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7、表白

　　叶岩的心里突然很没有底。

　　泽西居然真的就这么放她出来了？他会不会又在骗她？

　　熙攘的街面上，四周商铺林立，行人往来如织，很少有人会去注意到像她这样一个学生模样打扮的行色匆匆的人。她将手机握紧在手里，边走还边频频地向后看，确认了真的没有人在跟着她，这才上了一辆绿皮的出租车。

　　“去云烟巷39号。”她上了车，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微松快了下来。

　　她第一站去的，确实是林恩现在住的地方，但那里并不是林宅，而是林恩自己后来在外面单独买的小别墅。她实在是有些担心“他”，毕竟昨天是因为她“他”才会被泽西打成那样，尽管最后是进行了治疗，但……

　　她低叹了口气，道：“师傅麻烦快一点。”

　　从旗山酒店到云烟巷39号的时间比她预想的稍微慢一点，然则她人都已经走到大门口了，一双脚又好像挪不动了。

　　眼前，左右两侧各有一株高大的银钟树阻挡了视线，银钟是稀有树，也是国家的保护植物，在当地也只有像林家这样的人家才会将它栽种在门口。这种花的花期是在四月，现在只能看见它青色的果子缀在繁茂的树枝上，像是一颗颗的小杨桃。

　　在那枝叶和青果的罅隙间，一座独栋的白色三层小洋楼若隐若现。

　　正是林恩的家。

　　她抿紧了唇，这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竟是两手空空，但转念又一想，泽西昨天已经对“他”进行了催眠，若她现在提了各种补品，岂不是此地无银？

　　她足足在那门口站了五分钟，直到在林恩家长年做清洁的王阿姨出门倒垃圾发现了她。这位王阿姨倒是没什么过人之处，除了嗓门奇大。

　　王阿姨这一嗓子，她就是想走，也是没有退路了。

　　“小恩呀，是叶家姑娘来了。”阿姨热情地招呼她进屋里坐，倒是她正犹豫着该如何说那句开场白，就听一声咳嗽的林恩从二楼下了来，“他”穿着深蓝色的宽松运动背心和黑色短裤，脸色并不算好看，甚至在看见她时还微微一挑眉，显出十足的距离感。

　　“王阿姨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跟叶岩说。”林恩耷拉着人字拖，慢慢走过来拉开冰箱门，拿出罐冰啤酒，阿姨见这个情况不太对，赶忙也离开了。

　　偌大的别墅里，很快就剩下叶岩和林恩两个人。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面前人灌下口酒，坐在了叶岩对面，并以此做了开场白。

　　叶岩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来这里。

　　“你不想听听么？”林恩忽然起身，径自坐上了叶岩对面的茶几，就这么看着她，或者说盯着她。

　　“林恩你今天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发烧了？”她下意识去端茶喝水，却发现林恩甚至并没有给她倒茶，于是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就变得无比尴尬，只好停了停，变成去轻抚面前人的额头，奈何还没碰到，手腕就被人猛地拽住了。

　　“我梦见你了。”

　　叶岩尾音上扬的低“哦”了一声，她不知道对昨天的事林恩还能记得多少，但泽西说过，会让林恩记住那个吻，这个混蛋……

　　“在那个梦里，我很难过。”林恩将她的手带着，慢慢碰上自己的唇，“他”的声音很深也很沉，“叶岩，我真的很怕，我以前看过一个小说，叫作《我等你到三十五岁》。在书里有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深，‘我不无辜，可是我也没有罪。我只不过是喜欢着一个人。’”

　　“林恩……”叶岩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她觉得喉头哽咽。

　　“我知道我在喜欢上你的第一天，就注定要与这个世界为敌。”

　　“林恩，其实不是这样的，”叶岩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要说，“我知道我即使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它是真的。”

　　林恩蹙了蹙眉。

　　“我身上有一种叫作HY-99的信息素，这种东西会让我周围的人陷入……”她顿了顿，重新迎上林恩的目光，语调尴尬而认真，“陷入对我的迷恋。”

　　听她这么说，林恩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笑了出来，“所以你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它？这个叫什么HY-99的东西？你觉得我会相信？”

　　“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叶岩颓然地靠向沙发，“我身上最近发生的事，连老范都说无法解释，但它确实真的发生了，林恩，你信或者不信，它都存在于我的身体里。”

