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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见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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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光本来不用睡觉,可听玄庸这番回忆,却莫名添了困意,他托着头慢悠悠道:“你不是要告诉我如何与陈老太相识的么,可是……”
明明夹带私货讲的全是那位陆二少爷。
陆二少爷亦或者陈老太他此时都没兴趣听,相比之下他宁愿多了解一下山上那位陆大少爷。
这个人当年就已知玄庸的身份,又极其巧合的与水行灵器方位相同,如此年岁依旧健步如飞,还能防御他的定身咒,才是最该留心的。
他懒得再听玄庸絮叨,起身道:“我已经知道了,女飞贼就是陈心姑娘,如今的陈老太,大老爷你早点睡吧,明儿不是还有事吗?”
玄庸收住话,略一沉寂,笑了笑:“是啊,我的确说的都是一些没用的话,你去睡吧。”
陵光一点也不客气,抬脚往外走,走出房门,想了一想,又幻化出几盏灯,再转身走回来,于房内桌上床头都摆放好,道:“怕黑就多点几盏灯,若是还怕……那你就喊我,我来陪你。”
玄庸没太大闲心与他玩笑,点点头放他走,还没等他走出,又想起什么:“你刚刚从哪儿一下子弄了这么多灯过来?”
他脚步一顿,这回总没办法还说是从怀里掏出来的,虽然是真的。
他眼珠转了转,回头笑道:“我知道大老爷怕黑,早就准备好了,原本觉得用不上,现下看,还是得用。”
玄庸的脸上立马浮现一阵感动。
他转身收了笑,边走边摇头,暗自嘀咕:“好歹是有修为的妖,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打发了,也太好骗了,呵,若是真有人能为他两肋插刀,他岂不是会拿自己的命去还?”
他说到此,脑中忽而闪过一些画面,身形一僵,不由又摇头,将这些闲话消散。
而后推开自己的房门,和衣躺在床榻。
玄庸也和衣而躺,肩上的衣襟还没完全干,现下只有阵阵凉意,他懒得换,闭上眼,但觉轻烟迷蒙,仍旧是那大牢中的景象。
那时梁桓说要结拜,他本是无所谓,然听到对方说起“但求同年同月死”,便不能淡然了,十分果断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陆二少爷表示赞同玄庸的话,委婉地说四海之类皆兄弟,不必结拜也必定肝胆相照。
梁桓没打消热情,举着茶盏又道:“那好吧,从此我们就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在下梁桓,字予乾,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陆二少爷有些惊奇:“两位不是旧相识吗?”
玄庸解释道:“我二人是今日在悦来酒楼刚认识的,只简单报个家门,没来得及多攀谈几句,便一直忙着追那女飞贼了。”
他说罢,向两人拱了拱手:“我叫玄庸。”
陆二少爷也拱手:“在下陆琮。”
梁桓点头,以等待的眼神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却没等到下文。
他只好点破:“两位没有表字?”
玄庸微一思量,摇头:“我的确没有。”
神君怎么可能还会贴心的给他取个表字?
何况,就算取了,又有谁会来唤?
反正他不稀罕。
梁桓又看陆琮。
陆琮顿了一顿:“在下,字子安。”
尘烟挥散,玄庸猛地睁眼。
入眼一片灯火通明,叫他那战栗的心慢慢平静。
他睁大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待天亮时,隐约听到杯盏瓷器交错之声,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杯盏之声若入了梦,梦里还是挥之不散的人。
梁桓听了那表字,重复了一遍:“陆子安……”他思量半晌,“敢问,陆瑾陆卿和是你什么人?”
陆琮讶异道:“正是家兄,梁公子认识家兄?”
梁桓点头:“惊才绝艳状元郎,当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大人,京城脚下无人不知啊。”
陆琮笑了一笑:“梁公子过奖了。”
说罢扭脸见玄庸正望着他。
他便向玄庸道:“玄公子也是京城人士?”
玄庸方从他的笑意中回神,伸了个懒腰道:“我啊,我是山外人士。”
陆琮一愣,料想他大概不愿告知来处,便不再问。
三人对饮了几回,梁桓的话多:“子安兄出自商贾之家,怎的还会刀剑功夫?”
“小时候喜欢,缠着我爹要学,只是会一些防身本领罢了,比起两位差远了。”陆琮简单回道。
梁桓想了一想,接着问:“可我看子安兄谈吐不俗,想来亦是满腹经纶,不打算效仿尊兄,为朝廷效力吗?”
陆琮摇头:“陆家只尽本分做好手头上的生意,原是不想多与朝堂打交道,亦不愿家中人入仕。”
这话叫玄庸也听出了疑惑,他插话道:“可是你兄长……”
“家兄与当朝韩太傅家的小姐两情相悦,为了门当户对,也需得考取功名,我爹阻挡不得,唯有任其去了,只是我爹唯恐我与兄长一样,早早定下要求,叫我不得踏入京城。”
“不去也好,未必是个好地方。”梁桓一叹,又故作深沉道,“你兄长与韩小姐的婚事,怕是不顺利吧?”
陆琮脸色微变:“梁公子如何得知?”
