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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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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深夜,在那个我穷极脑力也琢磨不出来是什么时候的丑时一刻,剑鬼同学都会如约而至。慢慢地,我习惯了睡到半夜,一转醒就会发现有个一身黑衣戴着面具的男子站在我床边,然后替我运功疗伤。
每次运功前,我会和他聊聊天什么的。
只是每次他话都不多,总是我在跟他唠叨一大堆,而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好吵”。有时那句话也会变一变,就是--“吵死了”
例如我问他:“剑兄,你多大?”
“十八。”
“那你订了亲没有啊?”
“没有。”
“为什么啊?难道说你就没有一两个知己之类的吗?”十八,在这个朝代算是大龄青年了诶!
“没原因。”
“你还没有答我后面那个问题啊。”
“……”
“那你有没有什么老相好之类的啊?”
“……”
“那咱来个简单点的问题,你帮我运功疗伤的时候头顶会不会冒白烟啊?”
“你好吵。”
我和他就总是进行着诸如之类听起来像是我在调戏他的对话……
偶尔他也会答我一两句,说出来的话都是直指要害,不加任何修饰,一滴口水也不浪费。
他也略略提过一点自己的身世,说他从小就是个孤儿。
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冷冷淡淡,有时还会问我左肩还痛不痛之类的。
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有一次他带了一纸袋的花生米来,我有点莫名其妙。问他,他说总是见我房里有花生壳,以为我喜欢吃花生,早上看到有剥了壳的花生米卖,便带来了。
囧!这崔可薇真是害人不浅!
“剑兄,我很感动啊!”我扑过去就要挂在他身上。
他一个闪身就避开了,诶,豆腐又没吃着。
谁知他说:“你尽管吃,别说话,吃完我再替你疗伤,让我的耳朵清静一回。”
“剑兄,你这话伤了我弱小的心灵啊!”我又扑过去,结果力度没控制好差点拌倒在地,那个情形,那个丢人呐!
他拉了我一把,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笑意:“你还是吃花生米吧,免得内伤未愈又加外伤。”
……
我开始怀疑,这个真是传说中江湖上那个冷血杀手吗?
但我一直不敢问他。
而且,他通常都是一帮我疗完伤就跳窗走人,连个“再见”或者“再会”之类的都不说一说。
诶,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
某日,崔可薇一大早就摸进我房里。
我刚用过早膳,原本准备喝口茶漱个口就去找她,没想到她倒自动找上来了。
自从和她熟了之后才发觉她是个挺豪爽的侠女,平时一有空就去找她聊天,听她说说她眼中的江湖……我们越聊越合拍,现在好得跟连体婴似的。
“你今天这么早?真是难得!”我凑近她才知道她脂粉未施,那皮肤水嫩水嫩的,不是一般的好啊!
她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怪异,没有像平时一样一见到我就说个不停,偏过头去有一粒没一粒地往自己嘴里塞花生米。
一大清早的,难成她还有起床气?于是我也不说话,慢慢地喝着茶。这茶叶听说是雨前龙井,在现代时,我爸也是个爱茶的人。记得他和我提过,有两句诗是说的雨前龙井--“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鲜”。这茶果然喝着沁人心脾,香醇味甘,人也精神了几分。
窗子大开着,帘卷被清晨的风吹得微微掀起一角,时值秋季,霜气夹着青草和淡淡的泥土味扑了进来,心旷神怡之余,横生出一分寂寥。
我时不时看一看崔可薇,她倒像没留意似的,细细地把我房里的摆设打量个遍。
“五妹,这房里每一件饰物所花费的银两,恐怕都够普通人家花上个一年半载,或者更甚。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整个人了无生气。
这么感性的崔可薇我还真不习惯。
“是没什么意义。”的确,这崔府的奢华可谓前所未见,虽说不上金碧辉煌,可是这里每一件物品都物价不菲,一草一木都别出心栽,不落俗套。这里每个园落的布置也是花费了巨资设计,恐怕在这全国最富饶的洛城里,再也没有第二间府邸可与之媲美。
她凝视着门外的青松,喃喃地道:“每年初雪过后,家里都会命人储藏好多坛松针雪……松针雪水泡的茶,唇齿留香,茶过三流,喉间仍有余香萦绕,饮之难忘。宫里下月初五选秀……我们,怕是喝不到今年用松针雪水泡的茶了。”
本来我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她在我面前难得一次的,斯斯文文地说着话;可一听到这里我整个人被结结实实地雷了一下,就跟睡得很沉的时候被人一鞭子抽醒一样,一时之间竟忘了怎样反应。
她最后一句……我没听错吧?!我没理解错吧?!意思是我和她会被送进宫里去么?!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空洞:“昨晚我睡不着,本想来找你聊聊天,便抄了捷径。穿过三娘的“雅娴居”的时候,我见三娘的房里还有隐约的说话声,一时好奇就跑去偷听。结果,听说了爹准备再过半月,便把我和你送进宫里去……”
我灌下一大口茶,稳了稳心神才说:“消息可靠吗?”
