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木》喜寿

17、第 17 章

　　初桃独自站在树冠上，好一会才觉总算是被风吹散了心中郁气。

　　适才在东里湾，便是看到了一副人间惨剧，她也不觉得心中有什么波澜。只想早点去看看那株仙草，之后便可以离开，顺着着海岸边，看看可会想起什么。

　　茉莉提出要去看看那个男孩，初桃虽觉他生还无望，但也不曾阻止。当真命大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初桃留在原地等待，四周没有活人，只有几个零星的尸首，也不知道是东里湾的还是其他的。她看了一眼那些残破的躯壳，心中忽然有点不舒服，打个冷颤，向边上挪挪，避开了所有视野中的亡者。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放缓心境，但是丝毫没用。心中的那股郁气反而愈加增长，她甚至隐隐觉得这像是恶气，就是她手腕中封印的恶气。

　　她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气喘如牛，心绪难平。好像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尽数远去，只剩下无力孤寂的苍白。这些苍白衍生出狰狞的恶兽，这些恶兽不进攻不吃人，只是围着她，高高在上的贪婪的看着她，用语言挑逗她心底的遗憾和恐惧。

　　“死了，死了，全部都死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养个小东西也死了呢！”

　　“不不不，还有一个呢。她还活着，她不会死，她只会看着别人死！”

　　“那天她哭得可伤心了，那是个什么东西来着，好像是个金雕！”

　　“最糟糕的是她还怕死呢！哈哈哈！一个神仙还怕死！”

　　…………

　　“都给我滚开！”

　　初桃怒了，五指一张，一巴掌扇去所有幻象，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不，我不怕死，我都不会死我还怕什么死，我怕的只是寂寞和孤单，我怕的是所有人都离我而去，而我还是要千年万年的站在原地，永远不能离开。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离开？为什么要独自一人？为什么没有人会永远陪着我？

　　初桃蹲下身子，紧紧抱住自己，把头埋在双膝间。她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孤寂感时怎么回事，她只是感觉很冷，感觉很累，感觉自己在不断的向下沉，沉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初桃重新感觉到了阳光的温度。她抬起头，见是桃子，笑着抱住它的脑袋，“谢谢你，桃子，幸好还有一个你陪着我！”

　　有风吹过，带来咸湿的海风。初桃站起来环顾四周，待看到西边一株苍天古树后拍拍桃子的头：“走，我们散散心去！”潜意识中她觉得寻一个最高处应该会让她好受许多。

　　果然，海风渐渐吹散了她心头的阴霾，整个人终于归为平静。

　　初桃深吸一口气，时间挺久，也该回到地面上了，茉莉应该已经归来！

　　伸手挠挠桃子，侧身坐上去。桃子原是趴在树冠上，站在茉莉的位置正巧被枝桠拦住，全然看不见，直到站起身才发现其实桃祖不是一个人站着。

　　桃子起身跳下树冠，初桃坐在上面瞥见茉莉在树下不远站着，身边一个人影一闪而逝。这情景就和那夜在林中一模一样。真不知为何这个人不离身侧但总是不现身。又或者其实是自己想多了，这和自己并无丝毫关系，他只是跟着茉莉而已。

　　算了，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反正摘得仙草后各走各道，也没什么关系了。

　　“走吧！”初桃来到茉莉面前，笑着道。既已经想清楚了，什么细枝末节就都不重要了。

　　初桃到来时茉莉正对着身边的空地叹气！高大威猛的山君就这么如同见到天敌一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真的算是旧相识吗？

　　还有这桃祖也奇怪，上次夜间可能天黑叶茂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刚刚她保证桃祖一定瞧见了山君消失时的身影，居然也是不闻不问。包括她说去看的男孩桃祖也没问，一般人不是都会顺口问上一声，或者是用这个来试探一下自己瞧见的人影。

　　“桃祖不问问那个崖洞中的男孩吗？”初桃不问，茉莉忍不住问了。

　　“你两手空空回来，想来是死了！”初桃很奇怪，这有什么好问的。活着茉莉一定会带他出来，死了自然是什么都带不出来。

　　好像理是这么个理儿！不过这回桃祖想的倒是不对了，茉莉失笑：“那崖洞中什么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这人是死了还是活着。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

　　男孩只是路途中的小插曲，说过看过了也就放置一边，此行最重要的还是仙草。初桃回望一眼东里湾，抬手。地下涌出连绵不绝的树根，将所有尸身尽数卷入地下，地面恢复了平静，来年这里大概会是一个草木的乐园。

