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蓬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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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画舫，滔天烈火，尸骸遍地。
“拿起……你的剑……”
静谧幽谷，疫病横行，机关散落。
“蛊毒可解，人心难测。”
有人向她伸手求救。
但她只是默立在原地。
“杀不尽，救不得……”
破碎的声音与画面陡然闯入脑海，清河痛苦地扶住额头，想要分辨那些信息，可那些碎片却浮光掠影般顷刻又消失不见。
她一定忘记了什么。
天明还在细数嬴政的残暴与斑斑劣迹，并没有注意到清河诡异的沉默。
“叽叽！咻——咕咕咕！”原本在两人头顶上空盘旋的雕儿与主人心意相通，俯冲而下在清河身边站定，用自己蓬软的身子蹭了蹭她。
“我没事，瀚风。”清河定神缓了缓，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件事过于离奇，就算说出来也未必有人相信——就连她自己，都还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
所以她决定等这位重伤的前辈醒来后再确定一次。
“这是你的鸟吗？”天明好奇地想去摸一摸它，被它偏头躲开，凶唧唧地叫了几声。
“……这是我的同伴，她是一只名为瀚风的海雕。”清河抚摸它的脊背，示意它不必警惕。
瀚风不情不愿地撇过头，但这一次没再躲开天明的手。
“海？你从海上来吗？”天明兴奋极了，下意识地想去拉她的手：“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海是什么样子的？”
清河刚刚为盖聂的伤口打上最后一个结，便由他拽住自己的手臂，温温然笑了一笑：“我来自东海蓬莱。《列子》中曾记载渤海之东有五山，第五即是蓬莱。人从陆上来，驾船登岛的话，快要靠岸的时候可以在水下看见鲜艳明丽的珊瑚和游鱼。沙滩上有色彩斑斓的海贝，有的里面或许藏着小珍珠，你可以尽管碰碰运气。就算只捡到一些空空的螺贝，串在一起做成风铃，也很漂亮。蓬莱岛内有河流连贯，在渡口可以让海豚送你去到你想去的地方。若是练习轻功往海面上飞，偶尔还能碰见身长足有十余丈的鲸鱼出来透气，在海面喷出一道巨大的水柱……若是日光晴好，你还能从里面看见彩虹的色泽。”
见天明听得满眼憧憬，清河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粉色海螺递给他：“这是我以前捡的，送给你。”
这枚海螺只有他半个巴掌大，娇嫩鲜艳的颜色仿佛夕阳最温柔的余晖。天明捧着它爱不释手：“谢谢你清河！你真是太好了，我决定从今以后我第二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我猜你最喜欢的应该是盖前辈？”清河笑着打趣他，“可惜我身上没带更大一点的海螺，他们说将海螺贴近耳朵，可以听见海的声音。”
天明瞪大眼睛，忙不迭把海螺凑到耳边，只听了一小会便高兴地跳起来：“真的有真的有！清河你听！”
他把海螺递到清河耳边，清河便也顺从地凝神去听，片刻后她说：“是有些像。”
她自小与海为伴，海螺的声音不知听过几回。
可这一次，她却不觉得里面的声音能与故乡的海潮声重合，回荡在脑子里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嗡鸣。
或许是因为她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此刻心绪有了变化。
“清河，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白收你的东西。你饿不饿？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美味——烤山鸡吃！”天明拍着胸脯向她吹嘘自己的烤山鸡是天下第一美味，叫她坐在原地好好休息。
清河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想了想便又道：“那我用内力为盖前辈疏导一下经脉。先前把脉时我发现他身上还有一些旧疾，现下我身体恢复了一些，便试着为他看一看。”
天明喜不胜收地拍了拍她的肩：“好！清河你放心治，我就在旁边，绝对不让人打扰你！”
刚过正午，日头还有些毒辣，但清河触碰到的盖聂的手腕，却一片冰凉。
她握着对方紧实的手腕，一点点用内力查探他的暗伤并施以柔和的引导，自下而上，反复三遍，方才结束。
在她收手之时，面色苍白的男人也恰好睁开眼——那一霎他眼底的锋芒，让她产生了一种被牢牢盯住不可妄动的警觉，迎着这样的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牵了牵唇角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但盖聂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状况，收敛了周身的气势，用手支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清河去扶他，告知他自己的姓名之后摇摇头道：“我只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真正要治好你的伤，还是得去找专业的大夫看看，好好休养才行。何况——天明也帮了我。”
她弯起眼：“想必不用多久就能吃到美味的烤山鸡啦。”
被提到的少年正提着拔了毛的三只鸡过来准备生火，见到盖聂醒来，开心地挥了挥手中的生鸡：“大叔你醒了就好！一会就给你吃我的独家烤山鸡！我和清河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盖聂眸中闪过无奈之色：“天明。”
且不说苑清河也只是个孩子，她与他们素昧平生，本就没有帮助他们的义务。这样麻烦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且……苑清河的修为远远超过他所知的诸子百家同辈弟子，若是有这样修为又身怀医术的少年天才，他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才是。
他并不是天真无知的孩童，他不会贸然怀疑别人，但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然而天明对他这句话里蕴含的复杂情绪没有领会一星半点，一个人兴冲冲地做起了烤鸡。
盖聂心中微叹。
虽然如此……但天明能一直这样快乐下去也很好。
“盖前辈。”清河忽然正色，直身而拜，是一个标准而恭谦的请求姿态：“晚辈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盖聂抬手扶她：“苑姑娘不必如此。你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凡在下力所能及，尽管开口便是。”
清河略微放松了身子，但仍没有起来：“晚辈想问，前辈可知道华山纯阳宫？”
盖聂摇头：“我知西岳华山，但未曾听说过纯阳宫。”
“那……蓬莱呢？”清河咬紧嘴唇，心中的期待一点点落空。
“《列子》曾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曾真正去到过蓬莱。”盖聂望着她，眼神沉静。
“……我明白了。”清河捏紧裙角，“多谢前辈告知。”
……就只是这样吗？
盖聂少见地有些疑惑。
从她的言辞来看，她应当知道“盖聂”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但她没有以救命之恩索求任何回报，只问了这两个有头无尾的问题。
这一次他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小姑娘。
她轻轻蹙着眉，身上柔软而富有光泽的衣料在阳光照射下仿佛波光粼粼的湖水，编织精美的丝绦缠绕交叠，里面还混编着珍珠玛瑙水晶一类的宝石；金镶银嵌的发冠里缀着两枝洁白晶莹的珊瑚，如同梅骨劲瘦又自有风姿。
以他常年在嬴政身边养成的眼光来看，这一身打扮的价值竟不次于王宫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女眷。
然而这份华贵里又透着江湖人的利落与干脆，就算与人交手也不会有半分不便与妨碍。
海浪波涛的纹样，贝壳水晶的挂饰，飘然若飞的丝带……
简直像是自海外仙山而来一样。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盖聂无意探究与追问，何况苑清河有恩于他。
“咻——”
远处轰然炸开一朵烟花。
清河回头，只见天明也愕然地看着后方，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盖聂眉头一皱：“这是信号弹。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蓬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