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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我不想她(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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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这一回,韦韵诗的唾沫直接喷到沈烟灵的脸上,“你这个毒妇,居然污蔑我妹妹!月眉难道会害我?不可能!”
采月忙用手绢擦去沈烟灵脸上的唾沫,气得哆嗦:“真是没王法了!我就说了,不能来见她!福祸自招,她变成今日完全就是活该!”
韦韵诗一边叫着毒妇,一边向着沈烟灵扑过来。采月、采霜护着沈烟灵往外退去。
沈烟灵还想做最后的努力,“韦韵诗,你再想想吧。该怎么活下去,你还有一个活着的孩子!你就不为弥乐的未来着想?”
提到弥乐,韦韵诗的情绪更是亢奋,“你这个毒妇,还有脸提弥乐!你——到底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口口声声唤你为嫡母?苍天可见,他是我的儿子,更是沈祁阳的——”
“闭嘴!再不要提这件事!”沈烟灵大叫:“来人,给我把她的嘴堵上!”
采月早等着这一声令下,上前用抹布把韦韵诗的嘴堵个结结实实。
韦韵诗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咿咿呀呀,却又说不出话来。
唉!
走出锦灰居好远,沈烟灵耳边还回荡着韦韵诗的辱骂和愤怒。
再次经过大缸,沈烟灵心痛如绞,掩面而泣。她并非是真的原谅了韦韵诗,之所以说原谅是为了弥乐、为了乐山、为了咏阳,为了昙华。
她不想把上一代的仇恨,延续到下一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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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阴冷,潮湿,骨头里都冷透了。
今日散朝,皇上便回三思斋。计彧来时,惊讶地看到苏含雪在三思斋外的梅树下翩翩起舞,飞旋的裙摆宛如春日牡丹。皇上则在廊下摆桌铺画。
计彧连忙退避三舍,等到严怀恩进去通报。弘毅宣他进去时,苏含雪已经披上灰鼠披风,站在其后,一张小脸不知是冻得发青,还是气得发青,总之是非常不好。
“皇上吉祥。”
“皇叔,快起来。”弘毅展颜而笑,“听说,皇叔得了一幅画圣鬼道子的好画,要来与朕论画。怎么这么巧,朕今日恰好也在作画。”一边说,一边把膝盖上的乖球儿抱下来。苏含雪伸手想去抱球儿,弘毅却直接交给严怀恩。
计彧趁此间隙,偷喵到弘毅新画,吓得魂不附体。本以为皇上的新作,应当是美人冬舞,华满乾坤。结果,画纸上是一池枯荷,破床烂舟,一翁独钓寒秋。
计彧目光同情地望向苏含雪。
也难怪她心情不好,这么冷的天,穿着薄薄春衫在空寂的庭院翩舞拈梅,作尽平生娇柔妩媚,本以为是帝王做画,永留身姿之妙作。
没想到,帝王大笔一挥,面对红粉,画下的却是枯荷残叶。说出去,且不是要让人以为皇上是暗讽她是残花败柳!
“皇叔,快把画圣的画拿出来吧。”
计彧笑道:“其实这幅画,是不是鬼道子所画,臣心里也吃不准。还想请皇上品鉴。”
弘毅无有所爱,文房四宝,唯爱丹青。所谓爱画者没有不爱赏画,赏画者没有不爱鉴画。能鉴别画作真伪,不仅代表财富,更是代表修养。
计彧把画一展开,弘毅的眼睛就挪移不开,开始评头论足。
“皇叔,得了真宝贝了,这幅《五大力菩萨图》确实画圣手笔。也不怪皇叔不知,鬼道子出名的是风俗画,但他年轻时为了养家糊口,为各家寺院也画了不少佛画。而且他对风景、山水、人物、房屋、桥梁无一不精,所以才被称为画圣。《地藏经》中有光目女塑佛像救母的故事,鬼道子画五大力菩萨应该就是取这典故。福报经里说,塑画佛像有十六种功德。绘制佛像就是心智净化,更是一种修行的法门。每描绘一笔,就是忏悔自己的业障,每涂抹一点颜色,相当于感激三宝的加持和庇护。鬼道子在画这幅画时肯定花了不少心血,因为朕一看这幅画,就觉得身心舒爽。”
弘毅侃侃而谈,越说越是兴致高昂。计彧应声而合,时而与他交谈几句。不知不觉中时间如水流逝。
含章殿的奴子催请几次,说甄选采女吉时已到,弘毅都无动无衷。计彧所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让采女之事静水深流,无波无痕流淌过去。
可就在计彧想要松口气得时候,参政范廉也携着一幅鬼道子的画来到三思斋。
这范廉是韦崇学生,圣元二年进士出身,学问深厚,敢于直言,又擅工笔人物,于公于私都十分得皇上圣心。
他这次带来的画更是非同小可,就是鬼道子的《上元灵官山月下图》。
这画一展开,真真是满室生辉,光彩照人。万物都失了光辉。
观临此图,计彧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仿佛设身处地就在灵官山灯会之中。身旁是接踵摩肩的熙攘人潮,往山上看是萤火倾倒山谷,连天蔽日。往山下看,水波一线,水中有船,船中有人,人中有歌。
回首再看,昊麟紫蟒金袍,拥着佳人,意气风发站在船头。他身边的佳人则穿一袭红色三镶三滚狐绒斗篷,风帽遮住了佳容。
鬼道子火眼金睛,即使看不见佳人的容貌,却用手中的笔把佳人的体态,身高,绘制得纤毫不差。
不知什么时候,弘毅走到画前,用手指在美人风帽上拨了一下。他是入了神了,居然想要把画上女子的风帽给拉下来。拨了半天,才发现那不是真人,而是一幅画。
他把手缩回来,激动地问:“这女子是谁?快、快把她带来见朕!”