梁桓却不答话,只摇头笑起来。
玄庸见陆琮急切,很想把姓梁的给打一顿。
可他当时顾及面子忍住了,而这旧事入梦中,亦没能再次寻到机会。
他被人摇醒了。
睁眼,正见一巴掌将要拍下。
他一时惊愕,没来得及躲闪。
但那巴掌好歹没拍到脸上,陵光见他醒过来,掌力生生收住,改为缓缓抚了一下他的头发,笑呵呵地说:“你终于醒了,陈渊来了,他答应陪我们再去找陆家大哥,快起来吧。”
他于是起身,走至厅堂,望见桌上摆了饭菜。
他想起那入梦的碗碟交错之声了。
回头见陵光向他示意:“给你准备的,快吃吧。”又补充,“我已吃过了。”
他那一股暖流再从心底涌出,坐下好好吃饭,吃到一半看陈渊走进来,这书生今天没背竹篓,也没带那顶破帽子,以布巾包了头发,比昨日精神多了,只是表情不大对,从进来到抱臂往桌前一坐,都是气鼓鼓的模样。
玄庸十分怀疑,他不是自愿来的,而是被阿心逼迫的。
他在这儿气闷坐了会儿,发现什么,眉头一蹙,向陵光喊道:“江兄这饭菜是我给你做的,你怎么……都叫他吃了啊?”
“嗯,你做的?”玄庸含着一口包子抬头,当即觉得眼前的饭菜不香了。
而且还非常酸。
陵光连忙跟他解释:“做饭这个……我真不会。”
也不知为什么,术法弄出来的吃的好像都缺少了灵魂,没味道,连小光都不肯吃。
玄庸原也没想他样样精通,不追究他会不会做饭的问题,只摔下筷子,怒气冲冲的盯着陈渊问:“为什么给千里做饭,你对他有什么企……我才是主子,他是下人知道吗?”
陈渊冷笑了一声:“什么主子,明明是个冒充人类的妖异。”
另两人皆惊,一时无语。
过了须臾,玄庸起身,撑着桌子向他靠近:“阿心都告诉你了?”
陈书生点头。
“那你……”玄庸半眯眼,压低声音,“不怕我?”
对方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姑奶奶说你是好的。”
他放下心来,满意回坐。
陈渊接着道:“而且你的本事都没了,连个凡人都打不过,有什么好怕的。”
他刚坐下又弹起:“你……”
陈渊装看不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低头瞥了眼桌子,瞥了会儿,眉头皱得更紧,又向一旁的陵光道:“江兄,你一点都没吃吗,全留给他啊,你也……对他太好了吧,这可是我花了一早上为你做的。”
玄庸又有一丝暖意冒出,可才露个头,就全都被愤怒给灭了回去。
陈渊还在火上浇油:“江兄,我不知为什么,一靠近你就觉得十分舒心,这大概就是所谓一见……”
“一见什么?”玄庸瞪大眼睛起身。
“一见如故吧。”陈渊诚挚地看着陵光,“希望我们以后能经常见面。”
玄庸再度坐了回去。
陵光抱了抱拳,客气地敷衍。
他揣测这个书生命格弱,所以常遇倒霉事,还偏偏选择离人而居,叫那阴气过重,而他的仙人之气可以驱散阴气,两人一接近,陈渊自然会觉得舒畅。
但他并不想被当做工具,虽然这书生不算讨厌。
是以,时常相见,还是算了吧。
玄庸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这书生很讨厌,时常相见,想得美!
他顿然没了食欲,揣两个包子,整理了下衣衫:“不吃了,走吧,出发。”
他扯着陵光走在前面,街道两旁人声嘈杂,而他嘀嘀咕咕:“你要记住啊,你是我买来的,不能随便走了啊……”
一路上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陵光起初装听不见,后来烦了,回道:“小的只是个下人而已,大老爷你何必这么患得患失的,我若走了,你再买一个不就是了。”
他本是随口之言,没拿到五行灵器自然不会走,而拿到了,这小妖也没机会再在人间行走,可玄庸却像是被这话灼痛,将他臂膀一抓:“你打算离开吗?”
陵光臂膀微痛,狐疑看着玄庸,见他眼中荒凉之色,没来由心内一恸。
辛离山上千年孤寂,凡间一趟幸得好友寥寥,可终究耐不过人生短暂,到头来仍是他孤身一个,再入凡间,莫不是太惧怕又落得孑然一身?
可是,你不是凡人,为何耐不住孤寂,九重天上数万年幽寂,若是仙人也不堪寂寞,仙界早已经没有陵光神君了。
他对上玄庸的目光,淡淡回道:“你我殊途。”
玄庸的手陡然一松。
整个人也像是泄了气一般,徐徐往前走去:“是啊,我忘了你是凡人,纵你不离开,也只不过短短几十年寿命。”
走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捧出一油纸包:“凡人需要吃食维持,你为何早上不吃饭?”
“啊?”陵光接过纸包,打开来看,是这人临走时揣起来的两个包子。
竟是专程为他带的。
“倒霉书生不是说过你一点没动吗,你为何骗我?”玄庸道。
他抚抚眉心,该怎么解释自己真不用吃东西?
思来想去实在寻不到理由,他一横心:“算了,吃吧。”
人间的食物好似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他向身边人一笑。
之前觉得无趣的事情再次充满了好奇,他又有些想知道这家伙上一趟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还有那陆二少爷是什么人?
一路行至城门附近,玄庸脚步微顿,望向那街边一两层小楼,驻足看了会儿,跟他道:“你看,那就是悦来酒楼。”
陵光顺着指引看去,小楼不断有人出入,酒楼的招牌早已经没了,如今那门头上挂着大红牌匾,上书宝通钱庄。
纵然已改头换面,好歹人来人往,总强过荒芜的陆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