她虚弱地点点头:“也许迟两天爹就会和我们说的了。”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嗯。”
看着像死鱼一样的崔可薇,我也颓了下来。这兜兜转转,穿越女还是离不开皇宫吗?
突然我想到另外一件事:“四姐,我记得当时我被那个什么慕容阙砍一刀晕过去之前,身上可是凤冠霞帔啊!我当时,是准备……成亲了?”当时那情形把我吓得够呛的,毕生难忘啊!再说按这年龄来推算,当时的崔淽若也只十二岁,十二岁就嫁人?听过早没听过这么早的!
崔可薇全身震了一下,低下头去:“五妹,有些事,你还是不记得的好。”
这样说话?肯定有问题,可是她不说我也没办法。我双手无意识地握紧茶杯,过去那些事我没办法控制,现在这件迫在眉彻的……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让人送进宫里去?
“四姐,别这么悲观!不是说了选秀而已吗?我们不一定选得上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有点虚,穿越小说不是有条定律吗?通常抱有侥幸心理不被选上,或者千方百计耍小手段设法让自己不被选上的女主,最终都会很“意外”地被选上,最终做了×妃×娘娘的。
诶,这话想着有点像骂人……
崔可薇似是有点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道:“也许吧。”
我听着这话就没什么说服力哇:“那……你有没有什么打算?那个,慕容彻知道了吗?”那个慕容彻和崔可薇之间,我觉得一定有点什么,不然他不会每晚都摸去她房里,就为了跟她斗斗嘴……
她摇摇头。
……
果然,两日后,爹在晚膳后把所有人叫到大厅,说了这件事。在座的众人神态各异,我和崔可薇是早就知道了的,三哥担忧地看着我,大哥面无表情,我娘应该也是事先得知的,神情有点悲戚的样子……
然后自那消息宣布的那一刻起,爹便派人对我和崔可薇严加看管,我的阁楼下有人守着不说,连房门前都有人守着,进出自己园门还有人跟着。
听小余说,崔可薇那边的情形也差不多。
看来,爹是看出了我们的不情愿。
那可是,要是不幸被选中了,那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到时就真的身不由己了!
夜半,月轻转,低绮户。
我睡不着,衣服也没换,坐在床边。这里重重守卫,也不知道剑鬼进不进得了。
“你愿不愿意入宫?”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床尾响起。
这个剑鬼!这回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也亏得心脏够强大经得起吓,不然早就叫出声了。
我依然垂着头:“你知道了?不愿意。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身无分文,出去肯定又被人抓回来。我自认为不是万能女主,不能出奇制胜、逃出生天。
“你说,以后没你帮我疗伤,我会不会死呢?之前听你提过一两句说我伤得很重,家里人也是这么说……”
“剑鬼,你为什么叫剑鬼,不是叫剑仙或者剑神之类的呢?”
“你之前不是说我很烦很多话的吗?诶,到时我进了宫,你要找我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到时就不会有人烦你的了……不过你轻功那么厉害,说不定皇宫对于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诶,可不可以脱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的啊?”
意料中的,我没有听到回答。他就是这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我在和他说话,我问他他才答我几只字,有时我说了好几句他才答一句。
“好。”
什么?!
他缓缓地步到我面前,然后,轻轻地摘下他的面具……
我有点紧张,虽然不知道紧张的缘由,但还是紧张。
眼睛我是见过的,如星芒般带着有神的明亮,仿如墨玉浸于清泉;眼尾轻扬,剑眉斜插入鬓,鼻梁挺直,双唇微薄,轮廓的线条也并无突兀,流畅而干净利落。
这一刻,我竟想到“妩媚”二字!这男子实在长得太过美丽,美得甚至有点妖异!若生为女子,怕是倾城之色!
只是左脸颊,有一道淡淡的痕,像是被利器伤过;而且皮肤是淡淡的小麦色,再加上一脸的冷硬,眼神锐利,才没有显得太过女气。
我的注意力全放在那道痕上,虽然已经很淡了,但还是轻易就能看出来。
“你也害怕了吧。”他覆上面具,语气里满是嘲弄。
“很痛吧。”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抬起手去,轻轻地触摸面具的左边。
他没有动,看着我。
我笑笑,收回手:“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每一道伤痕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你脸上的痕,也有它自己的故事吧。”
他不说话,依然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其实,我只是感慨。我想我好快就不能这样心平气静地这样说着话了,忽然就有点难过,就很想说很多很多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觉得它有怎样的故事?”隔着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听来,他应该是在微笑。
“它的故事我无从猜测。只是如果有人让我脸上多出这一道痕来,我死后都要化为厉鬼,每晚去他床头跟他说这道痕的故事!嘿嘿!”嘿!小样的让你毁我容!
他轻笑出声。
我坐回床上,不再说话。
不知为什么,笑过后,反而更加难受。
而这个难受,好像是来自于那个以后也不能这样跟他说话的猜测……
他也不说话,坐到我身后,开始运气……
这次的疗伤,似乎比以往来得更加久,久到,我想睡觉……迷迷糊糊中,还感觉到他在我背上戳了一下。
诶,又乱戳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