计彧冷汗狂流,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真想冲到潞北,给昊麟一个耳光!
弘毅的目光反复在画上流连。心中惊涛骇浪,狂风肆虐。众人看的是画,他看的是人。
十余年前的上元,他去御街赏灯。走过樊楼,无意抬头,无意看见昊麟坐在窗边,如画上一般笑得欢然。他亦见过昊麟许多次的大笑、欢笑、微笑,但都不如那一次悦然。
怎能忘记,他笑得那么开心,是因为对面坐着的人是仙珠啊!
计彧口干舌燥,范廉道:“皇上,臣知道此女是谁,她是今年的采女?”
弘毅木然地重复:“采女?”
“是。”
“把她带过来!朕要见她。不,朕要亲自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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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庭重地,风波重重。三思斋里一波三折,本应该是庄严肃穆的采女甄选,平地也生波澜。
含章殿外,候驾的采女抛离父母,远离故土,心情本来忐忑。再骤然目睹皇城巍峨,宫禁森严,心里的不安到达极点。
天蒙蒙亮就开始准备,一直等到快午时。内侍官一趟两趟地传递消息,左等右等皇帝就是不来。
时间一长,采女体力不支,纷纷晕厥倒地。看到同伴晕倒,剩下的人更是彷徨害怕,忍不住相对哭泣。本来是为愉悦皇帝而准备的女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内监怕连累自己,近前斥喝道:“你们这样哭哭啼啼,不怕砍脑袋?”
哭一哭就要砍脑袋?
众人听闻相顾失色,愈发胆战心惊。就在此时,从角落里走出一窈窕丽影,勃然作色,对着内监,厉声高叫道:“难道连连哭父母、自身也不能吗?我们离家室,辞父母,来到龙庭。即使是选在君侧,安享荣华,也是终身幽闭。请问,这又有什么欢乐可言,安得不涕泣?”
女子这一番斥责犹如石破天惊,不仅把内监吓得魂不附体,就是宝座上的两宫太后和皇贵妃听到这番大不敬的话也被吸引住。
薄阳之下,韦月眉手持佛珠,眯起眼睛,望着那名采女。
女子好像知道有人在审视她,不惧不怕昂起头。阳光之下,她的脸是那么明亮、那么动人,周围像被突然照亮了一样。
沈方思拉着身边愣神的倪樱,惊呼,“樱儿,你看!她、她、她的脸!”
韦月眉斥道:“你是哪里来的采女?在这里狂言妄语,知不知道服侍皇上是旁人三辈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女子傲然:“这样福分,我宁可不要!”
“大胆!本宫看你不是不想入宫,而是要用悖论出奇制胜,博君王对你另眼相看!野心真是不小!本宫奉劝你,小把戏少用为妙!”
女子越发狰容,“我要是真如娘娘所说,想要出奇制胜,玩弄把戏。刚刚的话我就应该在皇上面前说,而不是在现在与娘娘说!”
“大胆!”
韦月眉明明知道此女不过是顶着仙珠相似的脸。但她讨厌她,讨厌她的脸、讨厌她说话的态度和样子!
“此女妄悖!掌嘴!”
内监听令上前,欲要掌嘴,听得身后喧哗。
原来是皇帝的仪仗御辇已行临近。
众人忙离座行礼,弘毅下得御辇,先向两位太后行礼。看也不看韦月眉与其他人,转身急切地问:“谁是潞北来的采女?”
刚刚与韦月眉争论,差点被掌嘴的采女款款走了出来,道:“臣女是。”
计彧跟在弘毅身后,脑门子上全是汗,心里暗苦,真怕什么来什么!
吕蘅昂首挺胸,光如耀月。
韦月眉大怒道:“大胆奴子,还不跪下。”
几个内监连忙上前,压着吕蘅的肩膀,要她跪下。
吕蘅庄容正色,即使被压着跪了下去,仍是一脸不服。
近前看到此女容颜,计彧更是吓得不轻。昨日是远观,今日的她穿着仙珠相仿的服饰和妆容,宛如故人重活了一样。
弘毅如雕塑般久久凝望,走前两步,又定定站住。迟疑片刻,捏起吕蘅的下巴,轻轻抬起。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