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溯水行舟

11、下棋

　　盛康二八年八月，护国公刘琦、礼部侍郎于冰等一众朝廷重臣锒铛入狱，秋后问斩。其因为官商勾结，私走贩盐，垄断江淮一带食盐数年，百姓民不聊生。护国公刘琦甚至与敌国有着常年利益输送，更是罪加一等，刘家作为名门望族，牵连九族，刘贵妃被打入冷宫，不久就自缢身亡，而作为储君备选之一的四皇子也被发配边疆，终身不得踏入中原。

　　同月，四十二岁的盛康帝立三皇子傅承思为太子。
　　.
　　前些日子，京城北街人心惶惶，原因是那一带的富商李大官人一夜之间被人割了舌头挖了眼睛。

　　盛夏，骄阳似火，越王府后花园绿树浓荫，蝉鸣不绝，淡淡的丁香花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湖中碧绿的荷叶连成一片，鱼儿时不时从水中跳跃而起。

　　亭中坐着两位衣着华贵、俊美绝伦的男子，正在聚精会神下着围棋。

　　傅承思落下一粒白子，连吃两黑，他摇起纸扇挑眉看向他对面的人。

　　“太子殿下，不要得意过早，”傅承风看着棋面，落子“哒”一声，白子被扫荡一片。傅承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本占上风的傅承思瞬间就被反将一军，他思索片刻，不慌不忙地落下一子，突然说道:“最近和锦公子过得如何？”

　　“好极了，”傅承风拿起茶抿了一小口，笑嘻嘻道，“每天欲/仙/欲/死。”

　　“你得分寸些，太明目张胆。”傅承思一脸无奈地看傅承风，方才他们刚进府时，锦公子连路都走不稳，而且侧颈处还明晃晃地印着吻/痕。

　　傅承风把黑子随意下在角落:“就是给你们看的，要是你们没发觉，那我还得再努力些。”

　　傅承思顿了一下，道:“你这么顽劣，锦公子知道吗？”

　　傅承风笑道:“皇兄指得是床上还是床下？”

　　傅承思深深看了傅承风一眼，叹气摇摇头。

　　“对了，三皇兄，”傅承风抓着碗里的黑棋来回揉搓，看向傅承思,“那个越冬……要怎么处理才好？皇兄帮忙出出主意，直接咔嚓还是扔去喂蛇？”

　　“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其实他只是一个老实人而已。”

　　傅承风一脸惊讶道:“我怎么可能让遥遥心动过的人活在世上？”

　　傅承思再次无奈地叹气，落下一子。有多少人被他这个皇弟蒙骗了眼睛？包括他自己。初初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已经被父皇放弃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放在眼里，直到他这个连脸也记不清的胞弟突然夜访越王府，神清气爽，腰板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三皇兄，你可想夺得太子之位？小弟愿祝三皇兄一臂之力。”他从此对这个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说起来还是得再次感谢三皇兄，原来是真有毒蛊这东西且非常管用。听闻花费了皇兄不少人力物力。”傅承风朝着傅承思无辜地眨着眼睛。

　　傅承思笑道:“皇弟这不就把刘琦通贼叛国的铁证给本王搞到手了？本王不亏。”

　　他这个皇弟，不知为何，对锦云的小儿子锦遥有舍命般地执着。傅承风利用算命道士轻而易举地让父皇把锦遥许配给了他，然而傅承风并不满足，他还要得到锦遥的心。于是傅承风找到他这个与其在一条生死线上的皇兄帮忙，给越冬种蛊，买通驻春楼的老鸨，联合演了一场戏。不光如此，他也是最近得知，傅承风早在几年前就在丞相府安插了眼线，只为了丞相府里的那位二公子。

　　“皇兄，好像又是我赢了。”傅承风下完一子道。

　　傅承思看着黑白近乎各占一半的棋盘:“那可未必。”

　　这时，阳王府的丫鬟从拱桥上向亭子这边走过来。

　　傅承风道:“正好。小环过来给皇兄和本王数数子。”

