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不迟女士

43、偿还

　　苏远租了一辆车，不算司机，一共四座，可去的只有她和苏扬苏远三个人。

　　大概程鉴也忘了，他和她约好了要一起去看音乐节。

　　钟许玖和苏远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次在食堂死皮赖脸的程鉴。

　　苏扬率先坐上了副驾驶，朝苏远挤眉弄眼，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把她和苏远推上了后座。

　　音乐节在郊区办，他们得坐上三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

　　钟许玖看着车窗外，车里静静地，苏扬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一直没出声，她让司机师傅放点音乐。

　　司机师傅大概五十多岁，笑得爽朗，钟许玖的提议似乎正得他心，竟然也不用别的操作，摁了播放键就有了歌声，是一首播到一半的歌被按了暂停。

　　“爱哭的眼睛，让泪水染红，要多少岁月时光，才遗忘这段情……”

　　邓丽君嗓音清润，风情万种，诉说着对恋人的三心二意的不满。

　　这首歌不像《月亮代表我的心》、《给我一个吻》、《甜蜜蜜》那些甜蜜欢快的情歌，所以小时候的她最不喜欢这首歌，那时候听不出哀怨决绝，只觉得拖腔压调不好听。

　　妈妈最喜欢听邓丽君，小时候总会哼给她听。

　　她最喜欢《夜来香》，妈妈唱起来最有味道的一首歌，那时候的妈妈没了雷厉风行火急火燎，只有眉目含情媚眼如丝，美得快没了人间烟火气。

　　有多久没听妈妈唱过歌了？

　　她跟着碟片哼，“你可以去找新的恋情，也可以不留一点音讯……”

　　小时候听起来无病呻吟的歌，现在倒是能体会几分其中的韵味了。

　　总有人总有事，会逼着你听懂苦情歌、明白大道理。

　　她合上眼，很多回忆夹杂着现在，汹涌而来。

　　她的脑袋靠着玻璃窗，磕磕碰碰，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苏远坐在那头，也盯着窗户，却不是往外看，而是看着车窗上映着的钟许玖，看着她的脑袋随着车身一颠一颠。

　　“你就让她这么睡啊？”苏扬把脑袋探到后面来。

　　苏远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罩在钟许玖身上。

　　苏扬“啧“了一声，手指划拉一气，苏远还是不懂，她把眉毛一皱，“你坐过去，把她脑袋放到你肩膀上，让她靠着你睡。”又长叹一声，心想回去以后一定要给苏远找几部偶像剧来看，再让他写几篇观后感和检讨书。

　　苏远不动。

　　“快点！”苏扬板起了脸。

　　苏远慢慢地靠近她坐下，手围着她脑袋打转，却不知该怎么下手。

　　这时车子正好颠了一下，不用动手，钟许玖的脑袋随着脖子一转，他的随之而动，轻轻巧巧地，她的头就落在了苏远的肩膀上，几根柔柔的碎发轻轻挠着苏远的脖子，有些痒，他有些想笑，又闻到她头上淡淡的薄荷洗发水味道，心情大好。

　　苏扬也很满意，终于把头扭过去抱着胳膊洋洋得意。

　　苏扬还没得意两分钟，就听见了钟许玖略带抱歉的“谢谢”，回头看，苏远已经坐回车的另一边，手上握着刚刚给钟许玖披的外套。

　　苏远清清淡淡地笑，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向车外，见他那样坦然，钟许玖便也不好再觉得尴尬——刚刚她和他的确有些太亲密了。

　　这时车里正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看来司机大叔是邓丽君的铁杆歌迷。

　　“师傅，你也喜欢邓丽君啊？”钟许玖跟师傅搭起话来。

　　大叔呵呵地笑，“好听啊，你们现在年轻人的那些唱都唱不清楚的歌，我真欣赏不了。”又问道，“姑娘，你也喜欢听邓丽君啊，看起来不太像啊。”

　　不知道大叔说的“不太像”是什么意思，钟许玖也抿嘴微微一笑，不肯定也不否定，“我妈喜欢。”

　　大叔点点头，“一代人一代歌嘛，你们的青春是周杰伦，我们的就是邓丽君。”接着又叹了口气，“可惜这人莫名其妙就没了。”

　　关于邓丽君的去世原因，说法不一，有人说是病逝，有人说是被人暗杀，还有人说是因为吸毒过量……

　　她点点头，想着如果邓丽君还在世，或许又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她会像所有老去的人一样，逐渐被人遗忘——一颗星星，到底是一点点黯淡下去好，还是成为流星在绚烂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好——她没法下判断。

　　但她知道她和程鉴的故事，在六岁时划的省略号好，比如今划上的句号强。

　　狗尾续貂。

　　大叔跟着哼了起来，倒也不难听，只是那粗哑的嗓音跟甜融清新的旋律实在不搭调，可惜大叔丝毫不觉得，越哼越来劲，还一边用手掌轻轻拍着方向盘，兴致来了还把雨刮器打起来助个兴。

　　“听说盛晏今天也会来。”坐在副驾驶的苏扬说。

　　钟许玖“嗯”了一声，又问苏扬：“你也喜欢他？”

　　苏扬摇摇脑袋，“我只是担心他的粉丝太多，挤得慌。”

　　“就算没有他，一样人山人海。”钟许玖回道，音乐节，本来图的就是热闹。

　　“不过，你说上次为什么盛晏会去你们学校表演啊？”苏扬想起那次的普普通通的社团展演，怎么能请到国内一线明星呢？

　　钟许玖也想知道，盛晏跟为什么这么爱到A大来。

　　他们到了目的地，先去了酒店放行李，吃了午饭以后才开始排队进场。

　　场地里已经挤满了人，苏扬拉着钟许玖的手，左钻右钻，居然挪到了一个比较靠近舞台的好位置，苏远却不知道流落到哪了，他给她们发消息，说自己就在后面，结束了的时候再会合。

　　知名的不知名的歌手一个接一个上台，观众也都相当给面子，不管会唱不会唱都卖力地跟着摇摆喝彩，在生机勃勃活力满满的人群里，钟许玖是个异类。

　　只有新的歌手乐队上台时，她才会把目光放到舞台上，其余时候都在四处张望，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找寻着那张熟悉的脸。

　　苏扬沉浸在音乐的躁动氛围里，钟许玖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地穿梭于人海中。

　　看到身型、发型像爸爸的，就提起一口气去看正脸，然后伴随着失望松下这口气，她知道机会渺茫，可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在不断往前涌动的人群中，有一个不和谐的身影，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毫无目的的游荡，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眼里却没有急切不耐。

　　她听见一串吉他拨弦的声音，心一颤，往舞台方向看，却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大屏幕上写着一个没听说过的乐队名，台上有五个人，最角落里，弹电吉他的人戴着鸭舌帽，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深蓝牛仔裤，低着头，很瘦，手指灵活地在高低把位游走，理智告诉她，不管是身型还是穿着打扮，那个人都不像爸爸，大家弹吉他的姿势都差不多，可她的心跳却越来越急，越来越确定，那个看起来不羁潇洒的人，是她爸爸。

　　她疯了一般朝前挤，想要看清楚那个人，许多人被她推搡到，招来白眼和谩骂，她浑然不觉，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