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酾酒》越九思

13、沪上

　　"盛广泽虽然说没什么实权，但他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坐的。"楚璟瑜看着前方，慢慢踱步。"他和别人不一样，他需要保全自己，所以他对身边人是否忠诚有着很高的要求。"
　　"即使有蛊，他对我也始终有戒心。不过这脸皮万万不可以撕破，他有了犹豫，这就是我想要的。"
　　雨势小了下来。
　　元瑶看着楚璟瑜的侧脸，只觉得那温雅的面皮下面藏着一匹野兽。他纤弱，他文秀，不代表他不危险。
　　从彻底不信任到开始信任的壁垒被楚璟瑜打破，他就可以引导盛广泽去看清楚自己的心，他到底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盛家的血脉不会被驯服，他不可能再去效忠韩氏。

　　蕴州，沪上川。
　　蕴州知州和沪上川知府带着所有沪上川百姓夹道欢迎着一位身着华服，和蔼可亲的中年人，丝竹乐，欢闹声不绝于耳。
　　他就是揽竹派过来的今年的蕴州使，方炽。
　　东九州整体地形呈瓶状，如果把整个东九州地区比作一个瓶子，蕴州就是在瓶子的瓶颈。作为东九州部分的疏通关窍，蕴州向北隔煜州邻揽竹道，南邻瑶州靠近锁锦湾，交通便利，富庶肥沃，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占领了蕴州，就等于在地理位置上堵死了瓶腹位置的瑶州，歌州和煜州。瑶州锁锦湾进来的银钱没法运到揽竹，揽竹也无法向锁锦湾输送货物，这一来一去就等于是断了大楚一半的经济命脉。
　　蕴州太重要了，帝君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对蕴州格外重视。
　　不仅蕴州知府由他亲自筛选，而且他每年还会派自己的一个亲信大臣，坐镇蕴州，做他在千里之外的耳目。
　　而空下来的位置，则又帝君再选出顶替人选，暂时担任。
　　蕴州使的位子对于满朝的威武大臣来说无疑极具诱惑力的。去了，就代表帝君信任你，你是帝君的亲信大臣，太平无事一年回来之后自然是仕途芝麻开花节节高。
　　而且那地方邻锁锦湾，富庶得流油。稍做停留都能赚的盆满钵满，甭说是在那呆上一年之久了。
　　方家作为老一辈世家里返用的新起之秀，这两年可谓是朝堂上最受帝君器重，鼎盛之势不亚于当年的盛家。自然的，今年蕴州使的帽子落在了方家的次子，礼部尚书方炽的头顶上。
　　虽说鼎沸之势不相上下，但方家的家主，左丞相方掷和当年的盛珩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有些方掷懂的，盛珩全然不懂。
　　盛珩是个好将才，但他不是个善于游走于朝廷之上的人。他不懂得阿谀讨帝君喜欢，不懂得权衡，有时听不懂帝君的话中话，不懂得推辞，甚至任由帝君把盛广泽抬到了摄政王的位子上。换而言之，他只会打仗。
　　他适合做将军，但不适合做帝君身边的大将军。
　　但方掷不同。
　　他擅长所有盛珩不擅长的东西，他让帝君对于用方家人感到安心。他城府诡谲，八面玲珑，把方家带到了如今朝堂上无人可及的位置。
　　第一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重世家，子嗣栋梁韩氏江山，方掷野心勃勃，想要的不止于此。
　　方炽只是他的第一步。

　　雕梁画栋的精致绣楼里，年轻的姑娘绣眉微蹙，眼角泛红，未施粉黛的脸上似有泪痕。
　　她没梳头，三千青丝就瀑布似的散在身后，窗口的阳光跳进来，在缎子似的黑发上跳着舞，撒上了一捧又一捧碎金。
　　她深深叹出了一口气，九转玲珑心里藏着数不完的心事，波浪似的向上涌，她快要抵御不住翻涌的情绪，又落下泪来。
　　"吱呀。"
　　身着华服的贵妇人推门而入，在见到女儿脸上的泪水时愣了一下，随即气急败坏起来。
　　姑娘被母亲吓了一跳，连忙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把哭的梨花带雨的脸背了过去，抽抽噎噎地道:"母亲。"
　　贵妇人紧走几步，把女儿的身子扳了过来，让她的脸朝向自己。亏得她没上妆，若是上了妆照这个哭法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全哭花了，哭成个花脸。
　　夫人的脸上是一派怒气，"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她恨铁不成钢，"要不是方家三少爷得了急病要冲喜，算了八字找上了你，方家的亲事放在平时我们何家能高攀得起吗？"
　　姑娘被母亲的一番话砸得心绪翻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打湿了裙摆。
　　"可……可……"姑娘想反驳，但奈何哭了太久连一口气都喘不匀，刚吐出来一个字眼泪又哗哗地往出淌。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个模样又实在惹人怜爱，夫人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但仍旧板着脸，替姑娘顺了顺气。
　　那姑娘气喘匀了，抽抽噎噎道:"不是……不是说方家的三少爷苦恋宫里那位盛小姐数十年……"
　　"可是她已经死了。"夫人叹了一口气，拍着女儿的后背道，"就算他自己情深义重，方家也不会允许他为了一个死了的姑娘终身不娶的。"
　　半晌无话。
　　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触到了最为伤心的所在，又抽噎了起来，扭过身子不愿意再看母亲。
　　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眼看着她长到了这么大，夫人自然猜到了女儿在想什么。
　　"时锦。"夫人蹙了眉，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摁着女儿的背，"你嫁到了方家，就千万不能再念着那穷秀才了。"
　　她微微加重了语气，"你嫁给他，是没有前程的。母亲活了这么多年，替你做出的决定还能害你不成？"
　　姑娘抽抽噎噎地不搭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岂是这么一句为你好就能忘的
　　"咱们何家虽然比不上方家，但也是锁锦湾附近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受欺负的。"夫人俯下身，"他得的，是急病，我偷偷问过，不碍性命。"
　　"你争气些，生个一儿半女，就算日后落下了病根活不长久……"
　　姑娘听了这话，扭头惊道:"那岂不是龙潭虎穴——"
　　夫人看着女儿的眼睛，压低了声音。"方家还要借着锁锦湾，他们必然会善待你。"

作者有话说

　　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