　　“是，王爷！”小环动作利索站在中间迅速捡起子来，没过一会儿，就数完了，“回王爷，黑子胜白子两子。”

　　“哈哈，我说什么来着，皇兄，说好的，堂里的那对玉玲珑归我了！”

　　傅承风和锦遥刚到越王府那会儿，一进门锦遥就夸桌上的玉玲珑好看。

　　傅承思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愿赌服输。”
　　不知何时，在一旁的小环已经给两人空了的杯子斟满了茶水。

　　傅承思端起茶小饮了一口，看着傅承风道:“这丫头倒是机灵。”

　　傅承风挑挑眉:“皇兄也不看看是谁的人。”

　　“王妃如何？”傅承风摇晃着杯里的茶，慢悠悠问道。

　　“禀王爷，王妃和太子妃相处十分融洽，正在假山那边看孔雀。”

　　“这样啊……”傅承风垂着眼睛喃喃道，忽地抬起头看向傅承思，露出惨兮兮的表情,“怎么办，皇兄，皇嫂是个大美人，我醋了。”

　　傅承思听闻口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他咽下茶，颇为无奈道:“你这是病，得治。”

　　“我恨不得把他关在小黑屋里每时每刻只能让我看，明明他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所以说你这是病，你这种想法要是被锦公子得知了，他会吓坏的。”

　　傅承风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是对傅承思说但更像对自己说:“没得办法，谁让他被本王看上了，他得自己受着……”

　　“小环。”
　　“小环在，王爷！”
　　“去告诉王妃，本王有点中暑。”

　　“是，奴婢这就去！”

　　小环急匆匆地穿过了桥往假山那边跑。她每天都会提醒自己，王爷让她做的事，如果满分是十分她要做到十二分。这辈子，她都无以回报王爷对她的恩情。多年前她的爹得了不治之症病亡，因家里贫穷，她只能跪在街头卖身以此换取她爹的下葬。是王爷看她可怜把她买了回去还帮她安顿好了她爹的后事。

　　三年前，王爷让她去锦丞相府里做丫鬟以此来监视锦遥的一举一动，她聪明伶俐，丞相府招下人时轻而易举地就被选中。锦遥和越冬私奔的事情也是她报告给了王爷，王爷找人向锦丞相报信，这样才阻止了他们逃出城外。越冬托信给锦遥这件事自然也是王爷安排她做的。她发过毒誓这条命早就是王爷的了，就算王爷让她上刀山下油锅她也是在所不辞的。

　　傅承思看着远去的小环，道:“你这样……锦公子就没有有所察觉吗？”

　　傅承风笑道:“他蠢死了，直到现在还觉得这段感情里是我付出得多，可我觉得他爱我已经爱到可以为我去死了。”

　　傅承思忍不住问道:“承风，你是真的喜欢锦公子吗？”

　　傅承风睁大眼睛，惊讶道:“怎么不喜欢？我喜欢他喜欢到命都可以给他，只要他愿意，但前提是他陪我一起死。他永远是我的，我死了，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

　　傅承思抿唇笑了笑。这才是他认识的傅承风，无时不刻不把“死”挂在嘴边。只是傅承风这扭曲的爱情他这一生怕是理解不了了。

　　“皇兄，我今天来可不是单纯来下棋，而是有要事相告的。”

　　傅承思看傅承风一眼:“哦？你说。”

　　傅承风道:“我决定和遥遥离开京城，去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

　　傅承思一顿:“这么突然？”

　　傅承风笑着摇头:“不突然，和遥遥商量有段时间了。”

　　“父皇知道吗？”傅承思问。

　　傅承风道:“还不知，打算后天进宫和父皇禀报一声，”他指了指落在碗外的棋子，“不过皇兄也知道，我因为这身子骨在父皇眼里就是废子，他没有任何缘由不答应。”

　　傅承思默默地看着傅承风，想从他这样带笑的脸上瞧出些其他东西，但一无所获。

　　傅承风站了起来，向傅承思作揖道:“承风向皇兄保证，承风和遥遥绝不会再踏入京城寸土。看在承风多年为皇兄出谋划策的份上，还请皇兄放承风一条生路。”

