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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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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了沙海的商队带路,云白鹭一行人跟在队伍后就不再怕迷路。未时才过就见到了绿木河流环抱住的沙海。
挨了人家一巴掌的云白鹭捂着脸好一会儿都不见那肿烫感褪下。贺三省则看了眼走在商队前头的女子,一身黑裙阔裤,束发插木簪,打了人家一巴掌后就拍手不理人。虽然看不太清她的脸,但眉目算得清澈,却又比一般女子多了几分江湖味道。
“云承宣使……”贺三省对那女子越发好奇,正要问云白鹭,见她已经掀开面纱,用帕子沾着点酒水敷脸,“竟然肿这么厉害一个女子怎地这般有力?”
“那是沙海城内开铁匠铺子的李素月,人称月娘。”成日里拉风箱锤砧子,脸皮再厚也经不起她一巴掌。云白鹭看了眼贺三省,“她相公原是我爹保胜军里的一个百户,还没赶上成亲就在战场里丢了性命。”
贺三省连连点头,心说“怪不得”。你爹云放江害得人家成了寡妇,你做女儿的只能受了这一巴掌。想到这沙海城里不知有多少失亲的保胜军家眷等着要打这前承宣使的巴掌,他抬起袖子沾了沾额头的汗。
到了沙海城前,商队停了下来,为首的汉子差人来找贺三省,“按规制,得先官后军,商队最后才能入城。大人你们先走吧。”
喝完水的贺三省抹了把胡子上的水渍,“还讲这劳什子礼?”就连京城都没这讲究了。
“谢典簿不同。”云白鹭在车上伸出手示意贺三省替她捆上,“我还是流放之身,得束刑入城。”
谢蓬莱等在沙海城门口,身后两排人都是县衙里的门印押班皂吏等几人。中间有人打了声哈欠,被谢蓬莱扫了眼后马上捂住了嘴。
贺三省远远看到谢蓬莱就去套近乎,“谢典簿?在下押解官贺三省。”他刚要套近乎说“我也是济北郡人”时,眼前这个发丝束得分毫不乱、一脸素净的青衫女子已经端端地行了一礼,“见过贺千户。”声音平缓清冷,一张公事公办的肃穆脸色让贺三省咬住了舌头,“承宣……流犯云白鹭在此。”
谢蓬莱显然认得云白鹭,看了她一眼后还是道,“将面纱揭下。”
云白鹭那张肿了半边的的黑脸上还有些瘙痒疤痕,谢蓬莱握着文书的手指倏地一紧。半张开嘴,犹豫一句,“是……本人。”她朝押班等人点点头,示意将云白鹭带走。
本想着到了沙海好好吃喝一顿的贺三省还在等着谢蓬莱的热心招待,结果这女典簿朝他伸手,白润的掌心浸着微红,“请问贺千户带了食劵否?”
这年头出公差押解犯人还有带食券的?拢共一顿一百文的补贴也就能吃些馒头面汤罢了。贺三省笑道,“并未带,这一路都有驿站接待。”他押解的可不是一般人,路上处处都有人提前打点好了,凡入了驿站,酒食齐备不说,还有两处官驿备了歌妓伴坐。
“那恕下官无法接待,还请各位差官自备饭食。明天出城前还请来县衙换取文书。”谢蓬莱说完又是恭然一礼,就把贺三省这个千户落在原地,径自上前和商队稽核人数货物。
沙海现为榷场重镇,与北夏往来远比以往密切。战虽止然人心难测。榷场关闭后北夏等外邦商人不能入城,只能住在辅城内的商号内。对于黄昏时入城的商队,谢蓬莱也不含糊,亲自一个个照面过才会放人。看到李素月时她点头示意,“回了?”
“回了。”李素月此行是贩卖铁锅等物件,去时五十件,回时尚余十件。换了些北夏药材等着赚点碎银两罢了。
等商队都进城后,李素月和谢蓬莱并肩而行,半晌才听谢蓬莱一叹,“她……是你打的吧?”
李素月挽起袖口,“是,便宜了那狗东西。”五万将儿上阵时,云白鹭还在城外放犬捉鹰。沙海人私下都说,云放江不世的猛帅,白芷一门五代名将,如此夫妇怎么就生出个无国无家、不忠不孝的玩意?
谢蓬莱不语,在道上告别时只对李素月道,“我……我想把她安排进你铺子后。” 这么个流犯在沙海城既没有石头凿,又没纤可拉,“医馆不是缺人吗?白天她去那里忙,晚上就住在你院子隔壁吧。”
“她敢来我面前再晃荡,我还是照打不误。”即便知道谢蓬莱和云白鹭有层师生情面,李素月也不给谢蓬莱面子。话毕她英气的眉头一蹙,“前几年被她祸害得还不够?为什么把她放回来了?”
谢蓬莱只是摇头,这调令出自枢密院,显然是达过天听的。但上头的意图她也没琢磨出来,只能在公务上一再谨慎不出漏子。只有一件事她能确定:沙海两年的平静即将不再。
过前门大街的酒巷花巷,再转到县衙口,谢蓬莱跨进门去见云白鹭。刚看她风霜满面、体瘦面黑,压根没有几年前意气勃发的世家女模样,自己心里也是不忍。当看到已经解开绳缚的云白鹭翘着腿坐县衙内抓着羊腿喝酒时,那份不忍已经被恨气取代,“云白鹭,我看你这两年还是没丁点儿长进。”
云白鹭闻言,放下酒囊羊腿,擦了嘴角后就起身向谢蓬莱行了个松散无形的礼,“谢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语气还如前几年那般吊儿郎当。
“受不起。你我师徒缘分早尽了,如今我是典簿,你是流犯。”谢蓬莱凑近云白鹭,闻到了一股子汗臭酒气,她站远了些,“县衙里按规制不能留你,你这流犯身份也不适合常住官驿。我给你寻了处地方,李家铁匠铺后有个荒废院子,也靠近沙海医馆。你每日就跟着医师抓药,没事别乱跑。”
云白鹭点头随意答应,又走近谢蓬莱打量了下曾经的老师,“恩师,还未成亲?”
谢蓬莱的白净脸微红,“与你何干?”再说上面传来话,这空缺了快一年的县令就要由她替补上,熬了十来年仕途终于挪动了小半步,她哪里还有空管自己的终身大事。
绕着谢蓬莱走了圈,云白鹭忽然伸手,“恩师,我每日何处用饭?银钱几多?再有,现下手头太紧,连换洗衣裳都凑不出两身,还望恩师借点碎银,学生好去换了这身皮。干干净净地入医馆。”
她年幼时可不是这样懂事有礼,总归被家国剧变打磨出点人样了。谢蓬莱想了想,掏出了银钱袋子准备取出半两,“你来县衙,先和我搭伙……”手头忽然一空,那袋子已经落入云白鹭手中,“学生买了衣裳,还要打点下铁匠铺子和医师。谢过恩师。”
钱袋子掂量在一只手上轻飘飘的,云白鹭在谢蓬莱还愣着时已经提起酒食转身要离开县衙,“恩师,桌上还有本《考评菁集》是学生送你的礼物,请您笑纳。”
顾不上钱袋子被掳走,谢蓬莱已经拿起桌上那本崭新的《考评菁集》双目晶亮地研读起来:赋役、钱谷、兵民、商事、税收及狱讼等各地显政都记录其上。
云白鹭回头看了她一眼,“都两年了,还是这副酸楚老吏模样,没丁点儿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