　　“这就是你的那个狗屁‘云基因’检测报告里说的？”林恩想起那天在电梯间看见的快递员，声调不由拔高了好几度。

　　“不是的。”叶岩并不想把泽西牵扯出来，只能摇头。

　　“那白景言呢？”林恩的双手牢牢按住她的肩，“你不要告诉我他喜欢你也是因为这个。”

　　“他……”叶岩握紧拳，避开林恩的目光，“他不同。”

　　从那天他对自己血液的反应程度以及他了解泽西的事来看，他都很有可能并不是地星上的人类，但这件事，她要如何去向林恩解释？

　　“是不是任何事到了他这里就会不同？”林恩的肩膀抖动得很厉害，半晌才道：“叶岩，我原本对你别无所求，只求你能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但他又回来了，再一次的……”

　　面前人深深吸了口气，片刻后又重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般道：“所以你当时吻的就是白景言对不对？”

　　叶岩顿时“什么”了一声，她讶异地看着林恩，一瞬地只想去确定“他”刚才说的话，难道说是大魔王改了林恩记忆的细节，将他的脸替换成了白景言？可他应该并没有见过白景言的才对。她边想着，脑中也在迅速反应，或者是，他将自己的脸做了个类似马赛克的处理，是林恩的潜意识将那对象变成了白景言？再不然……

　　是泽西与白景言早就认识，只不过是泽西想要借力打力？

　　想到这一层，她的背后已然起了一身冷汗，她想要拿开林恩的手，但林恩的力气比她的大上太多，又是跆拳道黑带四带的水平，她这一挣扎，索性林恩整个人都跨坐到了她身上，她还没见过这么危险的林恩。

　　小小的沙发上，林恩很快将她压在身下，四目相接，如硝烟掠地。

　　“林恩你疯了吗，我跟你一样，都是昨天才见到的他！”她推搡不开林恩，只好改变策略道。

　　“那你今天为什么突然要来见我，难道不是心虚？”林恩并不放开她，“他”的手已经穿过她蓝色的雪纺衬衣，抚摸向了她光滑细腻的腰际，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叶岩，叶岩。”

　　“林恩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叫出声。

　　话毕，身上的那人果然停止了动作，“他”深吸了口气，看过来的目光是那样痛苦而忧伤的，“叶岩，这么久了，我只想要你的一句真话。”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林恩嗓音沙哑道。

　　是啊，什么感情呢？都这么久了，总归是要承认自己真正的心意，或者说，去直面真正的自己有这么难吗？她总不能一辈子一直骗下去，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恩恩，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觉得……”话头到这，她顿住了，微微在喘息，她看向林恩的双眼，咬了咬唇，“我觉得，我可能是没有那么喜欢你。”

　　原来当这句话真正说出口时，竟是这种心情，不是痛苦，不是沉重，而是……解脱。人都希望被另一个人无微不至地关爱，哪怕自己不能付出同等的感情，但换个角度想一想，这又何尝是公平呢？既然她最终还是无法去回应这份感情，不如索性就不要给对方希望。

　　大概有时候，残忍，亦是仁慈。

　　犹如被凝固了的空气中，忽然，林恩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颈窝处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也不知道林恩到底是在吻她，还是在咬她。

　　“我知道了，你走吧。”片刻后，“他”才从她身上退下来，“他”的目色既凶狠又哀伤，像是荒原上一头受伤的雪狼，“我知道你终究是要去见他的，那就带着‘它’去，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能让你忘了我。”

　　“……”

　　叶岩逃一般从林家出来时，外面的日光正好，那光线照在她身上，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却也分明让她觉得刺痛。

　　她在那株银钟树下蹲下来，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也像是那美剧里的吸血鬼，不能见光，因为她失去了她的日光戒指。

　　她的戒指被林恩夺走了，就如同一段真切的情谊猛地从身体里抽走，哪怕这并非男女之情。她想，果然自己是不该去找她的，如果她不这么圣母，林恩也不会对她越陷越深。

　　她还是太软弱了，她深深叹了口气，游魂般的找了间药店去买了张创可贴，贴在那被林恩用力吮出来的吻痕上，好像以此就真能遮盖住什么似的。一直以来，她以为只要和林恩保持一定的朋友般的距离就好了。

　　但是，人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装一辈子的傻呢？

　　她不知道，路很长，路的尽头还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