　　傅承思慢慢起身，“本王不懂皇弟话中的意思。”

　　傅承风笑道:“皇兄，你我共事多年，彼此还不了解吗？承风无心朝事，更无心皇位，更何况在所有人的眼中，承风只是不学无术整日以药续命的‘病秧子’王爷罢了，嫡出又如何？无势无命。如今大仇得报，也抱得美人归，承风此生心愿已了，这京城，承风没有任何留念了。”

　　傅承思看着傅承风，半晌叹气道:“皇兄应你便是。”

　　傅承风扬起嘴角向傅承思再一次作揖鞠躬:“臣弟谢过太子殿下。”

　　不远处一行人簇拥着两位貌若天仙的美人急匆匆地向亭子这边赶过来。

　　锦遥今日一改平时喜爱穿纯白衣裳的习惯，特地穿了傅承风亲自为他挑选的锦罗玉衣，笔直的身段和艳丽的容貌，让后花园的三千紫丁香都自愧不如地垂下了头。

　　锦遥向傅承风跑过来，也不顾旁人在，抓着傅承风的胳膊，踮起脚尖在傅承风脸上左瞧又瞧，他额头上布满细汗，整张小脸却因为担心傅承风变得惨白惨白的:“王爷无事吧？”

　　傅承风委屈地嘟了嘟嘴，抬手轻轻擦着锦遥额角的汗:“可能是天气炎热，本王的胃突然有些不舒服。”

　　锦遥一把抓住傅承风给他擦汗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那我们赶快回去吧？”

　　傅承风把头搭在锦遥肩膀上撒娇似的拱了几下，笑道:“本王正有此意。”说完还偷偷伸手捏了锦遥腰一把，锦遥低下头咬了一下唇，白皙的脸瞬间就染上了红色。

　　“陛下……”一旁的太子妃挽起傅承思的胳膊，看着傅承风和锦遥，小声说道:“你看王爷和王妃当真是恩爱啊。”
　　傅承思拍了拍自家美人的手，笑而不语。

　　“皇兄，皇嫂，臣弟身体有些许不适，这就告辞了，则日再会！”

　　傅承思看着傅承风和锦遥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出亭子上了拱桥，他看着傅承风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前突然有些恍惚，此地一别，他和傅承风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如果当年先皇后没有惨遭暗算，或许……或许……

　　“承风！”傅承思突然喊了一声，傅承风和锦遥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只听见傅承思说道,“凭你的才智和谋略，若你为太子，待父皇百年之后……你定是治国良君。”

　　此话一出，周围的太监和婢女纷纷都低下了头，太子妃和锦遥更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傅承风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他朝傅承思摆了摆手，无奈地笑着说道:“我的皇兄啊，治国良君哪有短袖的呀？而且还是此生只爱一人的短袖，让本王治国，怕是要亡国喽！”

　　“皇兄不要再胡思乱想啦，皇兄心里清楚，承风心气甚高，但皇兄可能不知，在我们八个兄弟中，承风只认自己不如皇兄你。”

　　傅承思在原地愣了片刻，最终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

　　傅承风回过头来，伸手捏了捏锦遥又白又软的脸:“遥遥，回神啦，你怎么可以看本王以外的男人这么久，该罚！”

　　锦遥看向傅承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在听到“罚”这个字后瞬间红了脸，他甩开傅承风低着头快步向前走，不想搭理这个满脑子都是那种东西的人。

　　“遥遥，等等本王嘛……”傅承风几步赶上去，攥住锦遥的手腕让他停下，贴在他耳畔道，“今晚我们用那个吧，买来还没用过呢……”

　　锦遥一想到那东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刚上来的血色也瞬间没了。他抽动了下手腕，傅承风攥得紧紧的，根本徒劳，他边躲边小声反抗:“你别闹了……我身体真的吃不消……”

　　傅承风把锦遥搂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哑着音低声道:“吃不吃得消，咱们试过才知道嘛……”

　　那晚之后，锦遥整整四天没有下来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