手:“知道吗?你被猎人的枪射中了,伤得很重。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还要在外面跑呢?是因为没有食物吗?以后,如果没有吃的,你可以来这里要的。”
白狼抬起眼睛,看着徐如静,眼中的神情,她看不清楚。
白狼继续在她家里养伤。
徐如静每天都为它换药,给它喂食。
它的伤口愈合得很快,那么深的伤口,没几天功夫,便成了浅浅的疤痕。
“你的生命力真强,”徐如静边为它换药,边嘱咐道:“再一两天,估计你就没事了,到时候,你也要回家了吧,以后,一定要小心。”
白狼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
这时,屋子外面起了一阵骚动,徐如静正纳闷,门便“咚咚”地响起来。
她赶紧将门打开,却发现,屋子外面站着十多个男人,一个个眼神锐利,仿佛很神秘的样子。
“你见过一条白色的狼吗?”为首的那个人面无表情地询问。
徐如静直觉到他们来意不善,只是摇摇头。
“那么,你见过这个男人吗?”那人拿出一张照片,指着上面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问道。
徐如静再次摇头,这次,她没有撒谎。
旁边的一个人提醒:“大哥,他受了伤,加上这么大的雪,肯定走不远,我们往前面找找吧。”
那男子颌首,带着一群人继续往山上走去。
徐如静关上门,猛地一回头,却发现那只狼站在角落中。
它的周身,散发出警戒的味道。
徐如静走过去,在它面前蹲下,轻轻将手抚摸上它右眼的伤口。
那条长长的伤口,已经变浅,印上她的掌心。
“没事的,他们不会找到你。”她这么柔声安慰着。
白狼依旧安静地看着她,用一种没有任何人懂的眼神。
徐如静一直细心地照顾着白狼。
她家住在山腰上,没什么邻居,最近父母又在山下做事,不能回家,一个人很是寂寞,这只狼正好可以与她作伴。
每晚,她会让它睡在自己旁边。
不是因为它暖和,是因为它冷。
不管为它盖上多少被子,它的身体,还是冷的。
她想捂热它。
徐如静知道,这只白狼来历不凡,否则那些神秘人也不会四处寻找它。
可是,他们究竟想抓它做什么?是做什么实验?或者,它是什么异常名贵的品种?
想了许久,也不得要领,她摇摇头,闭上眼,渐渐进入梦乡。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感觉到一阵冷,像是……
她想睁开眼,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醒来。
是梦魇吗?她不清楚,脑子依旧是混沌的,思绪依旧漂浮在不知名的角落,久久不散。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徐如静第一个反应,便是低头。
梦中的感觉,太过真实,她要亲眼证明那只是梦。
可是,当看清时,她屏住了呼吸。
不是梦,确实有一个红色的印记。
那种冰凉的感觉,似乎传到了掌心中。
怎么会呢?屋子里只有自己和那只白狼……
白狼?
徐如静抬眼四顾,却发现,那只白狼,并没有在房间里。
徐如静下床,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发现那抹白色的踪迹。
最后,她推开门。
她看见了。
屋子前的雪地上,有一行脚印,浅浅的狼的脚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它走了。
徐如静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久久没有回神。
时间的流逝改变了一切。
冬去春来,皑皑的白雪慢慢融化,绿意重新布满山野,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徐如静还是和以前一样,过着平凡而平静的生活。
寒假结束,她又开始上学了,繁重的功课充斥了她的生活。
那只白狼,就像那红色的印记,慢慢淡化在记忆中。
虽然住在山上,可因为有缆车,因此每天上下学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这天放学后,她搭乘缆车回家,因为临近傍晚,车上只装载着她和另一个陌生男子。
说是陌生,可徐如静总有种感觉——这个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因着礼貌,她不好盯着别人多看,便坐在一旁,拿出书本,开始温习功课。
她是个纤细而白净的女孩,五宫并不出众,可却有种清秀淡雅的气质。她穿着整洁的校服,深色的裙子长及膝盖。她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印在莹润白皙的脸上,煞是分明。
缆车里静静的,只是偶尔响起书本翻页的声音。
窗外的风景慢慢变化着,初春,所有的绿都透着新鲜,看上去,令人心情愉悦。
在半空中,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待着。
可是渐渐地,徐如静开始分神。
她总有种感觉,有一道目光,正锁着自己,不着痕迹,却牢牢地,锁着自己。
她无法安心看书。
那道目光,也很熟悉,带着冷,带着漠然,还带着她看不清的感情。
那道目光,来自她对面的那个男子。
她再也忍不住,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
这么一看,徐如静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
男人侧着身子,她只能看见他左边的脸。
他是好看的,他的嘴唇,薄薄的,轮廓分明,他的鼻梁,高挺细直,他的眼睛,狭长微挑。
可是,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却散发着邪,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冷。