　　茉莉按山君的指示领着初桃来到一处海岸边，这里距离东里湾不远，可以说就是隔着一座陡峭高耸的山崖。因为地势起伏的关系，就算是世代居住在此的东里湾人恐怕都未必知道这个地方。

　　“仙草就在崖底下！”茉莉道。

　　崖底下？初桃探出头，这海崖大约十丈高，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海浪，一阵又一阵打在崖壁上，天长日久侵蚀出三人多高的一个弧形。

　　这海崖虽隐蔽，但要说天时地利也算不得上层，灵气也不甚充沛，这样的地方能长有仙草？那宝光早就外泄东西不复存在了，就算是海底也难保。

　　正思索间，茉莉取出一片花瓣，神色扭捏。这山君给点什么下去的法宝不好，偏偏是一瓣桃花瓣，这让她一个茉莉花妖在桃祖的面前用像什么样子。可是山君说了，离开这瓣桃花，什么法宝都进不了那个地方，这真的是不想用也不行。

　　茉莉顶着初桃讶异的目光将桃花瓣丢入水中，海浪立时吞没了它，但转眼它又从海浪中驶出，变作一弯桃红色的小舟，船头还挂着一盏小巧玲珑的宫灯。

　　海浪托着小舟飘到二人面前，茉莉伸手：“桃祖，请！”

　　“一起吧！”初桃拉过茉莉，一起跃至舟中。

　　那朵海浪依旧载着小舟，一路滑向水面。相交的那一霎那，海面裂开一道口子，小舟顺势而入。船头小灯亮起，海水在两人身后合拢。

　　小舟一路向大海深处而去，海水在灯光下闪耀，鱼群在两人身边游弋，整一个美轮美奂。茉莉是第一次来到海底，难得孩子气的用手戳了戳身侧的水墙。几只小鱼从水墙中掉出来，一张一合艰难呼吸。

　　茉莉急忙将它们捡起丢回去，水墙接纳了它们，摇头摆尾匆忙逃离。初桃见此也笑了。

　　行约不到半刻钟，小舟停在海床上。茉莉上前轻扣船头小灯三下，然后将小灯先向左转三圈，再向右转三圈。

　　依次完成后，小舟周围涌起无数的气泡。待气泡散去，小舟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是整齐的石柱，上面细细密密缠绕着海草，顺水飘动，显然已经生长了很多很多年了。

　　初桃和茉莉离开小舟，踏上甬道。石柱上的海草再次盘踞多年，已经隐约有开灵智的迹象，忽然遇到一种陌生的气息，都探出枝头试探。片刻间，整条甬道都被这些如墨般的海草布满，无处下脚。

　　仙草就在甬道尽头，专程而来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茉莉扬手执鞭狠狠抽向地面，海草们意识到这是它们现在无法抗衡的力量，纷纷后退，甚至还有的从缠绕的石柱上滑落，盘成小小的一团缩在石柱下，也因此露出了石柱上的花纹。

　　一般的石柱雕龙画风，这些石柱上的花纹竟然全部都是桃树。长芽的，开花的，落叶的，春夏秋冬的，风雨雷电的。桃树每个石柱都一样，不一样的就是围绕在桃树周边的东西。

　　茉莉扫视一眼，咬紧后槽牙只当没看见。初桃倒是仔细看了下，但没说话。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一人多高的木门，门上也画着画，依然是那株桃树，只是树下多了一只小猫咪，团成一团睡得正香。

　　茉莉抚额，只觉没眼看。这山君是不是也太……从踏入这水中开始，桃花桃花全部都是桃花，仿佛这世界上就只有桃花，她茉莉花也是很好看的好不好。算了，情人眼中出西施，山君眼中唯桃祖。

　　初桃看到茉莉前去扣灯就知这草原本应该是有主之物，或许是刻意种在这儿，或许是被人发现后外加了保护，总之是将这草藏了起来，不现于人前。她想过是山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两地相距太远，而且那日在山君的洞府中全无桃花的影子。那只能说是意外得知。

　　还有……

　　她扬起眉毛！她本是桃花，有人喜爱桃花这本是好事，不过这位仙草的原主人似乎也太喜欢了一点，这一路进来就没个其他的更没个重样的。还有这副木门上的画，一株广袤无边的桃树，树下一只小猫翻滚跳跃。

　　这景象让她心中涌起淡淡的喜悦和欢欣，她觉得这是一副她喜欢且期待的样子。她伸手描过桃树的树冠，总觉有种熟悉感。熟悉的就像是她自己。

　　素手描到桃树躯干，木门忽然自己开了。