一种危险的气息。
见她察觉了,男人并没有收回目光,那眼神,反而看得更深。
仿佛能够看穿她的全部,她的,还有她的心。
徐如静不敢再与他对视,她偏过头,透过缆车窗口看出去。
山野的万物,都是静寂的,经过一天的繁华,在逐渐晦暗的天光下,它们隐没了。
从小到大,她坐过无数次缆车。
当身体处于半空中时,不属于天,不属于地,仿佛游离于尘世,这种感觉,带着新奇,也带着淡淡的恐慌。
而现在,她更多了层不安。
因为身边的男人。
他让她不安。
她无法定下心神,那个男人,搅乱了她的思绪,连带着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均匀。
徐如静深深吸口气,没关系,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到家,再过几分钟,就可以离开他。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可是她错了。
她听见那男人起身,慢慢向自己走来。
他的脚步声,轻而沉稳,在空空的车厢中回荡。
压迫感,徐如静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她还是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
她在逃避。
但这无济于事。
那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来接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点笑意,可是就连那种笑意,也是冷的,漠然的。
徐如静不认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可是,车厢中除他之外,只有自己一人。
她没有动弹,可是一双手,却紧紧抓住,抓住一朵繁乱的花。
车厢的玻璃上,映出他淡淡的影子,陌生的,危险的。
“先生,你认错人了。”她说,因着紧张,声线并不平稳。
他轻声反驳:“我从来不会认错人。”
徐如静摇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你,我要回家了。”
“你不能回家。”那男人说,话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以后,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徐如静先是愣愣的,片刻之后,她忽然起身。
他带来的危险,让她极度恐慌。
她应该明白,车厢只有这么大的空间,根本无处可逃。
可这是种本能,她自动要逃离他。
没有跑出一步,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还是能感觉到,是冷的,一种熟悉的冷。
她惊惶地抬起眼,看清了他的全部。
她记起来了。
那张照片,那些人给自己看的照片。
他就是照片上那个年轻男人!
而且……
他的右眼上,有条浅浅的疤痕。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起了那抹白色。
雪地中的白狼。
徐如静的记忆就停留在这里。
接下来,她闻到一阵异香,然后,昏睡了过去。
在清醒的最后一刹那,她听见他说:“你是我的。”
白狼,躺在雪地上的白狼。
它奄奄一息,浑身沾满了血,殷红的血。
她跑过去。
它的毛,柔顺中带有凉意。
它的右眼,有道伤口,浅浅的疤痕。
她将手,放在上面。
忽然,它睁开了眼,那眼里,映着冰天雪地,冷到极致。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它瞄准了她的喉咙,向她扑了过来。
它右眼的疤痕,渐渐逼近,渐渐扩大……
徐如静猛地坐起身子。
额上的冷汗,缓慢地滑过腮边,产生一种微微的凉凉的痒。
是梦。
她做了噩梦。
徐如静将脸埋在双手中,她的手,还在颤抖。
忽然,她感觉到异样。
抬起眼,她发现自己竟然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她忽然记起了,那个男人,那只白狼。
徐如静倏地下了床,向门口跑去。
一切都太诡异了,她要赶紧离开,她要继续过她平静的生活。
可是就在这时,门开了。
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醒了?”他说。
徐如静后退两步,警戒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绑架到这里?”
“我叫游斯人。”那男人轻笑:“其实,你知道我的身份的。”
徐如静摇头:“不,我不知道。”
游斯人将头发撩起,露出右眼上的疤痕,轻声道:“看见这个,你还是没有想起来吗?”
徐如静记得,她当然记得。
那只白狼,那只自己救过的白狼。
难道说,这个男人就是……
怎么可能,不会有这种事情的,不会的。
徐如静的脸变得苍白起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你放我回家。”
游斯人放下手,那些碎发重新遮住他的眼睛,却遮不住那冷冷的光:“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徐如静慢慢地后退着:“你为什么要绑架我,我家只是普通人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
游斯人跟随着她的脚步,不紧不慢地前进,直到将她逼到床边。
她避无可避。
他低下头,他直视着她,他说:“我要的,只是你。”
柔软的,凉凉的唇。
那个梦魇。
是那个梦魇的重现。
不仅仅是重现,她永远坠|落在梦魇中了。
游斯人就是那只白狼。
这是他告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